官朗和范舟回到半湯山的時候,黃櫸埡之戰已結束三日。
“公子,你們可算回來了!早上蘭芝仙師來過,說叫你們一回來就去棲霞峰報道,好像要議什么事。”
小果喜出望外,笑著迎了上來,她真心不想一個人呆在山上。
官朗問:“這段時間出什么事了嗎?”
小果搖搖頭道:”倒沒有聽說,只是這幾日總見到仙師飛來飛去的。”
官朗哦了一聲,又對范舟說:
“收拾一下,這就出發吧。”
既是左家召喚,兩人不敢耽擱,便動身去了棲霞峰。
飛出去沒多遠,身后有幾道遁光追上二人。
都是新入左家的附庸修士,范舟停了飛劍跟對方打招呼,卻只有一人停下,其余幾人只略放慢速度,連相貌都沒看太清楚,便擦著官、范二人一掠而過。
這些人都是在擂臺賽上打到最后的,官朗多少有些印象,雖心知人家都是煉氣后期的大修士,不怎么看重自己乃是題中應有之義,但也不免暗暗警醒:這幫人可不像左家修士,都是些野生的家伙,看起來都不是好相與的,日后做了鄰居,這關系怕是不太好處。
正思量間,停下那人已招呼二人上他飛劍上去,見范舟已跳了上去,官朗只得跟著。
這人便是范舟此前提過的蟾蜍谷老莫,見他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比另幾人強出不少。他倒是曉得官朗這么號人,說話也是隨和。官朗大著膽子向他打聽,他倒也不厭其煩,將黃櫸埡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事發那日他們幾個都在白鹿原,也跟過去瞧了。至于有沒有參戰,老莫沒有明說,但官朗猜測多半是有。
聽到楓丹團大屠黃櫸埡,兩人驚駭莫名。
“這怎么話說的,修士戰爭如今已很少屠殺凡人了呀,他們為何做此等惡行?”
官朗義憤填膺,忍不住問道。
“這我哪里知道?你得去問顧野王。”
老莫斜斜看他一眼,冷冷撂下句話,被他這話噎住,官朗才知道這位原來是個綿里藏針的主兒,只好閉了嘴。
一路無話,到棲霞峰時,左家議事大殿里已坐滿了人。
座中十幾個左家修士,應都是些奉行、管事。左震云也在,在石嵐下首坐著,老頭木呆呆的捧著茶杯,比起在坊市的情狀,似又頹廢幾分,他見到官朗進來,也只微微點頭。
附庸各家的也都到了,唯獨少了那位謝供奉。那幾個在棲霞峰上修煉的也在,不過多了一個男孩,應是今年才登仙的。
官、范二人在最下首的席次坐下,也學著別人眼觀鼻,鼻觀心。
又等了會兒,兩位老者和一位中年男子前后腳進來,竟是左家三筑基齊齊到了。眾人慌忙起身行禮,左熾然在主位坐下,擺手止住眾人,說道:
“家族議事會議大家不必拘禮,直接說正事吧。”
左雄接到他遞來的眼色,又將楓丹團入侵黃家領地之事通報一番。他掌握的情報比官朗路上聽老莫所言要詳細許多,不但有戰況,還有黃櫸埡最新動態以及戰后周邊勢力的反應。官朗聽的仔細,發現他獨獨漏過當日楓丹團悍然侵入左家領空這一節,心中暗暗嘀咕:
這怕是覺得有些丟人,不好意思提罷?
此次是左家連同附庸的第一次大合議,擺出大家族的胸襟和氣度,一副不把附庸當外人的做派,左雄講完后,故作輕松笑道:
“就是這么個事,在座諸位若聽到過什么風聲,不必藏私,可以說說嘛?!?
左雄把眼光在場內掃了一圈,見有人交頭接耳卻無人答話,只好點了名:
“老盧,你說說吧?!?
