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突然說起很久遠的一個故事，不知是否酒精上頭，他借由故事問我:“你說再遇到這種情況，我應該視若不見？還是像以前一樣站出來？”

那個故事我也算是參與者，情況略有些特殊。我想了想說:“不是每件事都能有答案。”

“我想也是。”陸宇笑到，“正義，呵……”

我都不確定應該如何接話，很多事情我們都很清楚應該怎么做，只是面對當下的處境，總有某種權衡，而且大多數情況，這種權衡都會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力量有多薄弱。

視而不見，應該是最小的愧疚吧。

陸宇嘆了一聲:“我是相信這個世界依舊美好的，一直都相信。只是這種美好的背后，到底也藏著許多看不清的齷齪。”陸宇抬頭看著我，一副抓心撓肝的模樣，“我其實也想做點什么。”他放下吉他，卷起袖子，半只手臂都是淤青，在手腕處，已經貼了很大一塊“創可貼”。

“你看，我們想要活得簡單，都不被允許。總是要被各種各樣的大義框起來，我不敢說這有什么不對，但我真的想簡單一點。可事實上，我明知我做的是正確的，卻不得不因為某種大義，就那樣跪下去，站不起來了。”

陸宇定定看了過來，“這不對。蘇溪，這不對啊。我們每個人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可是這種能力在面對所謂的大勢時，竟然微渺的面目全非，甚至不得不被裹挾在這種大勢里去。什么時候，評價善惡好壞的標準成了人云亦云？為什么總有人可以嘴皮子一碰，就給人帶去那么多的痛苦呢？為什么都知人言可畏，卻愿意埋著頭隨波逐流？”

陸宇有些激動，眼圈泛紅，“柚子沒了，柚子沒了。”他的聲音漸漸成了哭腔。

“柚子沒了……”

陸宇重復了好多遍，聲音漸沒。

這許多年來，我一直想要學會的安慰人，始終沒什么進展。這種時候，我甚至不敢張口。我熟練的自我嘲諷，顯得蒼白無力。

陸宇不久后回復過來，說到:“晚上我過來的路上，遇到了一樁事。應該是去兼職的女孩子給兩個醉漢攔下了！猶豫了很久，過去湊了個熱鬧，落了這么個下場。”

“有時候想，一個陌生人的清白，與自己只有一次的生命，到底怎樣的取舍才是兩全其美的呢？”

陸宇愿意將話題說開，這是好事，我說，“無論怎么選，都要有人受傷害。”

“也許吧。”陸宇撥了撥琴弦，突然問到，“你想佟周周嗎？會不會擔心她遇到這種事？”

我點頭，“會。她以前跟我說過她曾遇到過一樣的事。在她拒絕對方的搭訕后，兩個人甚至騎著車尾隨她走了很久，她到了家門口都不敢回去，最后給了一個聯系方式……”

陸宇鼓著眼珠子看過來。

我說:“當時聽到的時候，我應該是沉默了很長時間吧。你知道那種明明很擔心，卻什么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嗎？”我不確定臉上是怎樣的表情，“所以后來分開了，偶爾我或許也慶幸吧，我與她的異地，拋開情感，單是她的安全我都保證不了，還談什么責任呢？你也知道，那孩子跳脫得很，身邊又那么多朋友，總有應酬，不可能像我一樣天黑后都不出門！她還那么小只，每次朝我撲過來，就那么小只……一直都很擔心，哪怕現在，我知她會照顧好自己，但正如你說的一樣，這個世界在某些時候并不樂意向我們施舍她的善意。”

陸宇微愣，“你不覺得自己很蠢？”

“是吧。只是大家不都是這么過來的？還是說分開了非得要死纏爛打一場才行？”

陸宇不接話。

我舒了口氣，應該是笑了:“我偶爾也會看看雞湯，不管它到底管不管用，倒是靠它們學會了自嘲。大多時候也愿意相信，某些分開的必要和好。”

我舉杯與陸宇碰了碰:“至少我不應該否認自己曾經的心意吧？”

陸宇搖頭說:“喜歡一個人，確實很沒道理。”

“不喜歡一個人，也一樣沒道理。”

陸宇斜了我一眼，“好好說話。”

我把杯子倒置，表示不喝了。

陸宇繼續彈他的琴，不知是酒剛好，還是憶起往事，竟然覺得有些好聽了。

聽清了里頭的一句“過去那些年，跟喜歡有關的事，都是關于你啊。”

……

臨走的時候，陸宇跟我說以后可以收起我那沒去處的擔心了。隨后他給我看了佟周周的境況，我皺了皺眉，不是因為照片里的親密，也不是因為那個男生著實比我長得好，應該是因為“共同好友毀所有”。我提議陸宇應該刪掉這層關系。

他回絕了，他說“我擔心某天你突然想聯系人家了要求我。”

我沒再堅持，想著佟周周附在照片下方的半句話，我抬起頭，

“你所努力的，正是我在努力的……”后面半句，我沒看清，也許只是記憶不好。

月色真美啊。

……

生活依舊在繼續，往前走、朝后退的交錯之間，糾扯出一堆不知真假的情緒。除了一如既往地宅，并是去花店打卡，周末大多會接到宋青的傳喚，跟她一起或是獨自過去城郊，與老爺爺們殺幾盤棋，或是聽老奶奶們夸宋青的好。

有時候，免不得也想遇見話本小說里的甜到要死的愛情。后來倒也明白不過是自己的“不合時宜”。

時間晃到了十一月里，恰好是個周末，宋青過來找我，開門的時候倒是伸了手過來，與我說:“不給糖就搗亂。”

我想了想，回身到了客廳，沒找著糖。

宋青走了進來，緩解我的尷尬，說到:“沒有糖，紅茶也可以接受的。”

我沖了紅茶，宋青一直站在身后，期間嘖了幾聲，我想應該是嫌棄我沖茶的動作太粗糙。

宋青接過紅茶，走到陽臺那邊，在懶人椅上坐了下來，輕輕晃了晃，一本正經的望著我，“我可以相信你么？”

“什么？”

“我想躺會。”說完她已經瞇起了眼，調整呼吸。

我走到沙發那邊，猶豫了一下，檢查了一遍房門，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