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儒、道、釋文論異同及其文化蘊含
中華古代文論是中國古代文化的產物。文化有各種各樣的定義,但在研究中國古代文論的時候,用德國哲學家卡西爾的符號論的文化定義是適當的。從符號學的角度看,文化是人類的符號思維和符號活動所創造的產品及其意義的總和。人是什么?人的本性是什么?卡西爾認為那就是文化。過去有人是政治的動物的說法(亞里士多德),有人是理性的動物的說法(啟蒙主義),這兩種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卡西爾認為與其說人是政治的動物或理性的動物,不如說人是文化的動物。因為正是文化把人與非人區別開來。那么文化又是怎樣創造出來的呢?這就是人的勞作(work)。卡西爾說:
正是這種勞作,正是這種人類活動的體系,規定和規劃了“人性”的圓周。語言、神話、宗教、藝術、科學、歷史,都是這個圓的組成部分和各個扇面。[1]
卡西爾認為,動物只有信號,沒有符號。信號只是單純的反應,不能描寫和推論。他解釋說,動物世界(如類人猿)最多只有情感語言,沒有命題語言,而人則具有命題語言。情感語言只能直接簡單表達情感,不能指示或描述任何事物。但命題語言就不僅能曲折細微地表達情感,而且還能指示、描述、思維等。因此動物與人類對外界的反應是不同的,動物是直接的迅速的反應,人則是應對,應對常常是間接的遲緩的,是被思想的緩慢復雜過程所打斷與推延的。“應對”常常是命題語言與情感語言之間的區別,這是人類世界與動物世界真正的分界線。人因為擁有符號因此創造了文化。他的公式是這樣的:人—運用符號—創造文化(語言、神話、宗教、文學、藝術、科學、歷史等)。人、符號與文化三位一體。符號思維、符號活動因為不是直接的單純反應式的,因此符號所創造的文化形態,如語言、神話、宗教、藝術、科學、歷史、哲學等,都是意義系統。符號論的文化概念認為文化就是指蘊蓄在人的“靈魂”深處的精神文化、觀念文化。文論作為文化“扇面”的一角,與文化“扇面”的其他部分是密切相關的。文論與哲學、文論與歷史、文論與宗教、文論與藝術處于共生與互動的關系中,因此我們要了解中華古代文論的觀念和變化,都必須將其放置于當時的文化語境中加以把握,才有可能把中華古代文論的形態和種種深刻而精微之處揭示出來。
中華古代文學的發展源遠流長,紛繁復雜,所謂“正統”派、“典雅”派、“諷諫”派、“山林”派、“田園”派、“游仙”派,林林總總,往往給人以眼花繚亂之感。但反映到文論形態上面,要是從文化思想淵源上來探究,則可以說中國文論有兩大傳統和三大家,這就是儒家的文論傳統,道家的文論傳統,以及后來融入道家的釋家的傳統。產生于先秦時期的儒家和道家的文論觀念是不同的,但也有互補的一面。這里我們將主要討論儒、道兩家文學思想的差異和互補,這對于我們深刻了解中國古代文論的發展和演變的文化根基,無疑是有助益的。
儒、道兩家的文學思想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有許多變化,這里所論列的以先秦的資料為主,兼及漢代以后的一些情況,以供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