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上)
- 鼠輩1長生志
- 執水雨山
- 3999字
- 2019-09-23 12:24:00
錦菏1948年,顯國各軍閥進行了數十年的交戰,到最后僅剩的兩股勢力,拓軍與校軍在做最后的較量。
炮火下的深秋沒有一絲絲寒意,衛國依坐在戰壕里,手邊的彈藥箱只剩四枚手榴彈。
他不知道后面還會再來幾波敵人,也不用想這么多,因為能不能守住下一批敵人都還不知道。
上面派下來的任務,守住交通要道,絕對不能讓敵人通過,上午出發近百人,埋伏在山腰整整一天,拼死守住了三次攻擊。現在吼一嗓子,能回句話的也就只剩十幾個了。
衛國倒是不怕死,他只是怕不能完成任務,讓敵人過了這條路。
通訊設備被炸壞了,沒法和上面聯系,一旦任務失敗就一定會讓敵人鉆了空子。
現在只有兩條路,要么硬抗住這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要么......當逃兵,反正守不住,倒不如留條命。
衛國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沒有拓軍的收留,說不定在鬧饑荒的時候死好幾個來回了,雖然當時他才剛二十出頭,但是在戰場上卻從沒有過退縮。
衛國同戰友給步槍插上刺刀,把子彈上了膛。彈藥箱里的手榴彈都是歸衛國的,連隊最佳投彈手絕不是徒有虛名,一石頭砸倒一只野雞,那可不是常人能干的事。
把手榴彈擰開蓋,露出拉環,倒立在身邊,虎視眈眈地盯著百米外尸橫遍野的路口。
忽然,山中傳來翠耳的鈴鐺聲,大伙都端著槍瞄著路口,見原來是一位老翁牽著頭驢子,趕緊紛紛把槍口移開。
一名戰士站起來高呼道:“快離開,這里危險。”
老翁握著牲口繩作輯大聲問:“那還望軍爺給指條活路。”
不傻的都聽得出這是一語雙關,當下局勢動蕩,公有拓校兩軍交戰,私有各個大小山頭上的土匪草寇盤踞。像這樣的平民老百姓數不勝數,誰知道哪里才是他們安生去處。
路口指不定什么時候敵人就過來了,衛國心善,不想到時候打起來,那老翁成了活靶子,背上著槍就下了半山腰。
衛國拉著老翁就要上去,老翁死拽著牲口繩說:“驢還在這呢,我哪也不能去啊。”
衛國勸說:“命重要還是驢重要啊!”老翁甩開衛國的手,喪著臉說:“驢。”
這一甩可好,驢背上的厚重包袱掉在了地上,響起瓶瓶罐罐撞擊的聲音,一個青銅色長得像小香爐的東西滾到衛國的腳邊。
那老翁眼睛一瞪,見衛國看到了自己的東西,松開牲口繩,雙手摸向后腰,動了殺心,但兩邊都是士兵,實在不好動手。
衛國當時雖然閱歷淺,但知道這是古董,彎腰撿起后放進包袱,又給驢子馱上。
衛國讓老翁趕緊牽著驢子離開,自己連爬帶蹬又回到了半山坡戰壕后。
老翁才回過味,苦笑搖頭,鈴聲又響起,拉著驢子慢慢悠悠地走了。
沒走出十步,幾輛卡車產生的巨大聲音傳來,十幾名戰士立刻做好戰斗準備,槍口齊刷刷對準路口。
卡車剛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一聲震耳的槍響,第一輛卡車的司機就被點了名。
卡車沒控制,慢慢地一條線往前開,車廂里的士兵還沒出車廂就被亂槍打成了篩子。
敵人架上了四五挺機槍,對著路兩邊瘋狂掃射。
衛國還惦記著下面那個老頭,一咬牙,冒著槍林彈雨就沖了下去。
到了路上看到驢子給老翁擋了槍子,驢側身被打成了馬蜂窩,老翁拿著小刀子正在割死黑驢的蹄子,衛國大步一邁,拉著正蹲著的老翁就往上跑。
這老人雖背著包袱,跑起來卻絲毫不比衛國這二十多的小伙慢。
多虧了閻王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二人竟完好無損的躲到戰壕后面。
敵人停在路口不再前進,但是機槍一直沒停火,戰士們也不敢露頭。
