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非君不似
- 花崔氏
- 2585字
- 2019-09-26 13:29:08
太醫又以額觸地,仿佛赴死一般的閉緊了雙眼,顫著聲音道:
“只是蕓妃娘娘曾經小產過,又沒有得到很好的調養,傷了身體的元氣,加上此次墜馬,胎兒很可能會保不住。”
半晌沒有聲音,太醫睜開了雙眼,只覺得眼前已經模模糊糊被汗水浸潤了,他微微往前佝僂著身子,汩汩熱氣從后邊領口冒出來,沖得他后腦勺熱漉漉的,脊背上有汗水順著脊柱滑將下去,一直到腰上被用腰帶扎緊的衣衫吸附。
慕云平驀地嗤笑一聲,抓起一旁案幾上的一個蓮紋彩釉小頸花瓶猛的朝著高高的圍屏猛擲過去,“砰”的一聲巨響,花瓶四散五裂,圍屏朝后倒去。
屏外眾人拔高的尖叫聲此起披伏著朝后退去,圍屏“邦”的一聲砸在地上,屏外之人面上皆有驚懼之色,他的雙眼淡淡的掃過滿屋的人,攙扶著太后的一片惶惶的靜妃,劉旭陽以及他身后護著的驚懼的云和,斜倚著花幾把玩著綠玉扳指的面色淡淡的沈瑯玕,還有各色心有余悸的立在一旁嬪妃和宮女太監,幾乎每人的臉上都殘留著四扇屏倒地的驚顫與惶恐……他的視線漸漸旁移,最終停在了坐在一旁鋪設著石青色椅披幾椅上的慕云時的臉上,他的臉上有淺淺的幾道擦傷,紅漉漉的露出些血絲像是指甲抓出來的血痕,手上也有擦上,他此時把袖子挽了上去正將小臂上的傷痕露出來接受清理和擦藥,但卻因為圍屏的傾倒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為他擦傷那人也遠遠的躲了開去,慕云時還是保持著將手肘放在案上的姿勢,眼睛卻向前方開了過來,與慕云平的視線在空中相撞。
慕云平沒能發過慕云時臉上一瞬萬變的神情,亦沒能放過他眼里那一剎而過的震驚和痛楚。
他許久以來所有的猜測都在此時得到證實。
慕云平的耳旁硿硿然作響,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一晚晚縈在他耳邊說過的話。
“臣妾在那種地方呆了那么久,總也會遇到那么一個喜歡過的,皇上何必在意?”
喜歡過的。
那晚她在他心里種下的那根刺,此時遽然的橫沖直撞起來,將他的心撞開了一個洞,往里呼嘯著灌著冷風,又痛又寒,讓他忍不住倒吸涼氣。
全身變得綿綿無力,但心底卻有一股含怨的怒氣猛烈叫囂著要沖破身體的束縛,雙拳暗暗的收緊卻又緩緩放開,他轉頭去看了看床上的晚縈,她緊閉著雙眼,似乎是還沒醒。
慕云平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身子一斜,聲音盡顯疲憊:
“都回去。”
又對著跪在床前的太醫說:
“回去把藥煎好,送到這里來。”
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誰都沒說話,默默的行過禮后悄悄的離開,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后,他用手支著額頭撐在床前,閉上了雙眼。
晚縈其實早就醒了,從剛剛太醫為她把脈的時候。所以太醫那一席話,以及慕云平砸倒屏風的劇烈響聲她都知道,她甚至都能想象慕云平那壓抑著暴怒的表情。心里像是踏空了一樣,像一片秋葉無邊無際的往下墜去,心底的絕望如同泉水一般的涌出,將她漸漸淹沒。
她想,他還是發現了,她費盡心思想要埋藏的秘密,就這么被人輕易的扒了出來。晚縈在被子里抓緊了身下的褥子,手心里都是汗,但是身體卻冷得像冰。眼眶像是火燒一樣的發起了燙,淚意漸漸上涌,淺淺的漫了出來,順著眼角流了出來。有人輕柔的擦去了她眼角的流水,指腹暖意盎然,如同和煦的春風在臉上輕撫。
她睜開雙眼,淚意朦朧間她望見慕云平的臉。
