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會變遷中的刑法發展
- 劉仁文
- 16314字
- 2019-10-18 16:58:20
導論
根據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新中國法制建設的奠基人董必武[1]在1956年中共八大上的提議,[2]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于當年開始籌備,1958年正式設立了法學研究所。[3]中央任命時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常務副市長、黨內著名憲法學家、政治學家和新聞學家張友漁擔任哲學社會科學部副主任(主任為時任中科院院長的郭沫若)兼法學研究所所長。[4]“文革”結束后,中央決定,在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的基礎上,于1977年組建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也隨之改屬中國社會科學院。時光荏苒,2018年已是法學所成立第60年了。作為法學所創建之初就有的一個主干學科,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刑法學科彈指間也走過了60個春秋。
一 簡要回顧
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刑法學科最初歸屬于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法學研究所三組(刑法組),刑法組是法學所1958年成立時的三個研究組之一,[5]當時,中央政法干校刑法教研室主任張健兼任組長,[6]郝晉卿任副組長(實際主持工作),歐陽濤任秘書。1959年至1960年,刑法組成員還有:吳建璠[7]、謝國交、王子君、劉執中、張繩祖、常兆儒、唐德華(后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曾慶敏等同志。其研究領域包括刑法、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專業。刑法組是當時法學所最大的研究組,至“文革”前,刑法組先后增加了王舜華、劉國才、肖賢富、傅寬芝、陳朱承、崔慶森等同志。其后,刑法組人員有進有出,幾經變換,隊伍鼎盛時期人數曾達21人。至1977年,刑法組共有研究人員15人,高西江任組長(后任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刑法室主任、法工委副主任、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顧問),王舜華、曾慶敏、黃明川任副組長。
中國社會科學院成立后,刑法組改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刑法研究室,至今歷任主任為:高西江、陳光中(后任中國政法大學校長、中國法學會刑事訴訟法學研究會會長)、徐益初、崔慶森、陳澤憲、屈學武。其歷任副主任(不含先任副主任后任主任者)為:張仲麟(后任法學所副所長)、歐陽濤、陳寶樹、郭群、胡云騰(后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部級專委)、宗建文、鄧子濱。其現任主任為劉仁文研究員,副主任為樊文副研究員。先后在刑法研究室工作過的人員還包括馮銳、袁作喜、張繩祖(后任國務院法制局政法教科文衛司司長)、李淳(后任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刑法室副主任)、雷鷹(后任最高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全理其、桑紅華、程儉、田禾、王曉燕、吉達珠等。1995年4月對學科進行調整后成立訴訟法研究室,刑事訴訟法專業從刑法室分出,并入訴訟法室。
目前,刑法研究室共有在職人員6名:劉仁文(研究員)、張紹彥(研究員)、黃芳(研究員)、樊文(副研究員)、焦旭鵬(副研究員)、張志鋼(助理研究員)。刑法學科成員還包括陳澤憲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法研究所原所長、中國刑法學研究會常務副會長)、屈學武研究員、鄧子濱研究員(法學所圖書館館長)、王雪梅編審(《環球法律評論》編輯)、李強博士(《法學研究》編輯)等,以及數名博士后研究人員。經過60年的發展和幾代人的奮斗,刑法學科現已成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重點學科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工程的實施基地,是碩士、博士、博士后等刑法學高級人才的重要培養基地之一。[8]
