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白望舒在白父鋃鐺入獄之后更加深有體會。
白父身上的股份自然被毫無保留得轉讓給了白氏藥業,也許還讓幾位董事吃掉了一些,但是白望舒和她母親身上還有10%的股份自然也不是什么小數字。
于是,往日從沒有露過頭的親戚出現了,之前在宴會里見過好幾面的紈绔子弟也來了,前者開始威逼利誘她和她的母親交出那樣的股份,后者則是直接上來就嚷著結婚,兩邊的人都很有意思,開始還扯些兒女情長,顧些情面,到后來便兩眼一翻開始破口大罵:“老公都進去吃牢飯了,還當自己是樹上的金鳳凰呢!做雞都不如!”
白父出了事,自然要由白望舒這個欽定的繼承者頂上,這個平日里穿慣了白大褂的女學生便自己穿上了戰袍走上了她父親常年參戰的商場。可是那時候的白氏藥業早就因為白父的入獄和高管的人心混亂變成了一團散沙,更有股東強行向政府要求借助外力解散公司,她再如何手段也不能高過十年如一日浸淫在商場的父親,她能做的,只是勉強地站在那里,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才華支撐著風雨飄搖的白氏藥業始終姓白。
然而她的母親卻支撐不住了。
不知道又是她們哪家惡毒的又找不到姓名的親戚,也不知道是第幾次接到這樣的電話了,總之在一通亂罵之后,白母匆忙地簽署了一份股權轉讓協議,全數扔給了已經快要不行的白望舒,然后穿上了最華麗的晚禮服,赤著腳從白氏藥業的高樓上一躍而下。
而這個時候,白望舒正在為自己剛才的一個決策失誤蹲在廁所里痛苦流涕,一邊在包里摸索著粉底想著哭完之后好補了妝再去開會。
噩耗傳來的時候,她掛完電話,連哭都不想哭了。
世人皆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可是對于白望舒來說,她的皇冠太重了。
該怎么辦?能怎么辦?她在母親去世的日子后整晚整晚的失眠,她開始給自己上最濃最莊重的妝,她開始努力地規劃起公司的未來,開始學會向董事會的其他長輩彎腰,甚至屈膝。
她要撐下去,她必須撐下去。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那當日一副蛇蝎心腸的蘇岸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痛苦流涕。
真相是什么?反正蘇岸說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真相重要嗎?她的父親已經在監獄里,她的母親已經入了鬼門關。
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給這位姓蘇的賤人吃閉門羹,若不是法治社會,她巴不得提起他的腦袋從白氏藥業的大樓上扔下去,讓他嘗嘗那日她母親的滋味。
可是蘇岸卻偏偏帶來的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現在白氏藥業一片人心混亂,最基本的原因還是白謙鴻作為帝王長期地管控這這一個企業,當帝王離開,她這位新的帝王又不能夠服民心,手邊又沒有好的大臣輔佐自然是不行的,股市一再的下滑,再這樣下去,董事會的其他幾個巨頭一定會出手大手筆的收購進股票——就像她父親當時做的那樣,然后成為最終執行人。
所以這一切都是一個圈套,是那幾個董事會處心積慮良久為了讓白氏藥業改朝換代而精心設計的圈套。
而她白望舒就快成了一位前朝公主。
所以蘇岸給出的解決方法很簡單:白望舒仍舊手握10%的股權,實際執行操作權交由董事會重新分配,而她本人前往海外求學,連導師都給她找好了。
一旦實驗成功,實驗結果作為一項專利可以直接入主白氏藥業成為白望舒進入白氏藥業重新掌握大權的基石,即使失敗了,她也可以暫時避一下風頭。
因為她的父親,被判了七年。
說到底,她白望舒還是一只縮頭烏龜,最后還是選擇了直接出逃,如果最后她還是會被狼狽地趕下臺,她寧愿自己從臺上走下來。
“也許,我還有反擊的機會也說不定呢。”白望舒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遠處的極光,好像真的能觸碰到似得,就好像她不復旖麗的舊夢。
然后她就這樣看著星光,緩緩得又蜷縮了起來,低著頭再沒有出聲。
遲飛廉順著她的手望去,極光已經漸漸消失,唯獨星星依然明亮。
“以前有一個小男孩是個孤兒,他的媽媽大概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所以他一直被其他人狠狠地排斥著。小男孩一直想著從孤兒院里逃出去,可是他還太小,只有十幾歲,孤兒院的墻高而且布滿了電網,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最終還是跌下來,甚至還摔斷了自己的一根骨頭。
“但是有一天,有一位很厲害的人過來,一眼相中了小男孩,說要帶小男孩去上學,讓小男孩成為一個像他那么厲害的人。
“小男孩高興壞了,當即跟著這個人走了。他很快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那個世界很殘酷,大人們永遠看著成績說話,小男孩每天都要學習很多很多很多,他不敢落后,因為如果落后了就要接受很恐怖的懲罰。有一天,他偶然得知,如果他學的很好,就可以從那個地方出去,學校會給他找工作,還會有很高的薪水。”
“太好了,小男孩高興壞了,因為他成績很不錯。但是接下來老師問他,他如果出去了想干什么,他說了一個名字,一個小女孩的名字。”
“老師很生氣,告訴他他不可以這樣,并且很嚴厲很嚴厲得懲罰他。到了很久以后,那男孩才發現,可能就因為他的那一句話,小女孩家就發生了重大的變故。”
“你說,小男孩是不是很過分?”