衛國喘了兩口粗氣,緊閉眼睛拎著耳朵就等到他們換子彈。
最后一聲槍響和回音被兩面山磨沒,衛國拉掉引線,突然立起來,手臂大幅度一揮,手榴彈從手里飛了出去。
距離太遠,衛國用盡全身力氣把手榴彈扔出去,先不管精準度,能落到敵人五米內就謝天謝地了。
手榴彈飛出了很長的弧線,導致還沒落地,在敵人頭頂就炸了。
一個旱天雷響起,衛國欣慰了傻笑起來。
手榴彈的彈片擴散,不知有多少敵人臉上已經血肉模糊了,衛國想今天殺了這么多敵人,就算死了也值了。
再看那老翁,不知什么時候掏出了兩把手槍,臉上的皺紋也像要崩開。
衛國沒工夫好奇這些,忙著伸手尋枚手榴彈,再狠狠地收拾敵人!老翁按住他的手說且慢。這聲音高亢洪亮,和剛才的聲音相差甚遠。
這時衛國才明白,原來這老翁根本就是裝的。
“你......”衛國還沒說完,男人埋下腦袋,又把衛國給按趴下了,腦袋前的石子土塊被震得亂飛。
只聽“咚咚咚咚”迫擊炮的聲音響起,炮彈咻得一聲扎在對面山坡,把戰壕掀了個底朝天,碎石飛向四周。
迫擊炮就在車后,再好的神槍手也不可能打到迫擊炮。
這回比前三次的火力加起來都要猛,現在很本沒有反擊的機會。只要他們想,完全可以把這兩面山坡炸平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就算是死也是死的憋屈。
衛國眼睛瞪得要冒出來似得,牙咬得吱吱作響,手勁大點都能把手榴彈捏斷了。
剛見苗頭不對,男人正想阻止,衛國大喝一聲,將兩枚拔了引線冒著白煙的手榴彈投了出去。
一慌就亂,兩枚手榴彈扔得很不好,但是炸起的硝煙塵土暫時擋住了敵人的視線。
衛國傻站著,身心俱疲,甚至有些絕望,心里想著,估計今天這要把這條小命交代這地方了,這條命今天終究還是要還給隊伍了。
一顆炮彈越過灰塵,沖著衛國就飛了過來,像低俯著雞崽的老鷹,衛國來不及躲閃,也沒有精力躲閃了。炮彈在身后爆炸,一下子就炸開了一個大口子,衛國和男人腳下一顫,身體向后傾斜,不由自主地往下滾。
那男人大半身體也掉進了身后的大坑,本想伸手去取裝著冥器的包袱,無奈頭頂的山坡被震得不斷滾落巨石,再這么趴著遲早被砸死。
男人無奈松手,滑入深洞,腦袋往上瞅,看著洞口就這么被巨石遮蓋沒有一點光亮,雙手捂著后腰的雙槍,慌亂中沒關保險,怕走火傷到自己。
斜坡不算陡,但是很窄,加上眼前一片漆黑,男人滑行中腦袋狠狠撞到了凸出的巖石,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衛國跌落重重在地下,滑落時屁股被小碎石硌得說不出的痛,剛躺在坡上,不管別的,先挺著身使勁揉屁股。
四周如同被一塊黑布遮擋,不但黑得什么都看不到,而且還什么聲音都沒有,哪怕真有只鬼和衛國鼻子尖對鼻子尖,也感覺不到。
衛國雙手四處亂摸,胸前兜里的打火石早就摔不見了,這就成了睜眼瞎,忽然覺得什么東西扎到了小腿,伸手一模,竟是自己的槍。
衛國大喜,打算在黑暗中開一槍,槍口的火光可以照亮這里,說不定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但是只有一秒,眼睛可得睜得大點。
衛國端著槍,對著自己正前方扣動扳機,槍口就像火鳥張開了嘴。但是衛國竟然在最關鍵的事把眼睛閉上了。
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巨大的聲音把他嚇到了。就是在空曠的空間里把槍聲擴大了好幾倍,而且聲音響了四五秒才消退。
衛國聽到這巨響就猜到了,這個地方,是又大,又空曠。
這時衛國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一個大活人在身旁,摸索一番,杵著槍就站了起來,輕車熟路地把刺刀拆下來,緊握在手中,中正式步槍也充當起了拐杖。