被左雄稱呼老盧的修士是盧大眼,盧大眼也不是他真名,但自從陳美酒將他這個諢號編入新版【百修榜】的地榜,他的本名再無人提及。此人在附庸修士中實力首屈一指,左雄自然對他看重。
老盧從座中站起,大眼珠子一瞪,說道:
“黃櫸埡的事后來我們幾個都參與了,打下黃家大庫后又搶了一把,但馬上就撤了。楓丹團屠殺凡人的事,還我回來后聽謝無倫說的……”
這人直言不諱,顯然沒有多少對新主家敬畏的心思,卻將身邊之人賣個干凈。官朗心中偷笑:這人性格粗豪,卻不是個干大事的。
見他沒說到點子上,估計也套不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左熾然干咳兩聲,把話題接了過去,說道:
“楓丹團在這一帶出現也有幾十年了,從去年擂臺賽,到如今突然發力,顯然有深謀遠慮。不要猜人家想做什么,先做好我們自己吧!”
左烈風冷哼一聲:“打殺筑基,好厲害!原來散修中藏龍臥虎啊。不過若有人想打我左家的主意,那就要看看他的爪子和牙齒夠不夠硬!”
說著,將桌子拍得山響。三筑基里他最年輕,氣勢卻最足,冷冷的目光將附庸掃了一遍,看得人只發毛。
只有白鹿真人左熾白一言不發,頗有得道高人的氣質。官朗剛敲詐了他的妖寵,心里發虛,自始至終都沒敢正眼看他,心中合計:
左家老祖怕是排練過的,這是給附庸家敲邊鼓,看來楓丹團這次是真挑動了左家的神經,讓他們實實在在感受到威脅了吧!
果然,左熾然接下來提到目前形勢還不明朗,棲霞峰要加強戒備,有必要采取措施應對潛在的危險。白鹿原畢竟空虛,附庸修士要承擔起保家守土的職責。
所謂措施,主要是加強附庸家的管理:
近期盡可能減少外出,超過一個月的出行,需要向棲霞峰報備;外來的訪客要到棲霞峰登記。
每個山頭領兩只用于傳信的渡鴉,還可以領到一支【千機玉符】;白鹿原里將設置幾處崗哨、暗堡,執勤任務由各家輪流擔任。
這些制度明顯限制附庸家的自由,官朗偷偷觀察,那幾個新附庸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但沒人敢跳出來反對。
新政策對官朗和范舟影響很小,之后的兩個月,他們沒有離開過白鹿原,大多時候是在半湯山修煉。
黃櫸埡,如今的【青櫸埡】那邊,沒再爆出什么大消息。聽說楓丹團的人就在那里住了下來,還招募了幾百個凡人,忙著整地蓋房子,像是真打算在那邊過日子了。
……
這日午后,官朗正在看書,左蘭芝帶來兩位訪客:一個貌美女修和一個小姑娘。
人帶到后,左蘭芝便先走了,叮囑官朗要親自送客人離開,官朗自是謝過不提。
來的兩人官朗都認識,女子是擂臺賽上見過的那位仙子,小姑娘卻是蘇西。
女子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我叫白令熒,是宏宇團的團長,蘇味道就是在我的狩獵團?!?
官朗將二人請到客廳,笑著說:
“久仰白仙子大名,蘇大哥還好吧?”
“這個……”白令熒面有難色。
與美女交談總是件愉快的事情,可和白令熒聊完,官朗的心情頗有些沉重,心道:
“蘇大哥怕是兇多吉少了?!?
原來在官朗他們進山之前,宏宇團也進了妖獸山脈。
白令熒初次作為團長帶隊,才發現狩獵團團長真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她的每個決策都關系到十幾人的生死安危。
她冒進了,所以遇上了麻煩。
聽白令熒說,宏宇團在妖獸山脈深處遇到了一群僵尸。這種東西神出鬼沒,又不怕死,很難對付。
宏宇團只好且戰且退,途中蘇味道和另一女修雙雙失蹤,很可能與這些僵尸有關。雖不確定是不是遭了僵尸的毒手,但白令熒很確定一點:這些僵尸背后是有人操控的!
