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讀教育研究
- 郭開元 劉燕 陳晨 路琦
- 12712字
- 2019-10-18 16:59:57
調查報告
新時期專門學校教育發展研究
路琦 郭開元 劉燕 張曉冰[1]
摘要:專門學校是對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學生進行教育矯治的場所。近年來,專門學校的數量有所增加,師資力量明顯增強,教育矯治內容趨于科學化、專業化。但是,專門學校教育仍然存在著政策法規保障欠缺、教育矯治的針對性不足、學生之間“交叉感染”等問題。基于調研數據的分析,總結專門學校的學生結構、師資力量、教育矯治內容和方法等現狀,分析制約專門學校教育發展的因素,從法治化、科學化視角提出對策建議。
一 問題提出
我國的專門(工讀)學校教育始創于1955年,至今已有60多年的歷史,經歷了創建時期、復辦時期、社會轉型時期的改革與發展,以及與時俱進辦好工讀教育4個階段。其間需要提到的是20世紀80年代所做的改革,主要涉及“淡化工讀痕跡”(不貼標簽:不稱工讀生、學生保留原校學籍、學校對外不掛專門學校牌子)、鞏固教育成果,加大義務教育與職業教育內容、拓展工讀教育職能,為社會精神文明建設服務等方面,至今看來都有重要意義。
與時俱進辦好工讀教育階段從1995年延續至2012年,其重點是加強專門(工讀)學校的政策法規建設。199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以下簡稱《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頒布實施,2007年施行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以下簡稱《未成年人保護法》)。其間未成年人權利得到了進一步保護,但未成年人犯罪形勢依然嚴峻,而與之不相匹配的是全國“以教育矯治有嚴重不良行為未成年人為主要職能”的專門學校卻陷入發展困境,該進入的未成年人沒能進入專門學校接受教育矯治。針對這種狀況,2005年,中央社會管理綜合治理委員會(簡稱中央綜治委)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共青團中央社區和維護青少年權益部、中國青少年犯罪研究會與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聯合設立的“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課題組”啟動年度課題“工讀教育研究”,對當時全國67所專門學校就現狀、受教育對象的群體特質、存在的必要性、特色與成效、問題及分析、發展與改革等方面展開調研,并于2007年1月出版紅皮書《中國工讀教育研究報告》。該調研全面了解專門學校發展的情況與存在的問題,為加強專門學校建設提供了依據,也為進一步探索構建完善我國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的工作機制提供了支持。
2012年以來,國家繼續加大推進教育發展和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工作的力度,專門學校教育取得了新成效。專門學校建設呈現新的發展趨勢,但仍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主要是:法律法規、政策制度保障欠缺,專門學校的定位存在與實際作用發揮不一致的情況,該進入的未成年人仍沒能進入專門學校接受教育矯治,以及專門學校教育的科學性、專業性不足,等等。
2017年,針對專門學校發展的新趨勢和存在的問題,特別是專門學校發展與全國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工作需要不相匹配的問題,中央綜治委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專項組辦公室、共青團中央社區和維護青少年權益部、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中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和中國教育學會工讀教育分會,啟動“新時期專門學校發展研究(2007~2017)”課題研究,再次聯合對專門學校教育展開全面調研,期望借此推動與專門學校教育相關的政策法規的完善工作,推動專門學校建設,提升專門學校教育的科學化、專業化水平。
本書對全國93所專門學校的情況進行了解,設計了專門學校、教師、學生及其家長4類調查問卷,實地深入8所專門學校,共發放調查問卷1 021份,回收有效問卷852份,有效率為83.4%。現將研究情況報告如下。
二 新時期專門學校教育的發展狀況
1.中西部省份專門學校數量增加,但仍有省份未建立專門學校