60年來,法學所的刑法學科以刑法研究室為依托,聯合所內其他從事刑事法學研究的同人,[9]與國家同呼吸,和時代共命運,為人民做學問,低調、大氣,走過了一條不平坦的道路。在這里,幾代刑事法學人孜孜矻矻,著書立說,先后出版了一大批刑事法學著作,在《中國社會科學》、《法學研究》、《中國法學》等上發表了一大批論文;他們作為刑事法領域的國家隊,或受組織安排,或憑個人影響力,持續參與國家立法和司法;從這里,走出去一大批人才(包括培養的研究生和調離到其他工作崗位的同事),不少成為國家立法、司法、行政機關和學界、律師界的中堅力量。
這里,僅就60年來的幾個重要階段作一簡要回顧。
(一)1958年至“文革”前
法學研究所剛成立時,因為人少,往往任務一來,大家就一起上。刑法組的科研人員也積極投入這種集體創作,如與其他科研人員合作完成了《憲法基本知識講話》等著作的寫作和參與了《辭海》等工具書的編纂。1959年,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律室根據毛澤東主席“刑法、民法一定要搞”的指示,從有關單位邀請了一批專家學者,在已有的刑法草案第22稿的基礎上展開了進一步的討論。當時刑法組參加刑法典起草工作的有郝晉卿、歐陽濤、曾慶敏、張繩祖等人。到1963年10月,起草班子已經將草案從原有的第22稿修改到第33稿。這個稿子經過中央政治局常委和毛澤東本人的審查,曾經一度準備要公布,但遺憾的是,很快,“四清”運動開始了,接著便是“文革”,一部呼之欲出的刑法也就隨之被束之高閣。
1960年,刑事訴訟法的起草工作亦開始著手進行,曾慶敏參加了該法的起草工作。在這期間,刑法組的研究人員對各國的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進行了大量的比較研究,組織翻譯了一批外國刑法典,并完成了外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資料分解工作。翻譯出來的外國刑法典,一部分正式出版,另一部分打印成內部資料,共約10本。另外,其還編撰了一部《刑法資料》和兩部《刑事訴訟法資料》,以及編著了一本《蘇聯的犯罪問題》。吳建璠先生還主持編印了兩份內部刊物,其主要反映和研究蘇聯的法律問題和法學動態,大多涉及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領域。這些都為當時我國的刑事法制建設提供了國外可供借鑒的研究資料。此外,刑法組研究人員還撰寫了一批研究和宣傳黨和國家刑事政策的文章,并組織人員對罪犯的勞動改造問題作了專題調查研究。
誠如吳建璠先生所言:法學所建所頭幾年,一切按規劃辦事,進展很順利,大家的干勁很高。雖說距離“出成果,出人才”的目標還遠,但其已經開了一個好頭,正朝著目標大踏步前進。遺憾的是,正當法學所的年輕人摩拳擦掌,準備在各自的專業領域大干一番的時候,大環境卻呈現對科研工作越來越不利的態勢。政治運動一個接著一個,研究人員不得不撂下手里的工作,去參加各式各樣的運動,從“大躍進”、“大煉鋼鐵”、“四清”、“整社”、“反右傾”一直到“文革”,而“文革”又包含一系列次一級的運動,如“反走資派”、“反二月逆流”、“反516”、“批《水滸》”、“批林批孔”等。參加運動要求全身心投入,其當然無法同時搞科研。在“文革”中,群眾分裂了,人們熱衷于打“派仗”,更無心搞科研。運動與運動之間的空隙,照理說可以用來搞科研,問題是科研工作要有連貫性,時斷時續,一曝十寒,效率是不高的,所以也搞不成科研。最嚴重的是,在“文革”中,機關癱瘓了,領導干部被關進“牛棚”,科研工作無人組織領導,只得陷于停頓。[10]
(二)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
這個時期在新中國的刑事法制建設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法學所刑法室研究人員的積極參與下,國家立法機關先后制定、頒行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暫行條例》等許多部重要的法律。刑法室在這一時期直接參與國家刑事立法工作的人員有歐陽濤、張繩祖、崔慶森、陳朱承、張仲麟、傅寬芝等,他們為我國刑事法典的孕育和誕生作出了重要貢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1979年刑法草案提交全國人大審議之際,法學所的同志們發現,刑法典草案在“總則”中刪去了原有的關于“外國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或公民犯罪的處罰”的規定。