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非君不似
- 花崔氏
- 2636字
- 2019-09-27 06:34:25
慕云平已經帶著人將望仙樓下團團包圍,里三層外三層,打著火把將他陰暗冷鷙的臉色映照得一清二楚。最先的是穿著金甲的弓弩手和弓箭手,插翅難逃。
晚縈朝他望去,燈火微漾在他身上晃動,他頭上戴著無旒的冕,穿著一身玄色的長袍,有著藏藍的滾邊,箭袖的袖口被黑色的絲線扎得貼近手臂的形狀,胸前的五爪金龍像是要騰飛起來,腰間是極寬的烏金色的腰帶,中間嵌著一塊卵形的白玉,在火光下似乎要燃燒起來,長袍兩側的開口直到腰下,露出里側青灰色的長褲,腳上是墨面白絨里的皂靴,將褲腳扎進去好大一截,微松的直籠到小腿。
他臉色冷冷的望著她,臉上是她幾乎心碎的絕望神情,視線漸漸下移,到她流血不止的唇上,到她被慕云時牽著的手上。
“放開她。”他薄唇輕啟,聲色冷硬得像鐵。
晚縈向前走了一步猛的被慕云時拽回了身邊,她一個趔趄,幾欲跌倒,她下意識的雙手護住了肚子,她似乎看見慕云平極其緊張的想要沖上前來,可定睛再看時,他卻又是那冷硬的模樣。
晚縈譏誚的想,大概是她想得太多了吧!
“咔”一聲,是金屬與金屬快速摩擦的聲音,冷不防的,一道又薄又涼的劍刃已經貼在了她的臉上。
她聽見慕云時緊貼在她身后,冷漠的聲音清晰的傳進她的耳中:
“你要是不放我走,我便殺了她。”
晚縈不在意身后的慕云時是否真的會把那把劍刺進她的脖頸,她全神貫注的望著慕云平,她看見火光在他眼底跳躍,她看見他的遲疑,她看見他微微顫抖的雙唇,看見他漸漸握緊的雙拳……晚縈的心里漸漸生出一絲絲微弱的希望。
慕云平微愣之后,冷嗤一聲,劈手奪過身旁之人的弓箭,滿滿拉開,箭頭卻對準了晚縈的前胸,他睨著他們,毫不遲疑的開口:
“好啊!那么我們就同時失去她。”
弦已經被拉得“客客”的響,韌如牛筋也不能承受他的怒氣,幾欲崩斷,可他拉弦的手還在不停的向后退,向后退……
晚縈有一瞬的怔忡,微微一笑,流下了眼淚。
閉上了雙眼,等待著死亡的臨近。
這夜,真是寒得徹骨,大概是開天辟地以來最冷的一次了吧!
晚縈的耳中繼續傳來“客客”的聲音,慕云平還在往后拉著弓弦,“嗖”的一聲,利箭裹挾著寒風朝晚縈直射過來,耳垂一冷,剪已經擦了過去,“奪”的一聲深深的釘入了身后的紅漆木柱里。
耳垂上又冷又痛,鮮血滴答滴答的掉了下來,沿著脖子流進了頸項里,冷冷的向下流去。
晚縈驚駭的睜開眼,卻見慕云平已經彎弓搭箭拉開了第二支,他勾起嘴角:
“是你放開她,還是我射死她,你選擇。”
晚縈都能感到慕云時猛的一僵,隨即緩緩的放下了手里的劍,慕云時剛一放下,一支箭“嗖”的一下帶著冷風擦著晚縈的肩膀直射過去正中慕云時的肩胛上,那支箭真氣灌注,來勢洶洶,直接穿過他的身體也“奪”的一下釘入了身后的紅漆柱里,他手一軟,‘咣當’一下長劍墜地,四周圍攏的人一擁而上,冷兵已經架在了脖子上。
慕云平扔下弓,將晚縈拉到身后,沖著慕云時道:
“你輸了。”
慕云時捂著傷口,可血還是源源不斷的從他的肩上流出來,將一身黑衣染得濕亮亮的,他臉色慘白,神色卻安然自若:
“是,我輸了,我與你斗,從來就沒贏過。”
他抬起頭來看,目光穿過慕云平落在他身后晚縈身上,他瞧著她耳垂上不斷跌落的血珠,笑了笑:
“我沒你狠,我終究還是斗不過你。”
他搖搖頭,凄楚的笑,眼睛卻一如初見時那般明亮,像是藏著兩顆最亮的星子,滿身血污也沒能折損他當初飄然出塵的仙風道骨,他終究都應該是那個幽居山林的谷中仙,他不該跌入凡塵。