與2005年相比,專門學校的整體分布與數量有所變化。據不完全統計,截止到2017年底,全國在中國教育學會工讀教育分會注冊的專門學校有93所(不包括港、澳、臺地區),比2005年(67所)增加了26所。新增加的專門學校主要集中在中西部地區,其中,四川省由1所增加到9所,貴州省由2所增加到14所。在地域分布上,目前專門學校分布在25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比2005年(22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增加了3個省(自治區),這3個省(自治區)分別是江西、海南、新疆。至今,仍有7個省(自治區)沒有恢復或建立專門學校。
2.辦學條件得到較大改善
與2005年相比,專門學校的辦學經費得到較大改善;專門學校離市區更近,校園環境有所改善,生均建筑面積擴大,學生的住宿條件有所改善;教育教學設施有所改善,90%的學校建有網絡教室、心理咨詢室等專門教室(2005年不足60%);體育運動設施比以前更豐富。
3.專門學校的功能有所擴展,辦學類型呈現多元化
在學校功能方面,專門學校教育是義務教育的重要形式,是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工作的重要環節,其主要功能是對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學生進行教育矯治[2]。一些專門學校將教育矯治的功能向前和向后延伸。向前延伸主要是將對不良行為的教育預防功能延伸至專門學校的預備生和普通學校的校外教育;向后延伸主要是專門學校與未成年犯管教所建立合作關系,對被監禁的未成年犯開展義務教育,直接服務于未成年人的重新犯罪預防,有此合作模式的省份主要是廣東省、浙江省和吉林省。另外,部分專門學校通過建立德育實踐基地、法治教育中心、心理健康教育中心等形式,對普通中小學學生開展法治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對普通中小學的教師、家長進行教育培訓,提高普通中小學教師和家長對學生不良行為的教育預防和矯治能力。近年來,隨著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情況的變化,專門學校的功能進一步擴展。有些未成年人因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而被公安機關送到專門學校進行教育矯治。有些地方將實施欺凌學生轉送到專門學校進行教育[3]。
專門學校的辦學類型呈現多元化特征。在學校類型方面,95.2%的是公辦的專門學校,4.8%的是民辦或民辦公助的專門學校。在學校的主管機關方面,95.7%的專門學校是由教育機關主管,少數專門學校是由教育部門和綜治部門雙重管理或者由司法行政管理部門管理。在有些省份,專門學校由綜治部門建設,建成后移交教育部門管理。
4.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原因和方式具有多樣性,警察送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比例呈上升趨勢
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原因是在原來學校學習成績差和有嚴重不良行為。對學生的調查數據顯示,在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原因中,69.1%的是在原學校學習成績差,32.5%的是有嚴重不良行為,20%的是有犯罪行為。對學生家長的調查數據顯示,在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原因中,85.9%的是在原學校學習成績差,10.9%的是有嚴重不良行為,4.9%的是有犯罪行為。對學校的調查數據發現,在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原因中,在原學校學習成績差的占69.6%,有嚴重不良行為的占78.3%,有犯罪行為的占39.1%。對教師的調查數據發現,在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原因中,有不良行為的占39.5%,有嚴重不良行為的占28.9%,有輕微犯罪行為的占21.9%。雖然不同主體對于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原因存在著不同認識,但是以上調查數據相互印證了目前專門學校仍保持著原來工讀學校對有嚴重不良行為或者輕微犯罪行為的學生進行教育矯治的基本職能,這也正是專門學校在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系統工程中的功能所在[4]。