星空不語,女孩也不語,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喂……你還醒著嗎?”
白望舒自然已經睡著了,未干的淚痕上似乎還有冰霜。
“既然你睡著了,”遲飛廉輕輕將白望舒打橫抱起,眼神溫柔得可以融化這極地的寒冰,“那小男孩是不是可以更過分一點。”
“吧唧。”他輕輕的親了一口睡夢中的她,接著摩托車發動的聲音讓她不會察覺有絲毫異樣,“白大小姐,慢慢哥今后不會走啦。”
緩緩的,有車燈在極地的雪夜中亮起,發出溫柔的嗡嗡聲,駛離了這片夢幻。
但是有的人的摩托車之行就沒有那么溫柔了。
“我自己可以走,不用扶我。”安吉拉一把推開唐安伸過來的手,倔強而堅持地打算自己站起來,身邊車燈都被磕掉的摩托車證明了她剛剛發生了一場多么嚴重的翻車事故。
“你不可以。”唐安抬眼看了一眼她紅腫的腳踝,就下了斷言,他本就負責一切后勤,對于傷病更是只要一眼就能辨識,這個傷情,很明顯是脫臼了,而且應該是習慣性脫臼。
“沒事,我自己給自己接上就能走了。”安吉拉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雖然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卻早就出賣了她,但是她已經脫下了兩只精致的皮質手套,開始上手準備接起自己兩塊時常脫離的骨頭。
唐安顏色微異,從她摸出槍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大小姐,只是看她沒有拉開槍的保險拴,以為只是學了幾天射擊課準備拉著他玩玩,誰想到剛才摩托車發動,她的二段加速比誰都麻溜,連帶著過小彎都能用出不錯的漂移,嗯,雖然她剛剛摔跤了。
再到現在,她支撐著要自己爬起來,甚至準備自己給自己接上脫臼的骨頭?!
這女人太強了,唐安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贊許她,“我來。”他忍不住道。
“閉眼。”粗燥的大手握住她纖細的腳踝,不等她反駁就動手,只聽“咔嗒”一聲,她的關節就這樣被接上了,甚至只有骨頭被移動時有一點疼痛,想到平日里自己齜牙咧嘴的樣子,本想開口拒絕他幫助的安吉拉一瞬間竟然被驚得不知道該做什么,兩只眼睛只知道盯著蹲在她眼前的唐安。
“怎么了?”唐安臉上明顯也有一絲絲的得意,沒辦法,如果說遲飛廉是組織里最鋒利的刃,那么他就是組織里最寶貴的盾,大到扛狙控人,小到醫療箱和燒菜,但凡是援助方面,他都擅長,而在處理脫臼方面,他更是這方面的老手——畢竟組織里那么多脫臼的給他練手呢。
“沒,沒事。謝謝……”安吉拉終于緩了回來,然而下一秒,她就又被打橫抱了起來,一瞬間又恢復了不知所措。
“受傷不能亂動。”唐安一邊這么說著,頭卻不自覺扭向了一邊。
安吉拉瞇起她貓咪一般的藍眼睛,看見唐安臉上不能掩飾的絲絲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