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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國內外研究綜述

一 國外協商民主研究的基本情況

對協商的重視,不是一個全新的問題。在古希臘城邦國家中,以及西方各種政治理論,如埃德蒙·伯克和約翰·斯圖爾特·密爾的思考與21世紀早期的理論家如約翰·杜威的著作中,都能找到對協商的論述。1980年,美國學者約瑟夫·畢塞特(Joseph Bessette)在《協商民主:共和政府中的多數原則》一文中明確提出“協商民主”(deliberative democracy)的概念[10],從而在學術界引發了對于協商民主的研究熱潮。隨后美國學者伯納德·曼寧、喬舒亞·科恩分別發表了《論合法性與政治協商》與《協商與民主合法性》論文,真正賦予協商民主以發展動力。此后,詹姆斯·博曼教授的《公共協商:多元主義、復雜性與民主》(1996年)、詹姆斯·博曼和威廉姆·雷吉合編的《協商民主:論理性與政治》(1997年)、喬·埃爾斯特教授主編的《協商民主》(1998年)、詹姆斯·菲什金教授的《協商民主論爭》(2003年)等著作相繼出版。國際學術界知名學者如約翰·羅爾斯、尤爾根·哈貝馬斯、安東尼·吉登斯、喬舒亞·科恩、艾麗絲·M. 揚、馬克·沃倫、約翰·德雷澤克等都從不同的側面為推進協商民主的研究和發展提供了理論思考,并作出了相應的貢獻。例如,德雷澤克討論了全球化背景下協商政治的發展,馬克·沃倫跟蹤研究了加拿大公民大會的政治實踐,菲什金運用協商民意測驗方法在基層政治中開展實踐性研究,等等。

因為出發點的差異,國外學者關于協商民主的界定也存在諸多差異和側重。一是將協商民主作為政府形式,即“協商民主指的是為政治生活中的理性討論提供基本空間的民主政府”[11],是一種事務受其成員的公共協商所支配的共同體;二是將協商民主看作決策形式,即當一種民主體制的決策是通過公開討論作出的,那么,這種民主體制就是協商的;[12]三是將協商民主看作治理形式,即面對現代社會的分裂與對立,協商民主是一種具有巨大潛能的民主治理形式,它能夠有效回應文化間對話和多元文化社會認知的某些核心問題。[13]此外,吉登斯、艾麗絲·M.揚和德雷澤克等學者則根據各自研究興趣和價值取向提出了幾種不同于“協商民主”的認知概念,如吉登斯提出的“對話民主”、德雷澤克提出的“話語民主”和艾麗絲·M.揚所說的“溝通民主”。

國外學者對協商民主的研究,其核心的概念包括多元主義、平等、理性、責任、參與、程序、協商、合法性、共識和公共利益。而因為價值取向與研究路徑的不同,協商民主理論分為這樣幾種不同的流派:從“社群主義”視角研究協商民主,如本杰明·巴伯或查爾斯·泰勒等,他們注重公共利益和公共理性實踐;從“自由主義”視角研究協商民主,如約翰·羅爾斯和喬舒亞·科恩等,他們強調個體的自由與權利,以及協商民主對實現共同體理想的意義;從“批判理論”視角研究協商民主,如于爾根·哈貝馬斯和塞拉·本哈比等,他們認為協商是“秉承理想作用”的過程。

除現代民主國家的制度設計之外,在全球與地方治理的制度安排與實踐中,都能夠發現協商民主的經驗支撐。(1)就國家體制而言,協商民主倡導者畢塞特認為,美國開國元勛制憲時,其主旨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需要限制大眾多數,另一方面同時要使多數原則有效,而這兩個方面在實質上是一致的,它們存在于制憲者建立“協商民主”的明確意圖之中。(2)全球治理、地方治理過程中的協商民主,如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協商,以及巴西興起的參與式預算、國外的市鎮會議等。協商民主政治為全球與地方治理提供了充分的實踐空間,協商民主的價值、理念和程序決定了其能夠最大限度地解決當前問題,并包容差異性觀點。(3)協商民主應對風險社會(烏爾里希·貝克、瑪麗·道格拉斯等)。實踐的結果只有一種類型的民主,那就是沿著協商民主的方向拓展和加強自由民主,只有它才能夠使風險社會從容應對生態災難并實現可持續性發展的目標。(4)生態文明。生態文明討論人類中心主義或生態中心主義,指的是在人類與自然共存的環境中,政治制度既尊重人類自身的需求,也尊重自然的需求。協商民主理論認為,不僅在人類之間存在民主,而且在人類與自然界的交往過程中也存在民主,盡管并不是在自然世界,或者在自然界為人類提供的任何簡單模式中存在民主。

