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舒醒來的時候,小狗Micky已經在門口的雪地里滾了一圈了,此時已經接近3月,即使地處世界極北,赫爾辛基也有幸仍然獲得春天的眷顧,持續數月的厚厚寒冰悄然融化為薄雪,Micky滾完的地方已經可以看見地上松軟的土地,而Micky自己白色的皮毛上也沾上了一圈黑黑的水和泥,史密柳斯老頭卻難得的對Micky發了火,大聲地斥責著小狗的調皮——這個思維跳脫的老頑童對待Micky有如自己的親生女兒,縱使是被毀了心愛的收藏品也絕對不會對她苛責半句,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她一邊這樣胡思亂想著,一邊收拾著自己,臺歷上有大大的紅圈標記出今天的日期,和桌面上白色請柬的日期如出一轍,今天是赫爾辛基大學校慶的日子。
成立于1640年的赫爾辛基大學,往往以其悠久的歷史而引以為傲,然而其不為人所知的是它富可敵國的赫爾辛基學生會,市值幾千萬歐元的資產只是賬面上的數字,它所參與的投資活動以及專利所得更是數不勝數。
也多虧了這樣富有的學生會,赫爾辛基大學的學生從來不憚于在各類慶典活動上面大手大腳一番,學生運動會這種事都只是小開銷,這次360周年的校慶,它們干脆包下了芬蘭的著名景點芬蘭堡,發出了50萬份的邀請函,恭請全世界的校友共同為母校慶生。
她把自己收拾挺當就出了房間門,抬頭望了望對面的房門才發現摩托車比賽已經過去了兩周,期間兩人竟然再沒有打過照面,“都干什么去了?”白望舒心里忍不住質問了自己一番,兩個人那天晚上之后竟然也沒有互相交換電話,她每天仍然規律地來回于家與實驗室之間,早出晚歸的時間表可能與他剛好錯開。再仔細想想原因,興許是兩人都覺得有點尷尬吧,一想到自己忍不住就把自己掩蓋多年的身世完完整整地告訴了一個認識不過數周的男生,她巴不得時光倒流合上自己當時的嘴巴,白望舒啊白望舒,這么多年了,怎么還沒有點防備心呢?當年那些記者狗仔的謠言還沒有害慘你嗎?
想到這里,她忽然心底一寒,難道這個遲飛廉真的是個什么記者?這么多天都不見對面有聲響,難道是對面這人已經回國開始大肆報道了?難道說…
沒有難道說了,眼前的木質房門被人打開,打破了白望舒一瞬間的胡思亂想,“白大小姐怎么看上去…一臉擔憂?”還是那日輕佻的語氣,手輕輕挽過白望舒垂在臉側的一縷碎發,“這么多天都不來找我,不會是把我遲飛廉當作什么壞人了吧…比如說,狗仔記者?”
被戳中心事的白望舒哪敢說話,一張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青,要不是粉底的功勞,堪比過年時掛在門口的彩燈,一時間都不知道是在埋汰自己的自作多情和多疑還是懊惱對面這人的機智。
“不說話,看來是被我說中了。”高她一個半頭的男子身倚門框得意洋洋,一邊自然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見過拿著錄取通知書來做狗仔的博士嗎?”
他抬手,她才注意到他身后好像還藏了什么東西,急忙轉移話題,“你身后藏了什么么?”
“那天路過商場,看見一條裙子,想著你穿上一定會很好看。”既然被發現,他也不會藏著掖著,順手就從身后拿出來,“雖然白大小姐現在這樣也很好看,但是可不可以賞臉試試這條?權當是…這么多天沒見的見面禮了。”
“哇,謝謝你呀。”她心中腹誹著強詞奪理,臉上的笑容卻是怎么都掩飾不過去,接過裙子,回到房間去打開,即使離開了上層社會很久,她也一眼就能辨認出這條絕對不是什么“偶爾經過商場看到”的裙子,小小的KITON標志印證了這點,這個總部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時尚品牌是日新月異的時尚圈中說一不二的老牌貴族,prada這樣的牌子在它面前都只是小學生,KITON的裙子往往都是量身定制,定價1萬英鎊起開……實在是太貴重了。
只是在鏡子前比了一比就知道果然是根據自己的尺寸量身定制的,隨后果斷又把衣服放回盒子中,“裙子真的很不錯,但是這兩天我長胖了不少,不合身啦。”她把盒子推給等在房間門口的遲飛廉,“謝謝你的好意啊,遲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身邊一定不缺美人,送給別的女孩子吧。”
她抬頭看他,才發現他今天意外地穿著修身的西裝,灰色斜格領帶筆挺而妥帖,唯獨襯衫的衣領有些許翹起,心中微動,伸手就去把那襯衫的一角撫平,手過之處,襯衫下的身軀微微僵硬,沒有男人能拒絕被喜歡的姑娘這樣對待,他遲飛廉也不過是一介凡人,眼前的女孩明明話里有話,醋意濃得能蘸餃子。
“沒有了。”他忙不迭地解釋道,眼前人明明已經聽懂了,卻還故意使壞,“什么沒有了?需要用我的嗎?”
