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南邊疆民族研究(第27輯)
- 李志農 何明 朱凌飛
- 3171字
- 2019-10-11 15:38:46
三 本土有識人士的邊界意識對于維護國家領土主權之積極作用
清末民國時期,中英間圍繞著中緬南北段未定界地區之界務交涉,相持數十年不下,其中重要的原因除了該時期的中國,面臨著“內憂外患”之雙重困局,無法全力抽身應對外,中國有識人士大力呼吁之民力支持,特別是西南邊疆地區有識人士所積極呼吁之民力支持,亦可謂不容忽視。而西南邊疆地區本土有識人士之積極呼吁吶喊,喚醒民力之支持,具體表現為喚醒中國時人、中國社會、云南時人、云南社會對中緬邊界問題之重視和關注,而喚醒意識亦需要有充分的意識認知準備。因此,無論是閔為人先生、徐之琛先生、尹明德先生,還是周光倬先生和方國瑜先生,其間流露出來的對中緬南北段邊界地區的認知意識,其均是一種積極的邊界意識認知準備。而這種邊界意識認知準備,亦對維護國家之領土主權做出了積極貢獻。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本土有識人士之邊界意識,得到了云南時人和云南社會之積極響應和關注,進而激起更多的云南有識人士人為維護國家之領土主權而奮力不斷。如云南議長段宇清對閔為人先生評價所云:“哀牢閔君修德,眷懷桑梓,恐祖國之淪溺,……步大山之野,圖寫其山川險要,土俗民風,及敵我之關系,著論于編,……歸而獻之封疆大吏,以未雨之綢繆。并自備日用,協同組織云南保界會,以維持國界界務。又匯資以印游記,其用心可謂勞而且盡矣。”[57]因此,作為云南議長的段宇清先生,亦“憬然于片馬一隅,關系吾國者綦重,而急圖以保之,特是茲記之出也”[58]。又,張世勛云:“觀其《片馬緊要記》,于山川之形勢,物產之珍異,種類之分別,疆界之剖晰,道路之險隘,皆歷歷如指掌,足以補志乘之所闕。……茲又匯資付之鉛印,思欲分布各省,以備憂時君子之考求。嗟我同仇,能勿奮然興耶!”[59]又,熊諤生言云:“閔子滇人,為滇謀至厚,頻年奔走革命,憔悴甚矣。復展其余力,從事調查界務,卒成記載。外交之助,滇人生死之關鍵。司職者持之,堅江山無恙,閔子不苦矣。”[60]可見,閔為人先生之邊界意識對時人之深刻影響。
另,徐之琛先生作為云南特派交涉員,在《關于片馬交涉案條約成案匯錄》中,《提議滇緬尖高山以北界務籌擬辦法意見書》、《五色線圖說略》和《界務節略》等文,均是其呈報云南省省長唐繼堯之重要界務報告,可見其重要性。而產生之積極作用為,云南省務會議議決辦法中大體同意了徐先生之意見辦法。即(一)主張劃界為根本解決辦法;(二)再行電令騰越道尹,專派干員,前往確切調查;(三)關于劃界交涉事宜,由外交司妥速籌備;(四)其余照外交司所擬各條,分令迤西文武官員遵照辦理。仍由外交司擬令核發。[61]作為外交司司長的徐之琛先生,其邊界意識在云南省處理中緬界務交涉中的積極作用,由此不難看出。此外,“片馬事件”還得到了云南留日同鄉會的積極關注。對此,徐之琛先生提到:“頃讀九月二十日致云南各公團快郵代電《關于應付英人在片馬改縣設治一事》,具見關懷桑梓,捍衛邊疆,凡有人心,誰不感奮!”[62]周光倬、方國瑜和尹明德先生對中緬南段之調查建議,則為后來民國政府同英國進行正式交涉所采納。因為交涉委員中,尹明德先生是主要參與者,對問題的解決起到的作用可想而知。
再者,正是以閔為人和徐之琛等先生為代表的西南邊疆地區本土有識人士之積極努力,另配合著西南邊疆邊界地區深厚之民力基礎,即民國十七年(1928),江心坡派代表董卡諾、張早札攜帶木刻、信物至騰沖請求援救。騰沖愛國人士謝焜、劉紹和、周從康、李端甫、董賢書、尹超南、周從信、楊援貞、李濟民、李竹馨、明德澤、封少藩、普芹階、王隆賓、楊炳清、龔純鐸、樊列三等數十人發起組織界務研究會,將英侵略江心坡情況通告全國,上報政府;并公推謝焜、劉紹和、周從康等為代表赴北京請愿,致使國民政府全力重視中緬北段之界務交涉問題。[63]對此,尹明德先生提到,“中央以邊民之呼吁,念邊疆之重要,十八年秋乃有滇緬界務調查之議”[64]。因此,“命令密頒,獲奉調查專員之任”,才有了尹明德先生后來的中緬北段調查和中緬南段調查之行。[65]