國外的協商民主理論也面臨不同的質疑和挑戰。如反對者提出協商民主具有精英主義的傾向,在協商制度中強勢和弱勢群體之間存在不平等;協商民主具有濃厚的烏托邦色彩,過于理想化,理想和現存民主實踐之間存在巨大鴻溝,協商民主面臨理性的局限與協商無效等困境。不過,更多的研究者還是肯定了協商民主的前景與價值。他們認為,其價值在于:(1)改善立法和決策的質量,促進合法決策。政治決策只有獲得廣大政策對象的認同和支持,即在獲得合法性的基礎上才能夠有效地加以實施。(2)培養公民精神,促進政治共同體的形成。良好的公民精神是健康民主政治的重要基礎,協商民主則是建構這一基礎的重要途徑。(3)實現從權利政治轉向公益政治。協商民主開始重新強調公民對于公共利益的責任,強調通過達成共識進而形成決策的過程,改變了重視自由而忽視平等的傳統。協商過程是對當代自由民主中流行的個人主義和自利道德的矯正。(4)制約行政權的膨脹。協商過程能夠包容各種不同的利益、立場和價值,使討論和決策過程中的社會知識最大化。從廣義上講,行政責任的協商模式將具有超越公共行政的意義。(5)協商民主能夠充分發揮理性的作用。公共協商就是交換理性的對話過程,目的是解決那些只有通過人際協作才能解決的問題。(6)協商民主能夠作為化解國內國際沖突的有效手段。[14]

二 國內協商民主研究的基本情況

國內學術界開始了解協商民主理論,最早應是2002年。[15]德國當代思想家哈貝馬斯在華所作“協商民主的三種規范”演講,讓國內學術界開始知曉“協商政治”。真正首次見之于文的“協商民主”研究,則是2002年12月發表的《當代西方政治理論的熱點問題》一文[16],文中明確提出了“遠程民主與協商民主”。該文認為,政府與公民的協商是實現民主決策的必要環節,協商作為民主的實踐是政治合法性的來源之一。2003年8月發表的《協商政治:對中國民主政治發展的一種思考》一文認為,協商政治概念“在一定程度上是作為競爭政治的替代來強調的”[17]。而在2003年,有學者的研究成果也使用了“協商民主”的概念,即在社區治理過程中,存在街道辦事處-居委會的行政權力網絡、業主委員會和議事會等社會自治權力網絡,以及滲透于二者之中的黨組織網絡,“這三重組織網絡同時在擴展,并逐漸形成一種筆者所謂的‘協商民主’的運作機制,即由三重組織網絡在制度框架內協商解決社區公共事務”[18]。實際上,該文作者想回答的問題是“社區建設的主導力量是什么?政府如何保持公共秩序?國家與社會在中國城市社區中表現為怎樣的關系?”其研究成果雖然使用了“協商民主”的概念,但并未對協商民主進行深入的分析。

從2004年開始,協商民主理論研究開始越來越多地進入國內學術視野。(1)學術雜志開設專欄,這里僅舉幾例加以說明,如《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4年、2014年)、《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4年)、《新視野》(2015年)、《探索》(2015年)、《國外理論動態》(2015年)分別開設了“協商民主”專題等。(2)課題設置、出版規劃和學術研討等相繼豐富了這一熱點話域。2004~2005年,國家社科基金及相關單位設置了兩項關于協商民主的研究課題。[19]隨后,國家社科基金和教育部以及相關機構設置的協商民主課題越來越多。2013年國家社科基金還設立了一項“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研究”的重大招標項目。上海三聯書店2004年出版了國內第一本《協商民主》文集;2005年,中央編譯出版社“協商民主譯叢”(8卷)被列為國家“十一五”重點圖書出版;2015年,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了“協商民主研究叢書”(7卷)。(3)學術研討會相繼舉行。例如,中央編譯局(2004年、2006年)、浙江大學(2004年)、復旦大學(2007年)、南開大學(2013年)、上海交大(2014年)、四川省社科院(2015年),以及臺灣地區相繼舉辦了各類的學術研討會。有關大學和研究機構還經常舉辦關于協商民主的小型學術沙龍等。(4)成立相關研究機構。2006年12月“中國人民政協理論研究會”成立并舉行了第一次理論研討會。地方各省市政協理論研究會相繼成立,為深入研究人民政協理論與實踐、協商民主理論與實踐提供了堅實的平臺。(5)研究成果日漸豐富。2004~2015年,國內出版包括翻譯作品在內的協商民主著作接近90本。其中包括“協商民主譯叢”8本,《協商民主》(譯文集)1本,《協商民主與政治發展》(譯文集)1本,《審議民主》(譯文集),等等。最早的著作是2004年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的《協商民主》(陳家剛選編);其次是2006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的一本學術會議論文集《協商民主的發展》(陳剩勇等主編)。學術期刊發表的協商民主論文也是逐年增多,研究主題涉及協商民主理論的興起,協商民主的理論結構與主題,黨際協商、基層協商、行政協商、人大的協商民主、社會協商對話和公共參與,以及協商民主面臨的挑戰與問題等。[20]