“嗯,很需要。”他故作仔細地端詳了她很久,看到她又感覺到不自在的地步,“我這里有一條裙子,無論如和都需要你親自試穿一下,看看合不合適。”
“誒?”這回輪到她愣神了,一雙大手不由分說地把她轉了過去,推著她向外走,“明明瘦了這么多,有的人還不老實,穿成這樣怎么行……”
他的語速很快,步速更快,一眨眼就把白望舒推上了車,但是女生對待有好感的人,每一句話進耳朵都像石子劃過地面般清晰深刻,還沒坐穩她就拉過他,“遲博士,我穿成這樣,有什么問題么?”
遲飛廉又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趕緊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縱使西裝革履,依然耍起無賴:“我遲飛廉今天就是想送你一套裙子,你都坐上我車了,就算答應我了!”
“……”猴子和人類是不能溝通的,耍無賴的遲飛廉和一本正經的白望舒也是這樣,白望舒倒是終于熟悉了他這樣的說話方式,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干脆閉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遲飛廉見她不再反駁就知道自己又得逞了,趕緊得了便宜還賣乖,閉嘴的同時還識相地放起了藍調,音量調節到剛好。
白望舒本想著就閉一會兒眼睛,誰知就這樣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安然停在什么車庫里,身上披著那件高訂的西裝外套,遲飛廉正一手支在方向盤上,一雙桃花眼微瞇著,盯著她目不轉睛。
“你不老實。”遲飛廉見她醒了,笑盈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化解了她一瞬間的尷尬,“你說說看,你夢到哪個男人了?”
“嗯?我說夢話了?”不應該呀,白望舒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明明沒有說夢話的習慣,而且剛剛夢到誰了?不會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吧?她自己都不記得了。驚慌失措間她卻瞥見他越來越深的梨渦,一瞬間知道自己又中計了,惱怒地翻了個白眼,“哼。”
對面的遲飛廉卻絲毫沒有半分悔悟的樣子,甚至還對著她的白眼笑嘻嘻地“痛心疾首”道:“太薄情了,明明我盯著你看了那么久,你卻沒有夢到我。”
照他這么一說,反而是她白望舒的錯了,若是不知情者甚至還會有幾分愧疚,“你啊,這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把黑的說成白的。”她實在忍不住開口嘲諷道,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梨渦,隨后逃逸般開門下了車,終于自己也笑了起來。
等到終于下了車,她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想著這里應該是商場地下車庫之類的地方,她環顧四周,卻驚訝地發現這里空空蕩蕩,停車庫意外的小不說,這里的車也只停了他們這一輛,遲飛廉又重新穿上了西裝外套,一邊整理自己的扣子一邊也忍不住調侃:“怎么,擔心我把你賣了?”
“摩托車冠軍要是真想賣我,把我架上摩托車,兩個小時后我就能坐上圣誕老人的麋鹿變成小朋友的禮物。”她看不下去他笨手笨腳的,伸手又替他整理西裝的紐扣,手指劃過紐扣上淺淺刻著的果然是BIRONI,特工007最愛穿的西裝品牌放在眼前人的身上,一瞬間讓她產生了一種身在電影的恍惚,然而也不過是幾秒的事情,她又強迫自己回到現實,“我相信你啦,畢竟你大概是穿著BIRONI耍無賴的第一人了。”
“傻瓜,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一個比我對你更真誠的人了。”他笑著去拉她的手,神色坦蕩而泰然,“我今天就是來送禮物的圣誕老人。”
她被他牽著往前走,冰涼的指尖被他輕輕捏在手中,一點一點地靠近眼前一扇看上去普通至極的門,有一瞬間她忽然希望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她感受著指尖的溫度,第一次荒唐地許愿自己可以和這個人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