又,班洪事件發生后,卡瓦山諸部會盟于公明山,合力進攻永班,反抗英兵,“遣代表至昆明苦訴邊情”[66]。對此,周光倬先生認為,“此為過去在歷史上開未有之風氣”[67]。而在云南邊疆眾民力和旅京同鄉會的壓力下,民國政府亦強化了對班洪和中緬南段未定界問題的關注和重視。在此背景下,“平日關懷桑梓之心甚切”的滇人周光倬先生,被國民政府外交部派到中緬南段未定界地區進行調查。對此,周先生提到,“外部以物色無相當之人選,……總有能去者,亦以人地兩疏煙瘴之患,眾生戒心”,所以在鄉人的推薦下,成為民國政府派往滇緬南段未定界地區的調查專員。而周先生亦沒有推辭,“惟以桑梓關系,分所應盡,義不容辭”[68],最后在中緬南段界務交涉之前完成了調查任務。此外,方國瑜先生在聞訊“我外交部與駐華英吉利國公使,簽換照會,重勘悉案三十余年之滇緬南段界務”后,“聞之亦喜亦憂”[69],進而接受尹明德先生之邀請,同往邊區調查。綜上可見,邊疆本土有識人士對于家鄉邊務的熱心和積極,反之亦可印證云南邊土地區民力國家認同根基之深厚。
其二,本土有識人士之邊界意識及其所形成的寶貴人文記錄材料,對于新中國成立后之最終中緬劃界,具有積極的參考借鑒,乃至指導價值。《片馬緊要記》作為清末民國時期西南邊疆地區本土有識人士關注片馬危機,維護國家領土主權而進行的實證調研材料,對于后人認識和研究片馬問題,間以中英界務談判,乃至中緬北段未劃界地區之基本情況,具有十分積極的參考借鑒價值;《關于片馬交涉案條約成案匯錄》則以國際法之視角,解讀中英界務交涉過程中之中國失敗經驗,進而為今后劃界提供國際法理參考,可謂用心良苦;《滇緬界務北段調查報告》則以其全面而系統科學之調查認識,記錄下了中緬北段界務之綜合情況,為后來中緬最終解決北段劃界問題奠定了堅實的證據資料基礎。《滇緬南段未定界調查報告》完成后則直接遞交民國外交部,接之在周光倬先生等人調查后的1935年,中英間開始了圍繞南段未定界地區之交涉與談判。《滇西邊區考察記》則是方國瑜先生進行邊疆研究的第一手調研材料,對于了解當時之滇緬南段界務和方先生之邊界認識,具有積極的參考價值等。上述本土有識人士所記錄下的寶貴界務材料,對后來新中國在同緬甸劃界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參考價值,從后來保山段中緬邊界之劃界、怒江段中緬邊界之劃界、臨滄段中緬邊界和普洱段中緬邊界中所依據山川、河流、爭議地區之地名參照,以及邊界線走向的契合情況中便能看出。[70]
另外,作為中緬北段調查專員的尹明德先生,其不僅在民國時期的中英界務調查和界務交涉中做出了積極的貢獻,還為新中國同緬甸的劃界積極貢獻智慧和勞力。對此,有學者評價道:“他畢生致力于中英滇緬界務的研究,為新中國成立以后中緬邊界的成功劃定提供了重要史料和建議”。[71]在中緬未正式展開劃界行動之前,1954年尹明德先生編寫了《中緬界務交涉匯編》四卷,送呈中央、云南省及省有關部門。1954年底,昆明軍區邀請尹明德先生等人進行了為期一周,詳細介紹中緬邊界已定界部分經過和未定界爭執情形。1957年3月,尹明德先生受周總理電邀至外交部列席全國政協會議,以備咨詢有關中緬邊界情形。周總理同意采納尹明德曾向外交部建議與緬甸政府協商的兩條意見;1957年5月,尹明德先生再次受周總理電邀至外交部,參與與緬甸政府協商邊界的準備工作,并入住外交部招待所半年。[72]由此可見,尹明德先生對于中緬界務之熟稔,系其能夠在新中國同緬甸協商邊界事務中發揮積極作用之基本前提。而尹先生之邊界意識認知,無疑會或多或少地影響到中緬之劃界工作,進而在中緬劃界過程中起著潛移默化的參考與指導作用。
最后,作為影響中緬界務交涉議題中心的片馬、班洪和班老地區,在新中國成立后的中緬最終劃界中,均劃歸了中國,這和西南邊疆本土有識人士積極作為和深厚的邊疆民力基礎作用是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