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大梁其實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士族驕奢淫逸，民眾食不果腹，楊才的文章本來已經被燒毀，但書院里有些弟子其實很贊同他的觀點，有人把它的文章貼在布告欄上，一下就吸引了整個都城的注意力。

棄玉

山人采山石，取石而棄玉，鄉人見之，喟然嘆曰：山人者，愚民也，取石棄玉，難以使知之。山人對曰：建屋而采山石，玉少且脆，于我何用？鄉人曰：以玉置石，何巨也，山民愚甚。山人大笑不止，曰：鄉人者，自以為智，何其愚也。臨眾采山石者，我一人也。以玉置石，向何者置？玉石同源，本無貴賤，鄉人貴玉輕石，意以少玉換石巨，以智者御愚民也……

城中不少對朝廷憤怨的讀書人自發開始講解這篇文章，楊才也以木初的身份在城中講課，他對士族腐敗的揭露，對民眾被欺壓的同情，對自強奮斗的渲染，讓楊才獲得了大批的擁護者，木初的名號響徹整片都城。

秦慕白就這樣看著木初從寫字維生的窮書生，到開辦自己的書院，到唐子執政后的抄家滅族。

并不像史書上被毒害，木初是被絞死的，唐子就在刑場旁，他的頭發已經有一些花白，背也有些佝僂。唐子看著楊才咽氣后，嘆了口氣，拿出了飲夢，楊才的尸體上冒出煙氣匯聚到葫蘆中，葫蘆里混沌一片。看著唐子悲天憫人的樣子，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之后會被義俠嵐釘在樹上。

秦慕白迷迷糊糊地醒來，抬手看了看時間，發現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手邊的玉葫蘆已經消失不見，原來一壺飲夢只能喝一次啊。芙拉見他醒了，就放下復活他的準備，回去繼續睡覺了。

本來還擔心會昏迷許久，這下假期也白請了，或許可以趁這個機會約一下云朵？秦慕白只是想想，卻始終沒敢發消息給云朵，他不敢確認云朵對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樣的，或許做朋友就是最大的榮幸了。

平安星的特產是小南瓜，這里的南瓜只有乒乓球大小，而且沒有內瓤，只有一顆圓形的種子。吃法是把種子擠出來然后用小火慢慢炙烤，烤熟之后甜香軟糯，是絕佳的茶點。秦慕白之前在路邊吃過，很是意猶未盡，所以買了一些準備回來自己做。

秦慕白還買了個小火爐，直接在餐桌上烤，這還是第一次在這張后古典主義桌布上吃飯，感覺還是挺特別的。看著小南瓜的皮一點點焦縮，秦慕白顧不得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這比他之前在街上吃的好吃數倍，感覺大腦被整個煥然一新，說不出的溫暖舒適，就想這樣直接睡過去。

“云朵，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我約了八點的德里餐廳。”云朵看了看短訊，很是驚訝，秦慕白什么時候這么主動了？印象里他一直是個悶葫蘆，而且還是德里這樣的情侶餐廳？云朵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她覺得秦慕白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家情侶餐廳，只是隨便選了家排名靠前的店。

德里餐廳在整個星際都很有名，他們主營業務非常單一，就是情侶餐廳，菜單就更單一了，前菜是醬檸檬或者豬薄荷卷，主菜是火山牛排或者素燒什錦，甜品是烤小南瓜或者泡芙蟲，飲品只有云杉酒。他們不提供除此以外任何食物或者酒水，但毫無疑問，他們是整個星際開得最好的連鎖餐廳。

“云朵，這里。”秦慕白身穿一身黑色西裝，帶著一副天藍色邊框的眼鏡，云朵這時才發現不戴黑框眼鏡的他還是蠻好看的。

“秦慕白，你不戴黑框眼鏡其實還挺好看的。你今天怎么想起約我吃飯了？”

“當然好看了，這可是用時間換來的。約美女吃飯不是很正常嗎？”

秦慕白大大方方，替云朵擺好餐具，絲毫沒有之前的害羞膽怯。

“餐我已經點好了，薄荷卷、牛排和泡芙蟲，你覺得需要修改嗎？”

云朵很驚訝，雖然只有六個選項，但秦慕白竟然直接選中了自己的喜好。

“你怎么知道我對這家店的喜好？”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選我自己喜歡的罷了。”秦慕白揮手下單，說道喜歡兩個字時還朝云朵眨了眨眼。