他低低的笑著,松開捂在肩上的手,他拿到眼前細細的看,滿手的鮮紅,還有的順著指縫緩緩的墜落到地上,他看著自己的手,似乎是不認識了一般,看了良久才抬起頭來喃喃道:
“可我沒想到,我竟然會入了這么一個局。”
“我竟然會心甘情愿的入了這么一個局。”
慕云時入獄,沈瑯玕連夜畏罪潛逃,滿朝震動,他們都義憤填膺的痛斥九王慕云時忘恩負義置先皇的恩義于不顧,而平南侯沈瑯玕也是狼子野心,好在皇上圣明及早發現了二人的不臣之心,接著就是把慕云平的英明睿智好一頓夸。
平南侯和九王相互勾結且意圖謀反的證據確鑿,前朝正在商議究竟該如何處置。有人說二人畢竟是皇親,也不可太過嚴苛免得落人口實;也有人說謀反是一等一的大罪,這都不處以極刑那刑罰的制定有何意義?兩幫人鬧哄哄的在金鑾殿上吵得不可開交。
爭吵得慕云平頗為疲憊,最終金口一開還是敲定了將慕云時斬首兼之暴尸一日。三日后行刑。然后廢除沈瑯玕平南侯之位,不遺余力全力捉拿沈瑯玕。
劉公公踢踏著小碎步快速的跑進了勤政殿內,他湊在慕云平身前,耳語了幾句。慕云平卻揚高了聲調說:
“既然她都等了一個上午了,讓她去便是,那是她的老情人,自然該讓她去看看的。”
晚縈站在殿外,聽見殿內被慕云平故意揚高的聲音,她呆呆的站著,得到慕云平首肯之后木然的轉身離去。
大牢里比刑房里寬敞許多,不知是否是因為刑房里放置了太多折磨人的刑具才顯得那般擁擠,晚縈總覺得牢里寬敞許多,能讓她和慕云時的中間隔開這么遠的一塊地方。
慕云時被剝去了那身黑衣,上身是一件單薄的黃白色的囚服,下身是一件松松垮垮的單薄的黃白褲,發絲有些散亂不再像平時那樣一絲不茍,有兩綹從前額倒掛了下來,肩胛出洇出深深的一塊血跡。臉色有些青白,像紙一樣,雙唇干裂出細小的口子,眼神卻深得不辨悲喜。他的雙手雙腳都是拇指粗的鐵鏈,兩側有穿著褐色短衣的牢役控制著他,一個圓臉,一個長臉,面色都是黃土一般的顏色。
“出去。”
牢役對望了一眼,道:
“娘娘,不可以,我們必須確保娘娘的安全。”
晚縈將桌上一只缺口的碗“啪”的一下摔在腳下,撿起一片碎片說:
“出去,不然我讓你們現在就保證不了我的安全。”
兩人再次對望了一眼,遲疑著松開手,一前一后的出去了,走到門口時,走在后面的長臉回過頭來,不安的看了一眼慕云時,說:
“娘娘,若是有情況,叫一聲咱們就過來了。”
慕云時看她還裹著昨晚那件披風,領子上還有褐紅色的血跡,耳垂上的傷口被血凝結成了一個疤,還僵著厚厚的一團血。
他的眼睛曾經像是藏著兩顆最亮的星子那般澄澈明亮,可此時晚縈再次望去,卻發現那星子已經湮滅了,只余下一地黯淡的煙灰。
“昨晚的信是你送的吧!沒想到你居然會和他設下一個局來騙我。呵!真是好樣的。”
晚縈無法開口說不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她說什么都已經毫無意義,她不反駁,卻也不承認。只是從懷里掏出一把魚紋金身的匕首來,一拔出,滿是生寒。
慕云時看著她的動作:
“怎么?你想親自送我上路。”
晚縈將匕首放在桌上,不看他卻看著斑駁的墻壁上投下的道道暗黃的日光:
“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
隨即轉身就走。
“哎!”慕云時在她身后叫住她,“如果你早就知道了江逾白是我的弟弟,你會不會對我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