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差萬葉下,涉水望碧蓮。
紫菱亦可采,試以緩愁年。
波搖兮舟不定,纖手揚袂兮,香氛麗廣川……
一月后,皮陽小洞天。
泛舟碧水之上,波光粼粼,官朗幾人都被陽光晃得瞇起眼睛。
“好一幅山河畫卷,好一處水鄉風光!”
將連日來的殺戮和傷痛丟在一邊,心中為劃槳的那位俏麗女修的歌聲點個贊,官朗本想湊過去套個近乎,順便打聽打聽洞天里的情況,卻不想破壞這幻夢般的光景,想了想,依舊抱膝坐定,眺望兩岸景致。
“官大哥,你說楊布衣他們沒事兒吧?這會兒是不是已經離開蟲漠了……”
“無事,楊兄弟也是個精細人,料想不會有什么麻煩?!?
隨口將搭訕的江南應付住,就是被大家稱呼為老江的那位,這些人中屬他最小,屬他話多。官朗知道他與楊布衣交情最好,是以對他安危掛懷。
當日離開白骨堆后,楊布衣便欲告辭,自打得知自己殺了茅家人,他便憂心忡忡,眾人知他不愿連累大家,又去意已決,也不好再挽留。官朗和陳弓好言安慰一番,又多分了一份白骨堆里刨出的物事給他,囑托他將同伴的尸體帶回去先行安葬。
分別之際,小云突然提出要跟楊布衣一道走,潘文死后,她便再無心情呆在秘境,只想盡快離開這傷心地。
送別二人,官朗與眾人合計,還是決定往小洞天走一遭。雖知怪童子告知劉遇等人去向沒安好心,但殺了劉家那么多人,仇已經結大了,這番手尾總歸要料理。還有層想法大家都沒有說破:悲催遭遇連番打劫,吃進去的大多又吐了出去,出來尋寶一趟不容易,真不想兩手空空地返回。
“不論有無所得,探完小洞天立刻便走,絕不多逗留?!?
這是來之前定下的章程,不過官朗他們不會想到,這回算盤又落空了。
小舟靠泊在一處碼頭,卸下乘客后便又折返回去。
碼頭是用木頭搭成的好大一片平臺,早有數百人等在上面,根本稀稀落落。
“你們先稍安坐,我去打聽打聽?!?
官朗幾人上岸后,見碼頭上光禿禿的,連間靈茶鋪子也無,只好學別人占了塊空地圍成圈坐下,陳弓主動提出去打聽消息。
回來后,陳弓微微搖頭,挨著官朗坐下,小聲說道:
“都不知道,來得早的說讓在這里等,誰讓等,等什么?都說不清楚?!?
“這還用說?肯定是影子公會的人唄!”
風波弱不以為然,眼珠子瞪得溜圓,仗著目力過人,想看清這里到底藏著些什么。
來時的那條河匯入眼前的碧湖,遠處是兩座對峙的雄峰,匕首般直插云霄,可惜山腳被湖面蒸騰的霧靄阻住視線,什么也看不到。
“那便等吧?!?
既來之,則安之,官朗索性打坐運功。這一路上出去趕路休息,修煉時間少的可憐,好不容易得著空,還得想辦法解決體內的隱患。
楊布衣走后,那日被竅蟲入體的就剩他和老江,還有那個廢人。這陣子他和老江身體倒無異樣,那些竅蟲似乎蟄伏了起來,只是老牛,就是廢了的那個,情況不容樂觀,時而清醒,時而瘋癲,都猜測是被蟲子鉆進腦中,卻束手無策,一旦犯起瘋病就六親不認的,只好請兩位筑基前輩出手封住他經脈。
風光無限,心曠神怡。很快沉入心神,心無旁騖地運行功法,一個周天一個周天緩緩運轉,如同拉扯風箱一般,有若實質的靈氣有節奏地納入體內,只覺得體內無比充盈,那幾只竅蟲竟也歡欣雀躍起來。
“這里靈氣好強,真不愧是洞天福地!”