他們還發現,“分則”的“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一章,使用了“誣告反坐”的措辭。對此,歐陽濤、張繩祖、崔慶森、陳朱承幾位同志連夜寫了一份“關于刑法草案修改的兩個問題”的緊急報告,提出不能刪去有關外國人在我國領域外對我國國家或公民犯罪處罰的規定以及不宜使用“誣告反坐”這一封建社會用語的理由。該報告通過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兼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的胡喬木同志反映到中央,其意見最后被中央采納。1979年7月1日,五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了刑法,其第6條規定:“外國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或者公民犯罪,而按本法規定的最低刑為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可以適用本法”。其第138條也采用了“嚴禁用任何方法、手段誣告陷害干部、群眾”的表述,而未使用“誣告反坐”一詞。可以說,法學所學者對我國刑法典中這兩個制度的最后完善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這份報告后來被評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報告一等獎。
這一階段還有一件事情具有歷史意義:在刑法、刑事訴訟法等七部法律即將通過時,胡耀邦同志要求起草一個文件,認真研究一下黨內哪些規定不利于這些法律的貫徹實施,法學所的專家學者受組織委派,參與起草了1979年中共中央《關于堅決保證刑法、刑事訴訟法切實實施的指示》,即著名的“64號文件”,這個文件取消了黨委審批案件的制度,還作出了其他不少重要決定,如文件指出:刑法等七部法律“能否嚴格執行,是衡量我國是否實行社會主義法治的重要標志”,文件明確宣布,取消“文革”中“公安六條”規定的惡毒攻擊罪和反革命罪,明確規定:“摘掉了地、富、反、壞分子帽子的人,則都已經屬于人民的范圍,應保證他們享有人民的民主權利。”“64號文件”頒布的意義,正如時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江華所評價的,“這個文件是建國以來甚至是建黨以來關于政法工作的第一個最重要的最深刻的最好的文件”,時至今日,其仍然受到法學界的高度評價。[11]
“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案件(簡稱“兩案”)的審理,是中國政治和法律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1980年,吳建璠、劉海年、張繩祖、歐陽濤等同志參與“兩案”起訴書的起草工作;刑法室的王舜華被指定為江騰蛟的辯護律師,出席“兩案”庭審。“兩案”起訴書在起草和討論過程中,發生了關于“兩案”是適用新法還是舊法的重大爭論。當時,起草小組的大多數成員主張“兩案”審判應適用刑法典,不適用《懲治反革命條例》,但該意見未被有關領導同志接受。后來,法學所的幾位同志向張友漁所長匯報并說明了該意見的正確性及其理由,張老隨即布置寫了兩份研究報告呈送中央。第一份報告是關于“兩案”審判為什么應適用新法,第二份報告是關于各國刑法中時間效力的規定。這兩份研究報告以其科學的說服力使上述正確意見最終被采納。第一份報告后來亦獲得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報告一等獎。審判結束后,當時負責政法工作的彭真同志要求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一篇特約評論員文章,代表中央總結這次歷史性審判的經驗,法學所的專家學者又受組織委派,作為核心成員起草了后來名為《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的里程碑》這一重要的在《人民日報》發表的特約評論員文章。
在1979年,刑法、刑事訴訟法(簡稱“兩法”)頒布之后,刑法室的研究人員及時撰寫和出版了一批相關著作、論文。歐陽濤、張仲麟等在中央政法干校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宣講的“兩法”講義,迅速被出版印行。1980年全室合作出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注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釋義》,成為我國問世最早、發行量最大的“兩法”學理解釋著作,后被翻譯成日文出版。這些著作對于“兩法”的正確實施,起到了重要的指導作用。這一時期,刑法室研究人員還相繼撰寫出版了《刑法概論》、《刑事訴訟法概論》、《英美刑法刑事訴訟法概論》、《經濟領域中的嚴重犯罪問題研究》、《中國刑事訴訟程序研究》等涉及刑事法學基礎理論和重大實踐問題的學術論著。