云朵感覺自己瞬間有被擊中，心臟不受控制的亂跳，秦慕白這個家伙，這些年都學了什么啊？

糊里糊涂吃了前菜，到牛排上來時，云朵才平復下來。火山牛排是德里餐廳的絕對王者，這其實也是艾姆人的杰作之一，火山牛是一種能夠承受上千度高溫的物種，長年生存在火山口附近。所以只要直接將它們殺死取肉，就能得到完美的牛排，無需任何烹飪。德里餐廳的老板德里·錫克本身就是靠模擬火山環境人工養殖火山牛發家的。

牛排入口之后，是濃烈的炙烤香氣，咀嚼后是滿口的肉香，余味則是清新的奶油香氣，回味十足。云朵一時間忘了要和秦慕白說的話，陷入了安靜的吃肉時間。

等待甜點上來以前，云朵終于說出自己想問的問題：“秦慕白，你知道德里餐廳是什么餐廳嗎？”

“當然了，你覺得我不知道這里是情侶餐廳嗎？那我為什么要帶你來？”秦慕白的嘴角微微翹起，笑容里有幾分壞意。

云朵對這個該死的微笑毫無抵抗能力，她的心里亂糟糟的，不像以往假裝的害羞，她第一次感覺有些不能直視秦慕白。

泡芙蟲是近幾年剛培育的品種，這些蟲子被基因改造以后無論是外形還是口感都像冰淇淋泡芙，冰凍后將外皮炙烤，就是絕佳的美味。作為風靡星際的小家伙，德里餐廳很快把它們加進了菜單，替代了原有的活玉米。

用餐完畢，云朵冷靜下來，覺得今天主要是有些措手不及，秦慕白的變化太突然，不然她根本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她打定主意要和秦慕白說清楚，這樣對大家都好。

“秦慕白，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嗎？”

秦慕白沒有表現出絲毫震驚，輕描淡寫地問道：“不知道，是誰呢？”

“他叫韓琦，和我在一個警隊，他對我很好，我們下個月就要訂婚了。”

秦慕白喝著酒，食指輕輕敲著桌子說道：“也就是你們還沒訂婚？就算訂婚了或者結婚了又怎么樣？這和我追求你有什么矛盾嗎？”

云朵盯著他，很認真地說道：“秦慕白，我很珍惜我們的友誼，而且我很愛我的男朋友。既然你當初選擇留在海藍星，我們就沒有可能了，我們一直做普通朋友好嗎？”

秦慕白有些玩味地回答：“憑什么呢？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普通朋友，你也心知肚明的。要不然我怎么會天天下課后去打工，就為了賺我們倆的學費？我不能離開海藍星是早就和你說過的，是你沒有按約定和我一起留在海藍星，帶著我給你的學費拋棄了我。然后現在，為了你的幸福，我就得當普通朋友了？

為了你的感受，我就要犧牲我自己的一切？有這樣的普通朋友嗎？”

云朵從來沒想過那個一直暗暗愛慕她的秦慕白，那個一直在她手心打轉的秦慕白能說出這種話。即使秦慕白成了林漫，成了游輯警探，但云朵一見到他就知道，他還是那個膽小羞怯的男孩，還是被她哄得團團轉的家伙。可今天秦慕白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冷靜、克制，熟悉的軀殼下是陌生的靈魂。

“那你想怎么樣？我可能有些對不起你，你給我的錢我也都會還的，但你不能強迫我去喜歡你啊？”云朵說話間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秦慕白的變化太突然，一下就擊潰了她看似堅硬的外殼，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慕白冷笑了幾聲，扶了扶眼鏡說道：“沒什么，今天我也不是為了追求你才請你吃飯的。找你就是想和你說清楚，這樣頭腦清醒的時間可能持續不了太久，如果我以后腦子發熱找你，你最好就不要回復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沉默地結完帳，秦慕白送云朵上了出租車，臨關門前說道：“云朵，錢就不用還了，你也不欠我什么。以后就不要再見面了，但還是要祝你幸福，好好生活吧。”

……

第二天一早，頭痛欲裂的秦慕白掙扎著起身，看著手環里的轉賬信息和云朵的“余生不見，請多保重”的留言，一時有些懵逼。

他努力回想昨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吃完小南瓜以后只有模模糊糊的記憶，就像是夢境一般，不是特別清晰。拼湊起記憶里的雜碎片段，秦慕白終于回憶起一些內容，我是不是昨天和云朵做了永別宣言？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會對云朵說那種話，即使云朵真的有些利用他，以他的性格，最多也就是默默走開而已，怎么會做那種事呢？

而且，我從來沒有在德里餐廳吃過飯啊？昨天那么熟練是什么情況？秦慕白坐起身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