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方式具有多樣性,警察送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比例呈上升趨勢。在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方式方面,對學生的調查數據分析發現,16.4%的學生是警察送來的,22.7%的是被父母送來的,43.4%的是原來學校建議的,13.1%的學生是自己主動來的。其中,與2016年的調查數據相比,被警察送來的學生所占比例增加了10.7個百分點。對教師的調查數據表明,在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主要方式中,18.4%的學生是警察送來的,38%的是被家長送來的,3.8%的是原學校建議的,11.6%的是學生自己主動要求的。由此可見,學生到專門學校學習的方式主要是被父母送來及原學校建議的,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現實需求情況,也反映了目前專門學校的招生方式存在的問題。近年來,警察送生的比例有所增加,反映了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行為開展分層矯治的現實需求。
大部分學生入學意愿較強。調查發現,72.2%的學生表示愿意在專門學校學習,原因主要是基于老師的尊重(15.8%)、同學的友好(13.4%)、可以學到知識(8.9%)、學到技能(13.8%)、能夠幫助自己養成良好習慣(16.5%)、可以幫助自己改正不好的行為(15.7%)、增加生活信心(10.5%)等。27.8%的學生表示不愿意在專門學校學習,原因主要是長時間不能回家(29.1%)、自由受到限制(22.7%)、離家太遠(14.6%)、同學素質差(13.3%)、受到社會上的人歧視(7.7%)等。
5.專門學校的學生呈下降趨勢,以男生為主,低齡化趨勢明顯
專門學校的學生結構與專門學校的功能定位和招生方式密切相關,這也反映了專門學校的教育改革現狀和發展趨勢。在學生人數方面,專門學校的學生人數呈下降趨勢,2013年工讀學校學生人數為9 300人,2014年為8 500人,2015年為7 920人,2016年為7 181人[5]。在抽樣調查的21所專門學校中,截至2017年10月,在校學生人數為2 215名,多數學校的在讀學生沒有達到飽和度,甚至有兩所學校沒有學生。在學生性別結構方面,以男生為主,在抽樣調查的學生中,男生的比例為90.2%,女生的比例為9.8%。在93所專門學校中,有78所專門學校男女生都有,所占的比例為83.9%,比2005年(56.7%)[6]增加了27個百分點。在學生年級分布方面,初中一年級學生的比例為19.7%,初中二年級學生的比例為21.8%,初中三年級學生的比例為27.3%,職業高中學生的比例為31.2%。在學生戶籍分布方面,本地戶籍的占79.4%,非本地戶籍的占20.6%。另外,學生的年齡呈現低齡化趨勢。調查發現,專門學校學生主要集中在14~17歲,占84.4%,平均年齡為15.48歲,呈現低齡化趨勢。部分實施嚴重危害社會的行為但不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被送到專門學校,導致專門學校學生的年齡呈現低齡化趨勢,甚至有些學校出現了小學生。
6.專門學校的師資力量得到較大改善
教師的學歷明顯提高。隨著社會經濟和教育的發展,專門學校教師的學歷有較大的提高,2017年調查數據顯示,79.6%的教師是本科學歷,比2005年(50.1%)提高了29.5個百分點;4.4%的教師是研究生學歷,比2005年(1.1%)提高了3個百分點[7]。師資力量的提高為提升專門學校教育質量奠定了基礎。
教師隊伍結構的科學性和穩定性有所增強。首先,教師年齡結構體現了教師隊伍的年輕化,其中,30歲以下的教師占33.9%(2005年為23.5%),31~40歲的占45.5%(2005年為29.9%)。其次,教師的性別結構合理,其中,男教師占47.7%,女教師占52.3%。再次,教師的專業結構具有多學科性,其中,80%以上的學校配齊了義務教育學科教師,90%以上的學校配有專兼職的心理教育教師和法治教育教師,還有一些學校聘請專職的科技教師或非遺教師。最后,教師隊伍的穩定性增強。調查發現,專門學校教師的教齡在10年以下的占69.1%,10年以上的占30.9%,有相對穩定的教師隊伍。
教師的專業化培訓有所加強。目前,專門學校教師的專業化培訓呈現多樣化特征。新入職教師的培訓有崗前培訓、崗前實習,年輕教師有師徒結對、一帶一的培訓方式;教師均有機會參加本地區的教師進修培訓,了解前沿的教育理念和新的教育教學技能,參加本地區舉辦的教學基本功比賽,提高教育教學能力;100%的學校開展校本課程培訓,比2005年提高了20個百分點;中國教育學會工讀教育分會連續11年開展專門學校骨干教師培訓;部分學校外請專家和教研員開展校內培訓;部分學校參加境外學習培訓和經驗交流。
7.專門學校的教育矯治內容趨于科學化、專業化