出版《中國大百科全書》是改革開放后國家的一項重大文化工程,時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的胡喬木擔任《中國大百科全書》總編輯委員會的主任,張友漁老所長擔任了法學編輯委員會的主任,曾慶敏任刑法學的主編。《中國大百科全書》的法學卷于1984年出版了第1版,其后被多次印刷。
(三)20世紀80年代中期至1997年
這是我國刑事法制建設長足進步的重要發展時期,也是我國刑事法學研究繁榮興盛的時期。刑法室的研究工作重點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領域:(1)社會治安的綜合治理;(2)刑事法律的改革問題;(3)刑法思想與刑事政策問題;(4)經濟犯罪與經濟刑法;(5)毒品犯罪及對策;(6)法人(單位)犯罪問題;(7)金融犯罪問題;(8)國際刑法問題。此外,其對于未成年人犯罪與防治、刑事法制發展與人權保障、刑事司法改革等,也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專題研究。
1983年始,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刑法室邀請法學所刑法室崔慶森、肖賢富參加立法工作,系統匯集、整理各部門、各地方和專家學者對刑法的修改意見;系統收集、編撰外國有關刑法修改的立法資料。在此基礎上分析研究,提出了《關于補充和修改刑法的意見》和《刑法修改草案(第一稿)》。
1986年,刑法室成立“我國政治經濟體制改革與完善刑法問題”課題組,通過廣泛深入的實地調研,課題組先后發表了10多篇專題論文和研究報告;應法工委的要求,提交了《補充修改刑法第一建議方案》及有關說明意見;出版了專著《中國當代刑法改革》,為立法機關修改刑法的重大決策提供了理論依據。
1988年9月,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組成了由刑法室歐陽濤、崔慶森、陳寶樹參加的專家小組,專門重點研究有關經濟犯罪條文的具體修改問題。同年11月,法工委特邀法學所刑法室和高校的幾名專家學者一起對《刑法修改稿》作進一步修改,最后形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改稿》(1988年12月25日)。
1993年1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成立由我所陳寶樹、陳澤憲參加的刑法修改工作小組,重新開始修訂刑法的起草工作。在歷經數年的刑法修訂過程中,這兩位同志先后參加了數十次刑法修訂的起草和論證會,并向法工委提交了多份刑法條文修訂建議稿,其中許多重要的修改意見為立法機關所采納。
(四)1997年至今
1997年新刑法頒布后,刑法室同人和全國刑法學界一道,迎來了刑法理論發展的新階段。這一時期,一是在刑法知識轉型升級和學派爭鳴的大背景下,法學所的刑法學者以理性的姿態參與了這一進程,不僅翻譯了一批國外的刑法論著,還出版了《立體刑法學》、《刑法學的新發展》、《刑法改革的進路》、《刑法理論研究新視界》以及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的教材《刑法總論》、《刑法各論》等;二是創辦了“刑事法前沿”年度論壇,出版年度出版物《刑事法前沿》,至今已經出版到第10卷;三是隨著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的啟動,打造了一年一度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刑法學重點學科暨創新工程論壇”,每年選取一個刑法領域的重大話題,召開全國性的學術研討會,然后在此基礎上出版“中國社會科學院刑事法論壇”系列著作,迄今已出版的有《刑事法治視野下的社會穩定與反恐》、《廢止勞教后的刑法結構完善》、《死刑改革與國家治理》、《反腐敗的刑事法治保障》、《網絡時代的刑法面孔》、《刑法修正評估與刑法立法科學化》等。
