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南邊疆民族研究(第27輯)
- 李志農 何明 朱凌飛
- 3173字
- 2019-10-11 15:38:44
二 移民與錫哷圖庫倫商業
錫哷圖庫倫設旗之前,該地屬于蒙古察哈爾萬戶兀魯特(Uruγut)部的游牧地,但隨之而來的后金與察哈爾之間的戰爭以及部落民的遷徙等原因,錫哷圖庫倫地區一度成為人煙稀少的政治真空地帶。17世紀30年代初,在漠南蒙古土默特、巴林、喀喇沁和今遼寧省法庫縣一帶傳教的阿興喇嘛,呈請皇太極將今日庫倫旗東部一隅劃為自己的宗教領地,前來居住,從此該地有了“曼珠希禮庫倫”的稱號。隨著阿興喇嘛駐錫,庫倫地區便開始建造起寺院,并且有計劃地從漠南蒙古諸部選派喇嘛生徒移住錫哷圖庫倫,成為阿興喇嘛的沙畢(徒弟)。到囊素喇嘛在任時,清廷又從漠南蒙古諸旗抽調蒙古牧戶移住錫哷圖庫倫,作為喇嘛的沙比納爾(屬民),主要在今庫倫旗哈爾稿(Qara goo)、白音花(Bayin quwa)一帶從事農牧業生產,供寺院之需。[15]而這批蒙古人又成為喇嘛旗設立之前首批遷住該地的蒙古居民。喇嘛旗設立之后,康熙十六年(1677),又將原游牧于義州的原布爾尼所屬一百戶察哈爾人遷住錫哷圖庫倫,作為寺院屬民,居今庫倫旗察哈爾(?aqar)、卜金黑(Büüngqei)、達汗(Daqan)、保力巴遜(Bolbasun)、烏蘭崗(Ulaγanγang)、喇嘛稿(Lama-yin goo)、公紹(Gong?iy-a)一帶,[16]成為今庫倫旗察哈爾蒙古人的主要來源。
順治三年(1646),西布扎袞如克喇嘛接任囊素喇嘛之職而開始執掌庫倫地區政教事務,成為朝廷賜封的錫哷圖庫倫首任掌印札薩克達喇嘛。之后,西布扎袞如克又連續督建興源寺、吉祥天女神廟等格魯派寺院。出于興建寺院的需要,從冀、魯等省招來大批漢族工匠,承擔興建寺院和鑄造佛像的任務,工程結束,其中一些匠人就留居該地,以經商為生,居于今庫倫旗皂戶沁一帶,成為錫哷圖庫倫最早的關內移民。可知,錫哷圖庫倫早期居民是由清廷為供養錫哷圖庫倫喇嘛而命住該地的屬民組成的,與后期因錫哷圖庫倫商業活動的興盛而經常往來于該地的關內漢、回商人以及移民的遷入有很大不同,后期居民則主要是由清廷逐漸對蒙古“封禁”政策的相應調整下遷入的。
入清以來,清政府為更有效地治理在其統治下的蒙古地區,制定了一系列治理蒙古地區的所謂“封禁”政策,其中一項就是限制蒙古地區與內地間的經濟文化交流。清政府規定:“口內居住旗(人)民人等,不準出邊在蒙古地方開墾地畝,違者照例治罪。”[17]以律令的形式嚴禁關內人民等自由往來于兩地之間。再如“清朝的政策是保持蒙古人作為后備的軍事力量。鑒于漢商滲入蒙古有損于這一目的,清廷曾想方設法限制漢商活動,尤其是在外蒙,但并無成效……”[18]因為,蒙古人的牲畜及畜產品是有季節性的,為使牲畜及畜產品盡快交易出去,他們必須與進入蒙地的內地商人交易,以換取蒙古人所需的糧谷、布匹、茶葉等日用品,而這些日用品在蒙地又是極其缺乏的物資。隨著蒙地大小寺院的相繼建成及法會活動的日益興隆,四方香客也越來越多,從而為關內商人進入蒙地經商提供了方便。最早在康熙末年,錫哷圖庫倫被“開放為牛馬市”[19],并有少量漢商來此經商,為此還專門在寺院附近劃出二頃地范圍,租給關內漢商,專事商業之用。[20]盡管對清初以來進入錫哷圖庫倫境內的關內商民數字無法做出統計,但根據一份道光元年(1821)仲夏初九日由理藩院下發至三座塔廳和錫哷圖庫倫噶布楚喇嘛羅布藏藏杰(第十六任札薩克達喇嘛)等的公文獲悉,至道光年間,進入錫哷圖庫倫境內的關內商民情況還是可以窺見的。該呈文載(由蒙古文翻譯):
……我大廟之西開鋪經商之民人(Irγen,關內移民)家眷愈發增多。是時,經呈報直隸總督轉交朝陽縣將其驅離,卻至今未果。而(民人)擅自占據(寺院土地),在廟西設院起屋,不付地租,又人死埋于我處……如今,愈發增多,不遷往故地填埋,且宰牛羊售賣其肉(為生)……(商民)不交原定(寺院)地租……若不嚴查此事,秩序將大亂。懇請院部(理藩院)制定條例,純凈我佛門凈地,以儆效尤。為此呈事。依照呈文,該案交由駐三座塔(Gurban suburγan,應為朝陽縣衙)[21]之縣衙承辦,并轉告錫哷圖庫倫噶布楚喇嘛羅布藏藏杰等諸人。為此批轉呈文。[22]