在我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法律明確規定專門學校教育的原則和內容。其中,《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二條明確規定了專門學校教育的原則,即“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立足于教育和保護,從小抓起,對未成年人的不良行為及時進行預防和矯治”。《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二十五條第三款規定:“專門學校應當對在校就讀的未成年學生進行思想教育、文化教育、紀律和法制教育、勞動技術教育和職業教育。”基于上述規定內容,專門學校堅持“立足教育,挽救孩子,科學育人,造就人才”的辦學宗旨,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針對未成年人不良行為的教育矯治內容體系。
專門學校普遍開設義務教育和校本課程。調查數據顯示,80%以上的專門學校開設了義務教育規定的課程,76.1%的學校開展的形式多樣的課堂教學能夠滿足學生的學習需求;79.1%的專門學校老師能用多種方式評價學生的學習、提升學生的學習興趣。另外,專門學校開設豐富多彩的校本課程,主要包括美發、刺繡、茶藝、陶藝、篆刻、書法、足球等,對學生進行生活技能教育和健康教育,提高了學生的學習興趣和文化素養。調查數據顯示,74.2%的學生喜歡學校開設的校本課程。
專門學校注重品德教育、法治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在品德教育方面,專門學校注重行為養成教育,通過持續的、生活化的行為養成教育,矯治學生不良的行為習慣,培養文明禮儀,確立良好的道德規范和行為規范。調查數據顯示,94.3%的專門學校通過多種方式幫助學生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另外,專門學校開展優秀品質教育。調查數據顯示,92.9%的專門學校通過多種活動進行責任心、感恩、誠信、友善等方面教育。
在法治教育方面,專門學校開展了形式多樣、內容豐富的法治教育活動,提高了學生的法律意識。調查數據顯示,專門學校學生學習過的法律主要有《未成年人保護法》(93.4%)、《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76.5%)、《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60.2%)、《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58.9%)、《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簡稱《道路交通安全法》)(40.2%)、《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以下簡稱《治安管理處罰法》)(32.5%)。在專門學校教育中,學生接受過的法治教育方式主要包括:學校老師的授課(84.6%),觀看電視法治節目(67.3%),警察、檢察官、法官的法治講座(65.4%),模擬法庭(48.3%),志愿者的法律知識講解(27.0%),參觀未成年犯管教所(37.5%),編制法治情景劇(17.7%)。通過對專門學校教師的調查,專門學校開展的法治教育形式主要包括:學校老師的授課(88.4%),觀看電視法治節目(77.7%),警察、檢察官、法官的法治講座(85.7%),模擬法庭(40.2%),志愿者的法律知識講解(27.0%),參觀未成年犯管教所(45.5%),編制法治情景劇(24.1%)。法治教育對培養學生法治觀念方面的效果明顯。對教師的調查數據顯示,82.3%的教師認為本校法治教育效果良好,5.3%的教師認為效果不好,12.4%的教師表示不清楚。此外,專門學校學生認為法律的作用主要在于維護社會秩序(82.1%)、保障公民權利(81.4%)、懲罰違法犯罪行為(79.5%)。在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70.7%的學生認為應該通過法律維權,11.1%認為應該私下調解解決,但仍有13.6%認為應該以牙還牙、以血換血,4%認為無所謂。由此可見,形式多樣的法治教育提高了專門學校學生學習法律的興趣,法治教育內容強調針對性和趣味性,凸顯了體驗教育和浸潤教育的作用。
在心理健康教育方面,專門學校普遍開展心理健康教育,促進專門學校學生的心理健康。對學生的調查數據顯示,學校老師給學生講過心理健康問題的占94.1%,認為學校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動形式多樣的占83.0%,對學校開設的心理健康教育活動的效果很滿意的占82.3%。