這期間,全國人大常委會先后制定和頒行了十個刑法修正案以及《反恐怖主義法》、《反間諜法》和新的《國家安全法》等,中國社會科學院作為立法機關征求意見的定向單位,刑法室每次都按照院、所領導的布置,組織本學科人員認真研討,提出立法研究報告,通過中國社會科學院反饋回立法機關。胡云騰、陳澤憲、劉仁文等多人還先后應邀參與了立法機關的立法專家咨詢和立法評估會,并多次受邀參加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司法解釋和疑難案件的專家咨詢與論證工作。同時,隨著國家對外開放力度的加大和國際影響力的提升,以及中國社會科學院作為國家智庫地位的強化,刑法學科的科研人員也多次參與中歐人權對話、中美人權對話、中國與聯合國關于刑事司法的合作與對話等,報送的要報在數量和質量上也均顯著增多和提升。[12]
二 重要成果與研究特色
60年來,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刑法學科先后承擔了數十項國家、部委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重點科研項目,共出版專著、譯著、教科書、工具書等200多部,發表學術論文、譯文、研究報告和報紙文章1000余篇。顯然,要在這里對這些科研成果作全面介紹是不可能的,只能擷其要者加以概括。
(一)刑法史
一個學科不能沒有自己的歷史,時代的發展、意識形態的差異乃至政權的更替都不影響對傳統法律制度和法律文化進行批判的借鑒。[13]法學所的學者在中國刑法史方面產出過一些有分量的成果,[14]如李光燦先生獨著過《評〈寄簃文存〉》(群眾出版社,1985),主編過《中國刑法通史》(遼寧大學出版社,1986年后陸續出版,共8分冊,涵蓋了從先秦直至南京國民黨政府統治時期的刑法)。又如,吳建璠、劉海年等先生均發表過不少刑法史方面的力作,如本次論文集中選入的吳建璠先生的《清代的犯罪存留養親》(《法學研究》2001年第5期)和劉海年先生的《關于中國歲刑的起源》(《法學研究》1985年第5、6期連載),就是這方面的代表。筆者近年來也對從中國法制史中尋求刑法智識抱有興趣,并作過一些嘗試,如筆者與謝青松教授合著的《中國古代死刑制度中的人道精神》(《法商研究》2012年第6期)即為一例。
(二)刑法基礎理論
基礎理論研究事關一個學科的發展,對中國社會科學院這種被定位為“科學殿堂”的國家隊來說尤其重要。在這方面,法學所有較好的傳統。如李光燦先生等著的《論共同犯罪》,[15]是我國刑法學界關于共同犯罪這一重要理論問題較早期的成果;陳寶樹發表在《中國社會科學》1983年第3期上的《論數罪并罰》也是這一領域重要的早期作品;陳澤憲主編的《犯罪定義與刑事法治》(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屬于在國內學界首次系統討論犯罪定義和刑事法治的關系,對犯罪定義這個根源性問題進行了國內法與國際法等多視角的討論。此外,本學科近年推出的《立體刑法學》(劉仁文等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刑法理論研究新視界》(屈學武主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中國實質刑法觀批判》(鄧子濱著,法律出版社,2009)、《罪刑法定與社會危害性的沖突》(樊文著,《法律科學》1998年第1 期)、《風險刑法的基本立場》(焦旭鵬著,法律出版社,2014)等,也都是這方面的成果。這些論著,有的可能如陳寅恪先生所說:“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卻是“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產物,無疑為促進學術觀點和研究方法的多元化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三)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
作為國家在法治建設方面的思想庫和智囊團,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刑法學科在這方面投入相當的精力既順理成章也理所當然。在刑事立法方面,崔慶森主編的《中國當代刑法改革》(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1)作為中國社會科學院“七五”重點項目的最終成果,“是建國以來第一部對我國刑法改革問題進行全面、系統研究的理論專著……她既是作者熱情參與全面修改刑法創制活動的綜合反映,又是作者長期關注、研究我國刑法改革的學術結晶”(參見該書序言)。此外,還有陳寶樹、馮銳主編的《市場經濟與刑法完善》,屈學武主編的《刑法改革的進路》,等等,也都值得記上一筆。論文方面,像此次選入文集的高西江先生的《關于修改刑法指導思想方面的幾個問題》、歐陽濤的《論改革開放與刑法完善》、陳寶樹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與刑法觀的更新》、崔慶森的《刑法規定法人犯罪的構思》、馮銳研究員的《完善瀆職罪立法的思考》等,均是這方面可圈可點的成果。