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對前期問卷方式的反思與替代思路

從前面的介紹中我們已經可以明顯看到，大多數設問者在測量中國人的民主價值時，實際上已經預設了一種民主標準，也就是將代議民主看成民主。這些調查者大多沒有注意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在意識形態上所宣揚的民主，主要是一種追求“人民當家作主”和“人民民主”的實質民主觀。例如，十五屆中央政治局委員李鐵映在其所著的《論民主》一書中，將民主就直接定義為：“民主的實質是人民當家作主”^[16]。在政治理論和實踐史上，這種能夠體現人民當家作主的“人民統治的民主”，實際上是一種直接民主。這一選項的缺失，使得一些存在這種理念的被訪問者，在問卷中找不到自己所理想的民主。

與此同時，在經典的科學社會主義教科書中，作為社會主義政權原型的民主，也是一種巴黎公社式的民主。巴黎公社的委員會成員雖然也是選舉產生，但是人民可以隨時罷免和撤換委員會的成員。這種類型的民主雖然也可以廣義地歸入代議民主，但正如列寧所言，這是一種將直接民主和間接民主結合的民主，是一種將議會制的長處和直接民主制的長處結合起來的民主。^[17]對于這一非常重要的社會主義民主傳統，在前述的各項調查中同樣沒有得到體現。

另外，絕大多數調查都沒有考慮到中國歷史上悠久的民本思想的重要影響，沒有在問卷中將“當官為民做主”作為一個選項。而一些國內學者的研究則顯示，“為民做主”的觀念仍然被許多官員所奉行。^[18]這一問題在史天健的問卷中雖然以開放式的設問得到了回應，而且史天健的研究也注意到了列寧主義式的民主觀對中國普通大眾的重要影響。但是，在隨后的研究中，史天健并沒有繼續深化對民主的測量，而是試圖通過中國的意識形態教育機制來解釋中國傳統的民主觀和列寧式民主觀是如何在共同塑造大眾的價值觀。^[19]這一取向顯然忽視了這樣一個問題，在針對中國人的各種問卷調查中，無論如何設計，仍然還是有一部分人將民主理解為代議民主。而且，即使是在史天健的調查中，也有12%的回答將民主理解為程序民主。

雖然前期的調查結果中反映出一些矛盾和復雜之處，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而認為，中國人所理解的民主價值就主要限于傳統的民本意義上的民主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意識形態所強調的超越程序民主的實質民主。除了史天健的調查之外，2011年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公民政治素質調查與研究”的民主觀調查中將民主設定為“民主就是一個國家要定期舉行選舉，并且通過幾個政黨競爭選出國家領導人”，也有15%的被調查對象選擇這一選項。

因此，至少從邏輯上講，一項針對中國人的民主價值觀調查，應該包括為民做主的民主、實質意義上的民主和代議民主三個大類。與此同時，必須要結合這三個概念的本質和特征，設計出體現相應概念的測量指標，由此才有可能將有關選項充分呈現供調查對象選擇，并體現出較高的內在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