專門學校加強家校互動,改善專門學校學生的家庭教育狀況,教育轉化效果明顯。專門學校有家訪制度,教師與家長保持著密切聯系,開展對學生的個性化教育矯治。90%以上的專門學校有家長學校,定期召開家長會,介紹學校的教育情況,介紹學校正在或準備開展的教育活動,并請家長給予配合,共同達成教育目標。學校開展親子活動,調節家庭親子關系。調查數據顯示,76.7%的學校經常指導家長對學生進行心理健康教育。60.8%的家長認為孩子進入專門學校之后,性格變得開朗,53.4%的家長認為孩子學習成績有所提高,51.1%的家長認為孩子改正了以前的不好行為,38.6%的家長認為孩子與父母的關系有所改善。這些在對學生的調查數據中得到印證。在衛生習慣方面,94%的學生很注意個人衛生,88.3%的學生很注意保持教室等空間的清潔。在情緒管理方面,80.1%的學生有巨大壓力或情緒低落時,能夠自我排解,82.6%的學生能夠積極樂觀看待生活和學習中遇到的困難,83.6%的學生對陌生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強。在自我認知方面,86.7%的學生了解自己的優缺點,83.3%的學生自理能力較強。學生在自我認知、情緒調節、自我管理方面還需要進一步調查研究。
專門學校教育功能得到延伸。近年來,一些專門學校將教育矯治的功能向前延伸和向后延伸。向前延伸主要是將對不良行為的教育預防功能延伸至工讀預備生和普通學校的校外教育;向后延伸主要是專門學校與未成年犯管教所建立合作關系,對被監禁的未成年犯開展義務教育和教育矯治工作,直接服務于未成年人的重新犯罪預防,典型的省主要是廣東省、浙江省和吉林省。
三 專門學校學生的家庭特征和親子關系
1.家庭社會經濟地位處于中下層
父母的職業和文化程度是家庭系統的結構要素,直接影響兒童的身心發展,與兒童的家庭親和度、學業成績呈正相關關系[8]。專門學校學生的家庭社會經濟地位處于中下層,主要體現在父母的職業、文化程度和家庭經濟條件等方面。在父母的職業方面,父親的職業是以公司企業工作(25%)、在外打工(24.4%)、個體經營(18.8%)為主,其中無職業的比例為14%,比普通學校學生的父親高9個百分點;母親的職業是以個體經營(22.1%)、公司企業工作(20.6%)、在外打工(18.4%)為主,其中無職業的比例為22%,比普通學校學生的母親高4個百分點。在父親的文化程度方面,小學的為22%,比普通學校學生的父親(11.8%)高10個百分點;在母親的文化程度方面,小學的為25.1%,比普通學校學生的母親(17.9%)高7.2個百分點。由此可見,專門學校學生的父母文化程度普遍較低,其中母親的文化程度比父親更低。
2.家庭教育環境對未成年子女的價值觀缺乏有效形塑
家庭是兒童社會化的重要場所,家庭教育環境是未成年人價值觀形成和行為規范習得的基礎環境。家庭教育環境通過形成具有共振性和彌散性的家庭氛圍,對孩子形成一種無形的影響,使其產生某種心理評價,形成某種心理狀態,進而支配其行為[9]。良好的家庭教育環境是指一個有著互敬互愛的夫妻關系、親切融合的父母子女關系、充實的精神生活內容和高尚道德情操的家庭環境[10]。通過調查數據比較分析發現,與普通學校學生相比,專門學校學生的家庭教育環境相對較差,存在著家庭緊張、父母教養方式粗暴、監護不力等問題。其中,家庭緊張主要是指父母感情失和、經常爭吵,不利于營造良好的未成年人家庭教育氛圍;父母監護不力致使未成年人容易遭受疏忽照料;父母教養方式粗暴致使未成年人容易受到虐待。調查發現,25.1%的專門學校學生的父母經常吵架,比普通學校學生(13%)高12個百分點。25.7%的專門學校學生平時很少見到父母,比普通學校學生(10.6%)高15個百分點;11.6%的專門學校學生經常被父母打,比普通學校學生高7個百分點。在對學校的問卷調查中,學校認為學生出現不良行為的主要原因包括家庭教育方式不當(100%)、結交不良朋友(95.7%)、網絡游戲的不良影響(95.7%)、缺乏家庭的有效監護(95.7%)、學校教育對差生的歧視(65.2%)、尋求刺激(60.9%)、物質誘惑(56.5%)、好奇(30.4%)。可以看出,所有學校均認為家庭教育方式不當會誘發孩子的不良行為。在上述不良家庭環境中成長的專門學校學生,父母對未成年子女的價值觀缺乏有效形塑,致使專門學校學生存在著價值觀念偏差問題。其中,35.5%的專門學校學生贊成“有錢能使鬼推磨”,比普通學校學生高23個百分點;37%認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比普通學校學生高17個百分點;35.8%認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比普通學校學生高15.6個百分點;16.9%認為“讀書無用”,比普通學校學生高14個百分點。
3.親子關系疏離增加了未成年子女的心理問題和行為問題