當然,沒有收入的論文就更多了,如陳澤憲發表于《法學研究》1996年的《刑法修改中的罪刑法定問題》等。在刑事司法方面,本學科科研人員出版和發表了大量有關刑法解釋論的著作和論文,這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80年刑法室合著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注釋》,其在短時間內被多次印刷,總印數達100多萬冊,成為當時司法工作人員幾乎人手一冊的有巨大社會影響力的專業書籍,創下了同類書籍的印數之最。這方面有影響的論文還有《如何正確認定奸淫幼女罪》[16]和《試析流氓犯罪類型》[17]等。雖然今天的刑法解釋學已經更加發達,甚至像“流氓罪”這樣的罪名也早已成為“消失的罪名”,但以歷史的眼光看,這些論著對刑事司法曾經起過的積極作用值得記錄。
(四)刑法領域重大現實問題
與全國刑法學界一樣,法學所的刑法團隊也伴隨著國家經濟社會形勢的發展與變化,對社會上涌現出的刑法重大現實問題展開理論研究。例如,經濟犯罪曾經是我國刑法學界研究的一個熱門話題,法學所這方面也出了不少成果,擇其要者有:歐陽濤、崔慶森、雷鷹著《經濟領域嚴重犯罪問題研究》(法律出版社,1984),歐陽濤等著《經濟犯罪的定罪與量刑》(廣西人民出版社,1988),陳寶樹主編《經濟犯罪與防治對策》(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陳澤憲主編《經濟刑法新論》(群眾出版社,2001)。又如,針對毒品犯罪,法學所刑法學科也產出過一系列的成果,如歐陽濤、陳澤憲主編的《毒品犯罪及對策》(群眾出版社,1992),桑紅華著的《毒品犯罪》(警官教育出版社,1992),崔慶森、陳寶樹主編的《中外毒品犯罪透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針對死刑制度及其改革,除去一系列的論文,法學所亦產出過不少這方面的著作,如胡云騰的《死刑通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5)和《存與廢——死刑基本理論研究》(中國檢察出版社,2000),陳澤憲主編的《死刑案件的辯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和《死刑改革的多重視角與具體路徑》(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14),劉仁文著的《死刑的全球視野與中國語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死刑的溫度》(三聯書店第1版,2014,三聯書店第2版,2018)、主編的《死刑改革與國家治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及翻譯的《死刑的全球考察》(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與周振杰合譯,2005)。此外,像陳澤憲主編的《勞教制度的前世今生與后續改革》(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14)等,均是對相關領域重大制度變革的有益探討。
(五)外國刑法和國際刑法
由歐陽濤、周葉謙、肖賢富和陳中天合著的《英美刑法刑事訴訟法概論》于1984年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該書系我國改革開放后較早介紹英美刑事法律的專著,在學術史上應有一席之地。周葉謙審校的《肯尼刑法原理》(華夏出版社,1989)和《英國刑法導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均為我國早期的刑法學研究打開了重要窗口。改革開放后,對外國刑法和國際刑法的研究成果也顯著增多,如林欣主編的《國際刑法問題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和獨著的《國際刑法新論》(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5),黃芳著的《國際犯罪國內立法研究》(中國方正出版社,2001)和翻譯的《國際刑事法院導論》(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6),均是國內研究國際刑法的重要著作。近年來,樊文、張志鋼對德國等大陸法系系列刑法論著的翻譯,劉仁文、鄧子濱對英美刑法論著的翻譯,可以視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刑法團隊保持國際視野的一種整體自覺。
