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良快刀山嵐，幾件換洗的衣物，還有上次購買良快刀后剩下來的懸賞金，藍染什么都沒有帶走。

“抱歉啊，惣右介，香克斯他……”

還帶著薄霧的清晨，小鎮唯一的港口處，前來送人的修一郎一臉無奈。

“我就說那臭小子該被狠狠揍屁股！”

尤利婭用力哼了哼，在這個空曠的碼頭上，顯得格外大聲。

藍染微微搖了搖頭，笑道。

“還是放過他吧，我們其實已經道過別了。”

他回過頭，看了看停靠在港口的船——這是唯一一艘在小鎮和海軍支部之間通航的貨船，如今正在安安靜靜的等著，絲毫沒有催促的意思。

不過，該說的早已經說完，只剩下：

“那么，再見了，修一郎、尤利婭。”

我想，我們不會有再見的一天了。

這句話，隱沒在藍染一成不變的微笑之中。

他最后看了這對夫婦一眼，然后轉身踏上船舷。船老大不用吩咐，戰戰兢兢地招呼起水手們。

楊帆，

起航。

不消多久，這艘不大的貨船就變成了海面上肉眼難辨的小點。

從小鎮出發到海軍支部所在的島嶼，以這種貨船的速度也只需要大半天的時間。清晨出發，差不多下午就能到。還能趕在那些憊懶的海軍下班之前，把入伍的手續辦好。

藍染靜靜地站在船頭，視野最開闊的地方。這本該是船老大獨享的位置，不過顯然，這個穿得像一個普通水手的中年男子絲毫沒有打擾眼前這個棕發少年的勇氣。

甚至，連不得不經過他身邊時，都小心地踮起了腳尖。

藍染不用腦筋，都能看得出來這些人滿腹的畏懼。不過，他并沒有去顯示平易近人的意思，這樣就好，足夠清靜。

十年。

他來到這個世界整整十年。

海圓歷1480年，時年五歲的他出現。那時候，他連刀都握不緊。十年后的今天，海圓歷1490年，成功取回部分力量，擁有了探索這個世界必備的能力。

充滿了生命力的身體對他來說，也沒有了最初的陌生。

即使如此，藍染低頭，握了握拳頭，他依舊忍不住驚嘆于生命的神奇。

如果說，從無數死神身上提取出來的崩玉代表著死亡的法則——啊，當然是法則，否則還能夠是什么呢？那么，現在他體會到的，就是來自生的力量。

流淌在血管中，充滿了無限的潛力。

……

在船上用過一頓明顯和貨船畫風不大一樣的午餐乃至于下午茶，十來個小時的航行過后，貨船漸漸在繁忙多了的港口停靠下來。

臨下船前，面對欲言又止的船老大，藍染這才想起什么事來，扭頭道。

“今天的午餐，替我謝過你的老板。順便，讓他轉告戴恩家的家主，以后不用再向道場送錢了。”

戴恩家的家主！就算是他老板平時也接觸不到的大人物！！

船老大哆哆嗦嗦地擦了擦在清涼的海風中依舊忍不住直冒汗的額頭，將腰壓得低低的。

“那，那筆錢，以后都送來海軍支部嗎？”

聞言，棕發的少年輕笑一聲，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就讓他自己留著吧！”

“是！是！我都記下了！”

好半晌，琢磨著那個少年已經走遠了，船老大才在一個年輕水手的攙扶下，慢慢直起腰來。

水手好奇地望了望藍染離開的方向，看不見人了這才略帶失望地道。

“叔叔，這就是藍染……”在自家叔叔惡狠狠的瞪視下，他連忙改口，“不，那位先生吧？”

“放尊重一些，你以為那是誰，能叫你一個水手直呼名字的？”

水手委屈地摸了摸后腦勺，不解道：“道場上那么多小子，不都那么叫么？”

他的年紀大了一點沒趕上，但是他有一個弟弟卻在道場上學習。

每次回家，一口一個藍染老師說，叫得他父母也跟著這么喊。

但是已經出海掙日子，也曾混過街頭的水手卻知道，暗地里，那些好勇斗狠的家伙尤其忌憚這個看起來笑瞇瞇格外和氣的少年。

他們叫他，那位先生。

“看起來也不嚇人啊！”

水手納悶地嘟噥了一句，在船老大瞪過來之前，連忙閉緊嘴。

“傻小子，你不懂。他和氣，那是不屑和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計較。這種人真的動起手，那就不知道多少條人命的事情，咱們這樣的人，最怕的，就是卷進大人物的爭斗里頭，白白丟了小命。

所以啊，寧愿遠著些，敬著些。做好本分，別的什么都別管！”

等回到了船長室，四周都沒人了，在水手的攙扶下艱難地平躺下來的中年男子才這么提點道。

他沒有告訴年輕水手，就算是戴恩家族也不敢得罪那個少年，否則何必這樣的小心翼翼。

當初，兩個家族爭斗，其中內情并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家族占了上風，另一個就這么全滅這樣簡單。