憑借他有限的見識,這里的靈地品階無疑生平僅見,古怪的念頭涌上心頭:
“咦~我怎能知道蟲子的情緒?”
皺皺眉頭,又感應了幾次,的確有幾股若有若無的精神力,似乎應和著自己的心跳節拍一般。
“哼!老子辛辛苦苦修煉來的靈力,全被你們幾個小賊偷去,等我騰出手來的,非得弄死你們幾個!”
心中暗暗發狠,可惜不能內視,否則他此時一定會看到,自家第一座竅穴中的三只異蟲此刻腹部臌脹成球體,呼吸之間周遭靈力鼓蕩不止,薄如蟬翼的殼翅拍打不休,將附著其上的點點細小水珠揮灑出去,散在空中絲絲化雨。若再有些見識,一定會驚叫出來:靈力液化!
這可是煉氣修士通往筑基的最關鍵環節,煉氣十層后才會出現的事情,竟然在一個煉氣四層的初期修士竅穴中提前發生!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光景,這么多人聚在一起,相互走動結交總是少不了。天南地北哪兒人都有,被老陳帶著,官朗沒少四下走動,他對各地風物掌故一向上心,與人交往時又低調謙虛,真心學到不少。
只是,卻壓根沒發現劉遇和花妙想的影子,跟別說那謝無倫。想起此人,官朗恨得牙根癢癢,事后與晚娘、風波弱一對,那還不知與劉家火拼之事全是這根攪屎棍搞的鬼,只是這人已然筑基,又有詭異神通,往后怕是越來越難對付……
“哈哈哈,歡迎各位來我皮陽小洞天,接下來的日子里,你們將會度過永生難忘的一段時光。記住,這里一共有兩條法則……”
一陣隆隆笑聲過后,平如碧璽的湖面突然波濤翻滾,霧靄中游出一物來。
“乖乖,好大的烏龜!”
人群中爆出驚嘆聲,官朗覺得,若拿蟲車和眼前這怪物相比,怕是綠豆和西瓜的差距。人們心頭暗暗揣測,這艘看起來像龜船的駝獸怕是要將碼頭上的人全接走。嘈雜很快平息,靜候那個聲音的下文。
“其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其二,死者喂狗,生者上樓!”
那龜船似緩實速,不過幾次呼吸的時間,碼頭上的人幾乎可以感受到那巨龜粗重的鼻息,個別身姿輕盈的女修幾乎要被吹走,直到看清楚說話那人的面目:頭戴斗笠,手握釣竿,一副漁人打扮的干巴老頭,誰都知道他是強者,卻連半點兒修為也感應不到。
這不是重點,方才他那話什么意思?
“這什么鬼洞天?我們要退票!”
“對,退票!你們影子公會就是騙子,一塊破令牌敢賣五萬靈石,還我靈石……”
有幾個機靈些的,聽出那釣叟話中的歹意,登時不干,揮臂大聲抗議起來,表示死活不上這賊船。
嗖……嗖。
幾聲悅耳破空聲響,目力好的都看見釣叟魚竿輕甩,絲綸帶著釣鉤飛向人群,緊接著幾聲慘叫,有幾人被魚線拽著騰空而起,竟被那老烏龜一口一個給活生生吞掉!
鴉雀無聲!只聽得到汗珠滾落的聲響。
“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那聲音唱起戲詞來,竟也幾多惆悵,幾多悲壯,忽又響起銅琵琶鐵綽板,鼓樂齊鳴!
哪敢還敢不上船,被勾了魂似的,懷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心思,人潮紛紛向靠泊過來的龜船涌去……
官朗等人坐在龜船上,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穿過湖心的霧靄,這才看清楚那兩座山腳下各建有一座木寨,隔湖相望。木寨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隱約能聽到叫賣聲,一副街肆景象,竟是水上坊市!
(卷2.西域蟲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