兩人失陷對新組建不久的鴻宇團士氣打擊很大,落單的煉氣修士,能活著從妖獸山脈走出來的機會非常小。宏宇團在山中搜尋了十幾天未果,也只能放棄,加之團長白令熒陷入自責的情緒中難以自拔,令所有人心中陰影更重,鴻宇團不得不提前結束狩獵,返回長春坊。
“如今才知道花師姐是多么重要!”白令熒兀自自怨自艾地感慨,官朗想不到擂臺上悍不畏死的女子到了臨機決斷時竟像變了個人,心中也是詫異,情緒都被她感染的低落起來。反倒是范舟跳出來,安慰起這位他心目中的姐姐。
白令熒說這些事時沒有避諱蘇西,小姑娘就在一旁默默聽著,始終不發一語。白令熒這次來找官朗,便是想請他收留蘇西。
“這是她本人的意思,她雖年幼,但畢竟是修士,我們只好尊重她自己的意見。我本想收養她的,可是……”白令熒苦笑,欲言又止。
“這……”
官朗心中犯起了難,按理說他與蘇味道的交情確實沒到托妻寄子的地步,但狩獵團的散修過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若蘇西跟了她,必然也十分艱難,可是自己還是一只菜鳥??!躊躇許久,才問小姑娘道:
“西西,你真愿意跟著我?”
“是的,只要官叔叔肯收留我,以后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保證聽你的話。”
觸到蘇西的小眼神,官朗剛剛硬起的心就被化了。兩人一起生活過幾個月,官朗十分喜歡她,但這次不一樣。又沉吟不語,架不住范舟一旁攛掇,官朗終于下定決定,對白令熒道:
“那就把蘇西交給我吧,我保證把她帶大。不過,想麻煩白仙子幫我一個忙……”
白令熒走后,小果帶著蘇西去了青竹樓安頓。官朗鉆進書房,把儲物袋里所有的靈石倒了出來,財迷般盤點起來。
從狄香那里敲詐來的【花卿露】,官朗本想托白令熒代為出手,沒想到她直接花一千塊靈石買下。又給官朗留了一千塊靈石,說是宏宇團的兄弟們給蘇西湊的撫恤金。
加上之前的積蓄,官朗現在總共有兩千四百六十一塊靈石??此坪芏?,但眼下多出個小蘇西,之前兩個人的修煉資源三個人用,怕是會更加拮據。
“不得不精打細算了!”官朗有些發愁起來。
……
楓丹山秘庫。
苻泓怒氣沖沖地抄起架子上的一件法器就要往地上砸,駝子冷冷道:
“你那件可是三階物事,要砸你換一件?!?
苻泓瞪了他一眼,悻悻然將法器放了回去,又怒道:
“野王也太膽大妄為了!那可是五萬人的性命啊,就這么被他輕易剝奪!為什么,他為什么這么做?這與我們成立宗門的初衷背道而馳?。 ?
駝子抖抖手中抹布,漫不經心回道:“不就是五萬凡人,殺了就殺了,好大事?至于讓你苻大掌門大動肝火。”
苻泓瞪大眼睛,一副不認識這人似的表情看著他,半晌無語,才又一跺腳,冷笑一聲譏道:“我倒忘了,你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駝子對此根本不以為意,淡淡提醒道:
“沒幾年了,皮陽秘境又要開啟,苻小子,答應我的事情你可別忘了?!毖哉Z中竟無絲毫恭敬之意,且隱隱以前輩自居。
苻泓不耐煩擺擺手,說道:“人是你挑的,你練的,你若不放心,到時候我便派野王帶隊,反正他手夠黑,正適合做你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不行!野……姓顧的小子不能參與此事!”駝子斷然拒絕他的提議。
“這卻是為何?”苻泓有些吃驚地看向駝子,不料他卻沒有作答,轉過身子,佝僂著背緩緩向秘庫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