親子關系和早期家庭教育是兒童社會化和人格發展的核心要素和主要動因,對兒童的成長有著決定性的影響[11]。良好的親子關系是家庭教育的基礎,缺乏情感溫暖和支持性的親子關系,兒童容易與父母疏遠而與有不良行為的同伴接近,進而出現心理問題和行為問題。調查發現,與普通學校學生相比,多數專門學校學生存在著親子關系疏離的問題,僅有5.1%的專門學校學生認為父母總是幫助和鼓勵自己,比普通學校學生低8.5個百分點;72.6%的認為父母尊重自己的意見,比普通學校學生低約14個百分點;30.6%的認為父母不關心自己在想什么,比普通學校學生高17個百分點;16.9%的認為父母不關心自己交什么朋友,比普通學校學生高7個百分點。另外,在不良的家庭教育環境中成長,專門學校學生存在著行為問題。調查數據顯示,56.9%的專門學校學生有過逃學經歷,部分學生存在著打架斗毆、強行索要財物、吸毒和故意毀壞財物等違法犯罪行為。
四 專門學校教育實踐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1.政策法規保障的欠缺
目前,有關專門學校教育的法律規定散見于《未成年人保護法》《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和《義務教育法》中,沒有關于專門學校教育的專門法律,并且現行法律中有關專門學校教育的內容多數是原則性規定,可操作性差。1987年國務院頒布的《關于辦好工讀學校的幾點意見》(國辦發〔1987〕38號),由于社會環境的變遷,許多規范內容不能適用。因此,政策法規不健全是制約專門學校教育發展的主要障礙。首先,在專門學校定性方面,目前沒有相關的法律法規統一規定,定性不清晰。在對專門學校建設中存在的最大問題的調查中,82.6%的學校認為是定性不清晰,69.6%的認為是法律不健全,65.2%的認為是教育部門支持不足。其次,在入學制度方面,由于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入學程序不統一、不規范。從專門學校建立的初衷——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的角度出發,專門學校的招生對象和招生程序應具有特殊性和法定性。按照《關于辦好工讀學校的幾點意見》的規定,工讀學校的招生對象是,十二周歲至十七周歲有違法或輕微犯罪行為,不適宜在原校學習,但又不夠勞動教養、少年收容教養或刑事處罰條件的中學生。按照上述規定,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工讀學生的入學具有強制性。隨著未成年人權益保護的發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律的完善,工讀學校學生入學的強制性有所弱化,探索實行“三同意”的入學制度,即學校同意、學生同意和學生家長同意。此種入學程序由于需要學生及其家長的同意,帶有明顯的被動性,致使該進入專門學校的學生沒有進入專門學校,其嚴重不良行為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的教育矯治,從而使專門學校在青少年犯罪預防中的功能沒有得到充分發揮。
2.專門學校教育管理缺乏統一的辦學評價標準,欠缺有效的教育矯治措施
在辦學標準方面,專門學校缺乏統一的辦學標準,也缺乏統一的教育質量評價標準,這是影響專門學校教育質量的基礎性問題。調查數據顯示,55.9%的專門學校教師認為專門學校教育存在的最大問題是缺乏統一的辦學標準。在教育質量評價標準方面,一些專門學校套用普通學校的教學評價標準,而忽視了專門學校教學評價的特殊性。
在教育矯治措施方面,欠缺分類教育矯治措施。調查發現,64.5%的專門學校教師認為針對難管的學生沒有有力的措施,52.3%的認為學校教育設施不支持接受有嚴重不良行為的學生。
在德育教育、法治教育方面,科學性、專業性仍顯不足。在訪談中,我們發現專門學校的養成教育缺乏更加科學的論證與準確的設計以及科學的實施方案,嚴重不良行為的教育矯治方法的針對性不強,專門學校的心理健康教育與心理矯治系統性和專業性不足。此外,對專門學校的調查數據顯示,專門學校法治教育存在的問題主要是:法治教育缺乏權威統一的教材(90.5%),學生接受法治教育的主動性不高(76.2%),講授法律課程的教師專業性不夠(66.7%),學校法治教育的課時不足(40.7%),學校法治教育的方式單一(23.8%)。對教師的調查數據顯示,專門學校法治教育存在的問題主要是:法治教育缺乏權威統一的教材(71.2%),學生接受法治教育的主動性不高(61.3%),學校法治教育的課時不足(44.1%),講授法律課程的教師專業性不夠(33.3%),學校法治教育的方式單一(30.6%)。由此可見,缺乏權威統一的教材、學生接受法治教育的主動性不高是專門學校法治教育問題的主要原因。
3.專門學校的在校學生存在著“交叉感染”問題
調查數據顯示,26.3%的學生認為在專門學校被其他同學負面影響;76.6%的專門學校教師認為專門學校教育存在的最大問題是學生之間的“交叉感染”。由此可見,學生之間的“交叉感染”問題是困惑專門學校發展的焦點和難點問題,目前涉罪未成年人被送入專門學校后,這一問題更加突出,已成為不容回避的社會問題。但是,專門學校教育是教育矯治未成年人嚴重不良行為或輕微犯罪行為的重要形式,在青少年犯罪預防工作中發揮重要作用。近年來,在依法治國的國家治理體系中,勞動教養制度被廢止,少年收容教養制度被虛置,部分實施嚴重危害社會行為但不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被送到專門學校接受教育矯治,這充分說明,在現階段,還沒有更好的實體和方式可以替代專門學校在青少年犯罪預防中的功能和作用。