他臉色冷冷的,殊無任何的表情,連為她擦淚的手都僵僵的,像是一個被人提著線的木偶人。
晚縈心中驟然一痛,淚如泉涌,轉過臉去。
但慕云平卻一改平時溫柔謙和的樣子,大力的捏著她的下巴,強行的將她的臉轉了過來對上她的眼睛,她長流的清淚深深的刺痛著他。
他粗暴的動作下說出的話卻仍舊是溫和的話語: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嘴里像是含著苦膽,苦得她張不開嘴,眼淚卻越擦越多,她咬了咬唇:
“記得,那晚在九王府的時候,你……”
可還沒等她說完,慕云平卻“嚯”的一下站起身來,將身后的椅子猛的一踢,那椅子側翻在地,他后退幾步,譏誚著說:
“是了,是了,你的眼里反正就只有他。”
“扣扣扣”,有人敲門。
“誰?”慕云平一聲怒喝。
門外是劉公公戰戰兢兢的聲音:
“皇上,太后娘娘和靜妃娘娘來了。”
慕云平站在床前看著晚縈,門外已經有人推門而入。
太后上前來把他拖到中央,指著晚縈說:
“你對這個女人著迷,不就是因為容蕓嗎?現在母后就將她,還給你。”
慕云平正不明所以,門外就有一盛裝女子逆著光走近了屋來,堪堪停在那倒塌的屏風前,滿臉熱淚的望著他。
慕云平倒抽一口涼氣,試探著叫她的名字:
“容蕓?”
容蕓流著淚點著頭:
“皇上,是我。”
慕云平毫不遲疑,踏著倒下的屏風走到了她的身邊,細細的端詳著她,一時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晚縈撇著頭去瞧,遠遠的瞧見容蕓穿著蔥綠色的深衣,腰間扎著寬邊的腰帶,臉色白中透紅,像是白雪里的紅梅,此時正淚流滿面的顫抖著雙肩,而那張臉與自己肖似的臉讓晚縈墮入了黑暗的深淵。
她一直以來就是個替代品而已,現在正主回來了,她連個替代品的位置都即將失去。晚縈苦笑著倒在枕頭上,恍然瞥見倚在門口的尤雪絞著雙手亦是一臉落寞無望的樣子。晚縈想,現在自己也或許就是這般的表情吧!或許還比尤雪多了一分的絕望。晚縈突然覺得這人世真是太可笑了,她曾經與尤雪是對頭,卻不想在此時竟會感同身受,同時感受到這徹骨的寒意。
太醫囑咐的,要臥床靜養,所以晚縈連日來半月了都并未下過床。
而慕云平也半月了都沒來看過她。
是啊!容蕓已經回來了,她還有什么價值再值得他來看她?她側身躺著,覺得這樣的姿勢最舒適,側臉貼著枕頭覺得又冰又涼,似乎是淋水結了冰,是眼淚,她給枕頭翻了個身,卻不想另一面也被淚水浸濕了,還是又涼又冰。
“娘娘,您在哭?”
皎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晚縈的床前,晚縈背對著她,伸出手抹了一下淚,說:
“沒有。”
皎皎沉默了一下,道:
“娘娘,可以吃藥了,您昨天說這藥太苦了,今天奴婢給您準備了蜜餞,吃了藥含一顆在嘴里會好得多。”
晚縈翻身起來,從皎皎手里接過藥碗來,仰頭一口喝盡,留下些許藥渣子,把藥碗放在托盤里推開皎皎端過來的蜜餞,就又要掀開被子躺下,皎皎連忙制止她:
“娘娘,您都躺了半個月了,還是要起來走走的,要不了幾天就要過年了,宮里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您可以起來看看,對心情也好些。”
“我不想看。”
皎皎不死心,又說:
“娘娘,您現在是懷有龍裔的,害怕奪不回皇上的心嗎?縱使皇上喜歡過那個容貴妃,但是這么多年都沒見了。況且皇上對娘娘您的一片心奴婢們都是看在眼里的,只要您去服個軟,皇上一定會再次回心轉意的。”
皎皎喋喋不休的一席話卻說得晚縈忽的動起心來,在皎皎失望的要收拾碗盞離開的時候,身后傳來了晚縈的聲音:
“皎皎,幫本宮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