衛國不知道是在這待著等救援好,還是自己找出路好。外面早已沒了聲響,不知是打完了,還是這地方太深,聽不見。思來想去,衛國還是決定要自己博一把。
深一步淺一步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可算在前面看到了光亮,接著光,瞇起眼睛仔細看著四周,暫時看不到邊際,但是洞穴很低,伸手就能碰到頂,衛國有些害怕,這里很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沒有出路的話只能被困死在這。
坐著歇了歇,一歇不打緊,忽然忘了方向,四周八面一個模樣,黑咕隆咚的,完全不知道該朝哪走了。
頭頂僅露出一條縫隙,借著光的亮度,大概猜到現在已是未時,再過幾個時辰,天色變暗,那就只能等明早動身了,何不趁現在,說不定還等部隊沒撤退,趕緊集合。
但是外面到底是哪方贏還不知道呢。
忽然聽到咕嚕一聲,餓了一天肚子才開始不滿,衛國摸摸布兜,萬幸萬幸,還有個罐頭,還是很久前撿的洋落,算算日子,這可放了很長時間了,一直沒舍得吃,別人勸他趁早吃,不然就壞了,可就是舍不得。
用刺刀撬開罐頭蓋,也不看里面是什么,就用手抓著就往嘴里送。
吃著正香,忽然看見黑暗中有一撮鬼火,還是紅的,衛國咽下嘴里的罐頭,急忙拉槍栓,瞄著那撮鬼火。
鬼火一飄一飄的,離衛國越來越近,他咽了口唾沫,以前只聽說過墳地有鬼火,沒想到今天在這能碰上,也不知道他怕不怕子彈。
鬼火后面忽隱忽現著一張人臉,這讓衛國有些怕了,扭了扭脖子,咬著牙,眼看就要開槍了。
如果鬼火伴著一聲沉重的聲音落到地上,衛國察覺不對,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地上的哪里是鬼火,就是個人拿著個火折子,拿起火折子照那人,這男人不就是那個假老頭嗎!
衛國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這人絕不是良民,但是有這么個人在,總好過自己孤身一人。再怎么說之前自己也救過他,不管怎么說自己也有槍有刀,現在動手把他槍繳了,就更不用怕他了。
火折子伸過去,這人的額頭上被撞了個大口子,血已經不流了,衛國把自己的空子彈帶纏在男人的額頭,避免被感染。
直到男人醒了,衛國看著他,兩人都算是救過對方,但衛國到現在都不確定這男人是什么人,衛國心想,現在他應該不會對自己不利吧?
衛國為表示自己不想傷他,把兩把槍歸還了他。
那男人接過槍,順著食指轉了一圈插回腰間一把,右手拿著一把,另一手拿著火折子,眼睛有點睜不開,但還是看了看衛國,說道:“想活命......跟我走。”
衛國被男人的眼神震懾住了,點點頭,臉上寫滿了信任。
衛國扛著槍,再拿起罐頭自顧自地吃得溜干凈。
空罐隨手往后一扔,“哐啷”一聲,繼續往前趕路,走出將近十步,耳邊又傳來撞擊聲,兩人可以分辨出那聲音的來源就在身后。
聲音就是剛剛那空罐頭罐發出的,像是被風吹得在石頭上左右撞,但這地方根本就沒有一絲風。
衛國有些驚慌,想回頭望,那男人伸手擋住他的臉,小聲說:“不用理,快點走。”
衛國默許,緊握長槍,咽了口唾沫跟上了男人。
火折子越燒越暗,前面卻還看不見邊際。衛國忽然向男人問:“你咋稱呼?”
“等活著出去了再說,招子放亮嘍,有點不對勁。”男人把匣槍的擊錘按下,眼眉一凝,發現了有不對的地方。
“你看,前面那個道光,咱倆剛才不就在那嗎?”
“不對,咱倆一直圍著中心石柱轉圈,先別走。”男人靠近石墻,把耳朵貼在上,用槍把輕磕。
男人后退幾步,扣動扳機,大肚匣子的二十發子彈被打得精光,回響還沒散開,墻體就已經倒塌,碎石散落在地,男人把馬上就要熄滅的火折子扔了進去,并習慣的帶上了黑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