五 總結和討論
1.總結
隨著國家法治建設的推進和未成年人法律法規及政策制度的逐步完善,專門學校教育不斷進行改革和探索,通過相隔十年的調查研究發現,新時期的專門學校在辦學條件、師資力量等方面有較大改善;功能有所拓展,辦學類型更加多元化;教育矯治內容的科學性、專業性進一步增強,教育矯治效果明顯提升;教育管理措施更加尊重未成年人的權利,更加注重家校互動,幫助改善學生的家庭教育。但是,由于法律法規及政策制度不健全、社會偏見等原因,目前專門學校尚未改善或繼續惡化的問題主要包括:實際需求與專門學校招生難問題仍不相匹配,專門學校的招生對象和招生程序沒有法定性,“三同意”的招生制度依然是困擾專門學校教育發展的瓶頸;缺乏統一的辦學評價標準;學生的“交叉感染”問題仍然沒有解決,深受社會詬病;教育管理措施存在著限制學生人身自由的現象,教育矯治方式仍有改革創新的空間;對嚴重不良行為的分類教育矯治措施的專業性不足。
2.進一步完善專門學校教育的對策建議
第一,建立健全有關專門學校教育的政策法規,促進專門學校充分發揮在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綜合治理中的作用。完善現行的有關專門學校教育的法律法規或者適時制定行為矯治類法律[12],為專門學校教育的發展提供保障。強調對不良行為的適度懲處,給予特殊教育。強調培養遵紀守法、自食其力的合格公民。明確專門學校在未成年人權益保護和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體系工作中的定位,清晰界定專門學校教育的性質和職能邊界。明確規定專門學校招收學生的年齡范圍和入學程序。規定教育矯治工作的措施和內容,保障專門學校依法開展教育矯治工作。進一步完善專門學校教育工作的管理機制。建立完善“黨政主導、教育部門主管、相關部門和社會各方適度有序參與,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專項組協調溝通”的工作格局[13]。另外,建立健全管理委員會或聯席會議工作制度,切實推進專門學校建設。
第二,制定完善的專門學校入校、離校制度及階段性評估體系。在專門學校學生入校方面,明確招生對象是具備以下情形的未成年學生:《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三十四條規定的嚴重不良行為之一的;實施校園欺凌和暴力行為,且屢教不改的;免予刑事處罰的;被檢察機關附條件不起訴的;被法院單獨適用附加刑或判處管制的;被法院宣告緩刑的。在學生離校制度方面,針對嚴重不良行為的教育矯治效果構建專門學校學生的離校評估標準,只有經過評估達到標準,學生才可以離校,且離校后一定時期內要有相應的追蹤記錄。在對學生進行階段性評估方面,針對嚴重不良行為的教育矯治的不同階段進行評估,并根據評估結果調整教育矯治階段性目標以及與其相對應的教育矯治的方式方法,以達成教育矯治的總體目標。
第三,進一步提升專門學校教育矯治內容的科學性、專業性。設計專項課題,對專門學校德育的科學性、專業性進行科學論證和理論研究,提高專門學校的德育工作水平。針對學生的問題行為類型設計相對應的教育矯治課程,開展分類分級教育矯治。引進專業的社會工作者駐校開展針對學生不良行為的教育矯治工作。加大對專門學校心理教師的培訓力度,培育心理矯治工作隊伍,促進開展系統性、專業化的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矯治工作。加強專門學校的法治教育工作,制定專門學校統一的法治教材,培訓、培養法治教師,全面提升專門學校的法治教育水平。改進法治教育方式方法,提高學生的法律意識和接受法治教育的主動性,促進學生知法、尊法、用法和守法。加強專門學校的家校合作,幫助家長提高家庭教育水平。在加強學生家訪的同時,加大科學的、有針對性的家庭教育指導力度。在家庭教育內容上,研究推出家長教育課程,提高家長的家庭教育能力和素質;在家校合作形式上,充分發揮家長學校的作用,全面系統地為家長提供家庭教育指導。
3.對于專門學校存在的價值和教育可行性的思考
在我國,對實施違法犯罪行為的未成年人的處理堅持“教育、感化、挽救”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原則,專門學校教育對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學生進行教育矯治的功能體現了對未成年人犯罪的特殊預防和臨界預防的理念,彰顯了對未成年人的教育和保護。調查研究發現,專門學校教育可以彌補家庭不良教育環境及教育能力的缺陷,有效解決普通學校教育難以提供針對性教育、社區保護不到位和刑事司法管轄門檻高導致干預滯后等問題[14]。目前,在依法治國的國家治理體系中,勞動教養制度被廢止,少年收容教養制度被虛置,部分實施嚴重危害社會的行為但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被送到專門學校,這充分體現了在我國未成年人犯罪治理體系中專門學校教育的價值所在。另外,專門學校教育經過60多年的改革和發展,積累了豐富的教育矯治嚴重不良行為的有效方法和經驗,如利用駐校社工,遵循循證矯正,注重社會服務,開展分類教育矯治;注重養成教育、技能教育,增強學生的社會適應性、自我控制力,努力把學生培養成為遵紀守法、有一技之長、能自食其力的合格公民。