國內的學者多重視協商民主理論本身的建構,協商民主在中國民主政治建設中的方位,以及協商民主的實踐問題。(1)作為民主發展路徑的協商民主。“中國政治發展的現實條件、承擔的歷史責任和基本政治理念,共同決定了在中國民主政治發展的程序選擇必須以協商為價值偏好;中國民主政治建設必須以發展協商政治為取向。”[21]“在進一步推進競爭性民主的基礎上,大力推進協商民主是中國民主政治發展的明智的戰略選擇。”[22](2)當代中國協商民主的實踐。當代中國地方政治具有豐富的協商民主實踐,如地方立法機構、行政機構決策過程中的協商(座談會、聽證會等),基層治理中的“民主懇談會”、居民論壇、鄉村論壇等,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下的政治協商,互聯網公共論壇,以及大陸與臺灣協商民主實踐,等等。要積極探索實現協商民主的有效途徑,讓協商民主真正發揮作用,讓人民群眾切實感受到協商民主帶來的好處。[23](3)中國協商民主研究中的若干關系。例如,協商民主與選舉民主:選舉是現代民主的核心要素,沒有選舉就沒有協商,選舉與協商不是非此即彼的,不是截然對立的。[24]協商民主與政治協商:我國的政治協商制度與協商民主既存在共通的地方,也存在很大的差異,我們可以深入挖掘既有制度的潛力,拓展既有制度的空間,實現創造性的轉換。協商民主與傳統文化: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核心價值對多樣性和多元化的肯定,以及對多元共存和發展的強調,與現代民主政治的基本精神具有一定的契合性,這種文化基礎為協商民主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資源和文化背景。協商民主與人大制度:選舉、協商都是現代民主政治中的關鍵要素。立法機構等國家機構也有著豐富的協商實踐,例如聽證制度及其實踐。

三 關于國內外協商民主研究的簡要評價

隨著協商民主研究的成果越來越多地進入人們的視野,我們可以發現國外協商民主研究的重點,以及目前研究所面臨的挑戰。(1)從總體上講,國外協商民主理論研究主要關注的是:協商民主的規范性理想,作為制度結構和決策機制的協商,協商民主的實踐(如多元文化背景下的政治實踐)、生態危機與基層民主、全球政治與多邊組織中的民主等,協商民主的價值、挑戰與前景。(2)在一個強調多元、尊重差異和多樣的時代,在一個既有體制面臨重重危機和挑戰的時代,協商民主開啟了人類探索民主理想的新歷程。民主走向協商,表明人們在持續關注民主的真實性。協商使民主成為一個具有持續性、創造性的過程。協商民主為人類的民主探索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考路徑。(3)但是,國外的協商民主研究依然存在一定的不足,例如,首先未能將協商民主理論的轉型和發展放在民主理論本身的發展歷程中去思考,即未能深入分析現代民主自身從“代表”到“參與”進而發展到“協商”這一重要趨勢的內在邏輯;其次,作為一種民主理論,協商民主未能建構起體現自身價值和主旨的制度架構,因而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作為既有制度的完善和補充,其真正價值未能充分發揮。

國內學術界對協商民主的研究,因為其理論的深入和研究范圍的廣度,在實際社會政治生活中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也已被寫入黨的十八大報告。但是,我國的協商民主研究依然面臨著相當大的挑戰,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首先,在批判借鑒當代西方協商民主理論方面,還需要進一步深入分析,要將協商民主的興起放在20世紀民主理論發展的脈絡中、放在西方民主政治發展的實踐中去思考;其次,介紹、借鑒人類政治文明的成果,實現本土化,要高度重視自身的歷史傳統、經濟社會基礎、制度現實以及文化背景;再次,要探索實現社會主義與協商民主有機結合的路徑,進一步促進我國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進步,從而為人類文明的發展作出更多的貢獻;最后,要從觀念的轉變、原則的確認走向現實的制度構造,實現民主制度、民主程序、民主技術與民主文化建設的同步發展,這是深入推進協商民主制度建設的重要步驟。因此,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對于我們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大力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具有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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