只是，里頭的事情就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知道的了。他也不過是從老板那過于畏懼的態度中，猜到了一二。就這點毫無根據的猜測，他甚至連自家的后輩都不敢說。

而且，能夠一刀斬開天空的怪物除非在大海上夭折，否則一旦成長起來，那就是一株參天大樹，戴恩家族巴結還來不及！

完全不知自己那斬開云層的一刀已經在謠傳中面目全非，藍染目的極為明確地找到了海軍支部。

門口站崗的海軍看到藍染時，連忙一改無精打采的樣子，露出崇拜的樣子來。

這個從幾年前開始就拎著海賊的頭顱換懸賞金的少年哪個不認識？基地中，有幾個劍術相當不錯的年輕士兵甚至還在道場被他親手教導過。

其中，就有正在站崗的埃德加。

“好久不見，埃德加。”

藍染認出了這個有點小胖的年輕人，他的天賦在道場中也就一般，不過家里似乎有點關系，就把人給送進了支部，打算讓他在里面混個一官半職。

西海雖然算不上平靜，但是還不至于讓文職人員跟著上戰場。

“我記得你是文職，怎么跑來站崗了？”

藍染還記得他的名字顯然讓這個年輕人異常的激動，他挺起胸膛。

“我聽說藍染老師要來入伍，所以和同事換了班。老師放心跟我來，文書方面的事情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您只要簽一下名字就行。”

不過說起現在的工作他又忍不住有點羞恥，微微低下頭，“那個，沒被選上武職……實在是辜負了您的教導。”

藍染驚訝地睜大眼睛，聽完他的話時候，忍不住笑道。

“你不會覺得，沒入武職我就會責備你吧？在你心里，我就這么嚴苛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

年輕人驚慌地連連擺手，卻一時間找不出話來。

“開個玩笑，似乎嚇到你了，抱歉。”

少年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這么兩下，埃德加就鎮定了下來，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是我反應……”

未出口的話語被少年的擺手給攔住，他微笑著道。

“沒有文職，前線的海軍哪里能安穩地戰斗。所以，也別說什么辜負不辜負的。如果有心的話，平時也不要忘了練習，這個世道，多一分實力多一分保障。”

“是！”

埃德加站得筆筆直，大聲回道，仿佛還在道場中接受指導那樣。

“對了，也別喊我老師了。入伍之后，都是海軍。算起軍銜來，我還是你的下屬呢！”

“……老師您別開我玩笑了，這怎么能行！”

再說，支部里消息靈通一點的都知道，今年本部的推薦已經給了老師。雖說，名義上是支部的人，但其實就是來走個過場的，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出發去本部接受精英訓練。

現在的軍銜，對這些人來說，根本不重要。

“沒開玩笑，直接叫我藍染就好。”

“……”

“一樣的海軍，你喊我老師，也太顯眼了，對不對？”

“那……藍、藍染……先生！”

少年無聲地笑了笑，也沒再為難人，默認了這個稱呼。

到底，支部知道他在道場做過教習的人不少，也沒必要太刻意。

“藍染先生，這邊走。”

見他默認，年輕人不用糾結了，舌頭也順暢了，忙搶過他手中的背包拿著，引著人往支部里走去。

“上校應吩咐過，等您來了就請您過去，一會兒我會把文件拿過來的。”

“有勞。”

四海海軍支部的最高長官所在的辦公室，自然是在整個基地最高的地方，兩人一邊走一邊隨便聊著，這長長的走道倒也不顯得無聊。

“啊，對了。”

藍染突然站住腳，對看過來的年輕人抱歉地笑了笑。

“突然想起來我在刀具店還訂了一套保養用具，能麻煩你幫我取過來嗎？文件的話，一會兒我回去你那里簽的。”

“是！”

毫不懷疑地應下來，埃德加補充道，“那您的行李就由我就給您送去安排的宿舍吧？”

藍染點點頭：“那就麻煩了。”

目送年輕人轉身離開，藍染這才重新邁開步子，向著上校辦公室走去。

“……什么意思？”

“……我給你的還不夠嗎！”

“……做人不要太過貪得無厭！”

見聞色中，上校的咆哮聲格外的清晰。

“啪！”

在摔了電話蟲之后，帶著粗重喘息的罵罵咧咧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真當自己是什么大海賊了！賤民！”

“本上校明天就帶兵去繳了你們！都給本官去死！去死去死！！”

分贓不勻，突然鬧出來，可見是對方有了什么依仗。

看來，這即將當上他幾個月長官的上校麻煩不小。

從短短幾句支離破碎的話中推測出事實，支走了埃德加的藍染耐心地等辦公室里的聲音全都安靜下去，這才慢悠悠地走過拐角。

對低著頭匆匆路過的女性海軍點了點頭，他就像沒看見那紅彤彤的巴掌印一般，走到上校辦公室奢華的門前，舉起手輕輕敲了三下。

“請進。”

然而，等藍染進門后，看到的又是那一張油膩膩的、帶著金錢味道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