[1] 路琦,中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秘書長,《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主編;郭開元,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少年法律研究所所長,副研究員,法學博士;劉燕,中國教育學會工讀教育分會副秘書長;張曉冰,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少年法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法學博士。
[2] 1987年《關于辦好工讀學校的幾點意見》規定:工讀學校是對有違法和輕微犯罪行為的中學生進行特殊教育的半工半讀學校,是普通教育中的一種特殊形式,也是實施九年義務教育的一種不可缺少的教育形式。2006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以下簡稱《義務教育法》)第二十條規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根據需要,為具有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規定的嚴重不良行為的適齡少年設置專門的學校實施義務教育。2012年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二十五條規定:對于在學校接受教育的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學生,學校和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應當互相配合加以管教;無力管教或者管教無效的,可以按照有關規定將其送專門學校繼續接受教育。2012年修訂的《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三十五條規定:對有本法規定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人,其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和學校應當相互配合,采取措施嚴加管教,也可以送工讀學校進行矯治和接受教育。
[3] 詳見2017年教育部制訂的《加強中小學生欺凌綜合治理方案》。
[4] 郭開元:《犯罪預防視閾中的專門學校教育改革和發展》,《青少年犯罪問題》2017年第3期,第33頁。
[5] 資料來源:《中國教育統計年鑒》2013~2016年。
[6] 鞠青:《中國工讀教育研究報告》,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7,第30頁。
[7] 鞠青:《中國工讀教育研究報告》,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7,第27頁。
[8] 楊志偉、劉少文、李雪榮:《兒童行為問題、學業成績與家庭環境的相關模型研究》,《中國心理衛生雜志》2000年第7期。
[9] 關穎:《家庭教育社會學》,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4,第293頁。
[10] 王愛玲:《家庭環境:重要的教育資源》,《教育理論和實踐》2008年第2期。
[11] 葉一舵、白麗英:《國內外關于親子關系及其對兒童心理發展影響的研究》,《福建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2期。
[12] 路琦:《工讀教育與未成年人違法犯罪預防》,《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2013年第1期,第42頁。
[13] 路琦:《創新和完善我國工讀教育的現實思考》,《青少年犯罪問題》2012年第5期。
[14] 鞠青:《中國工讀教育研究報告》,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7,第43~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