可知,道光年間,進入錫哷圖庫倫境內經商的關內商民已形成一定規模,以致后來札薩克達喇嘛也無法有效行使其政教權力,約束他們,成為錫哷圖庫倫嚴重的社會問題。就在同一時期,黃河流域洪災頻繁,冀、魯一帶回民因天災,遭受饑饉,與漢民一同進入東北及蒙地,墾荒求生。清廷也為解決難民問題,在蒙地實行“借地養民”政策,以安置災民,成為清末山東、河北籍漢、回移民“闖關東”路上分出來后進入東部蒙古地區的部分災民。[23]至光緒年間,伴隨蒙地“開禁”,與關內漢民一同進入錫哷圖庫倫的回民已不下百余戶,并建有清真寺[24],到民國元年(1912),錫哷圖庫倫回民已達到二三百戶,主要從事商業,而對于擅長經商的回族來說,錫哷圖庫倫不愧為經商的好去處。至1931年東北淪陷前夕,庫倫旗回族人數已達2000多口,主要居住于今庫倫旗政府所在地庫倫鎮。
隨著錫哷圖庫倫商業的繁榮,其商民也由少而多,規模也逐漸擴大,至民國八年(1919),錫哷圖庫倫大小商鋪已達三百家,[25]商民中不僅有往來穿梭于蒙古地區的大小行商,也有通過租賃寺屬房產后經營商鋪的坐商,甚至寺院也開辦商號,經營商業。由于錫哷圖庫倫較早成為蒙古地區宗教中心之一,“每年舊歷正月、四月、六月十五日、及九月二十二日,為象教寺、福源寺兩大喇嘛廟之會期。同時即為畜產及雜貨之交易市集。市況極殷盛”[26]。早在康熙年間,錫哷圖庫倫被辟為牛馬市,成為東部蒙古地區主要的牲畜及畜產品集散地,為此在其境內又專門劃出二頃地范圍,專供商人經商客居之用。經營牲畜及畜產品的商號被稱作牛馬店或皮行,是專門經營蒙古人和關內商人集散到錫哷圖庫倫大小牲畜及畜產品的商號。歷史上,該地有名的牛馬店主要有復興棧、裕生店、全盛店[27]等,其貨品主要銷往沈陽、營口等市。
在清代,關內商人通常利用寺院、政府機構、交通要塞等人口相對集中,人員流動大等條件,設立商號,進行對蒙貿易,隨著商業的進一步發展,這些地方人口逐漸增多,從而商賈薈萃、店鋪林立,內部形成若干條人煙輻輳的街市。有清一代,錫哷圖庫倫以寺院為中心,形成了三條主要街道,雖然,最長的一條街道還不足二公里,然而就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卻成為清代至民國初年內蒙古東部和遼東、遼西地區主要的商品集散地之一,“庫倫街”[28]之名由此產生,而“庫倫街”也代指曾經的喇嘛旗政教中心,即喇嘛王府所在地。當時,每條街道均商鋪林立,熱鬧異常,至民國八年(1919),庫倫街大小商鋪已接近三百家,成為名副其實的喇嘛旗商業中心地帶。
新中國成立前庫倫街最大的商號為廣升合,其主要經營百貨,下設廣合堂(藥鋪)、廣瑞合兩個支號,并擁有一處牧場,總職員共七八十人。此外末代札薩克達喇嘛羅布桑林沁也經營多家商號,其中,公玉成為庫倫街第二大商號,在海拉爾、沈陽、開魯、奈曼均有支號。旗內回民也有多家商鋪,較著名的有春發玉、廣太永、正發永、德發永、廣盛永等五大回民商號[29]。庫倫街各大商號自民國初年也成立了自己的商會,其會長及大小職官多以熱河及山西籍商人擔任。商會主要職責是主持庫倫街商務事宜和內外協調工作,平時還負責街內及商務活動期間的安保工作,并承辦每年一屆的關帝廟會。
可以說,錫哷圖庫倫政教上層與旗內大小商號有著一定的互利合作關系。由于,寺院在庫倫街擁有大量的寺產,故商號必須租賃寺屬房產才能經營商鋪。再者,商號可為寺院提供急需的日常生活物資,尤其對政教上層而言,他們為滿足其奢侈生活,更需要這些商號提供的商品,故政教上層對商人采取較為溫和的態度,成為商人及商號的庇護者,甚至合作經營商號。1924年,末代札薩克達喇嘛羅布桑林沁開辦“公玉泉”燒鍋,從山西招來50多名工人,由朱廷瑞等人管理生產,并在庫倫街經營旗內第二大商號“公玉成”,又在海拉爾、開魯等地開設了分號。于偽滿康德年間(1934—1945),兌給張連升、王瑞卿二人經營,改稱“瑞升號”。[30]而這些均成為喇嘛上層與商號密切合作的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