(六)犯罪學和刑事執行
無論從“刑事一體化”還是從“立體刑法學”來看,刑法學研究都要前瞻后望(前瞻犯罪學,后望行刑學)。早在1983年,曾慶敏就指出,犯罪學對于刑法學而言有其獨立的價值;[18]1989年,法學所刑法學科推出《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概論》,對這一有中國特色的刑事政策進行了理論概括和提升;1998年,歐陽濤研究員作為總主編之一的國家哲學社會科學“九五”重點科研項目《中國預防犯罪通鑒》出版,成為當年犯罪學界的一件盛事。作為這方面的傳承,張紹彥在犯罪學和刑事執行領域亦有不俗表現,先后出版了《刑罰的使命和踐行》、《刑事執行法學》、《刑罰實現與行刑變革》等著作。此外,法學所刑法學科的學者還翻譯出版過《犯罪學導論》(清華大學出版社,2009)、《理論犯罪學》(法律出版社,2004)、《牛津犯罪學指南》(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2)等國外犯罪學的名著。
三 啟迪與展望
回顧法學所刑法學科60年來的人事和足跡,感慨和啟迪不少,茲列舉有三。
(一)人人身上都是一個時代
撫今追昔,刑法研究室前輩在法制懸鶉百結的條件下,和高校、其他研究機構的同人一道,被苫蒙荊,推動了中國1979年刑法典和1997年新刑法典的制定和修訂,建構起了中國的刑法學體系。我們應當克服歷史虛無主義,牢記前輩學人為新中國法學研究所付出的努力甚至是代價。時代發展了,學術發達了,我們的論文越來越長,書越來越多,但前輩學人在人品、學品等方面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將絲毫不減。像吳建璠先生,他公開發表的成果并不多,卻被法學所公認為德高望重的學者(是法學所歷史上唯一評過一次的四名終身研究員之一)。究其原因,一是他“常常被抓差”,卻任勞任怨;二來據說他寫東西奉行厚積薄發,不敢輕易下筆,怕對不起讀者。[19]又如周葉謙先生,他是胡適的學生,外文功底深厚,卻長期不計名利地做著譯著審校之類的工作。法學所的許多成果都帶有集體性質,如《中國大百科全書(法學)》、《中國人權百科全書》、《法律辭典》、《法治藍皮書》等,甚至許多內部研究報告和立法咨詢報告,由于是上級有關部門和立法機關交辦的,連署名都沒有,但老一輩的學者為我們樹立了很好的榜樣,他們的那種情懷和境界值得發揚光大。雖然如今的學術越來越走向個人化和個性化,但在一些大型科研項目特別是實證研究項目上,今后如何發揮集體攻關的效能,仍然是我們需要認真面對的問題。[20]
(二)刑法學研究與整個國家的法治生態息息相關
法律學科具有與法律規范的高度關聯性,尤其是像刑法這樣的部門法,在一個沒有刑法典的時代,刑法學研究也成為一種學術奢侈品。[21]在新中國各部門法中,刑法是立法最早的部門之一,這也可以在相當程度上解釋為何刑法學在我國成為相對較為成熟的一個部門法學。正是1979年刑法典和1997年新刑法典的頒布,以及隨之而來的大量的刑法適用問題,大大促進了刑法學的發展。中國刑法的立法、司法和判例也促進了刑法理論和比較刑法的發展(為了完善立法、解決司法疑難問題,必須提升理論的應對能力,借鑒域外的經驗和學說)。現在,依法治國已經成為一項寫進憲法的治國方略,刑法作為整個國家法治系統工程的一個重要子系統,如何在依法治國中發揮好其獨特的作用,還有許多硬骨頭要啃,有許多瓶頸性問題需要突破。在我看來,當前至少有四大課題:一是隨著勞動教養制度的廢除、社區矯正制度的擴大適用、醉駕等大量輕罪行為的入刑,刑法結構和刑罰結構出現了一個大的變化(如危險駕駛罪這樣一種最高刑僅為6個月拘役的罪名實踐中已成為僅次于盜竊罪的排名第二的高發罪名),由此迎來對刑法典要否進行輕罪、重罪的劃分及相應的刑罰制度設計以及刑罰附隨性后果的改革等;二是在風險社會的語境下,針對恐怖主義犯罪、網絡犯罪等新型犯罪的立法出現了刑法前置化的現象,刑法理論也相應從報應性刑法轉向預防性刑法,對此需要展開研究的是,預防性刑法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展開,它是傳統報應性刑法的例外還是顛覆?三是隨著法定犯時代的到來,刑法的研究可能越來越需要借助相關學科的資源,如生態犯罪的研究可能需要加強與生態法的深度溝通,知識產權犯罪的研究可能需要加強與知識產權法的深度溝通,這也是我近年來提倡立體刑法學的一個考慮;四是要借鑒強制醫療的立法經驗,按照法治國的思路,推動對收容教育、收養教養、強制戒毒等涉及人身自由的保安處分制度的司法化改造,像近年來社會一直熱議的要否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問題,其實比較明智的選擇是,不要在刑法上降低刑事責任的年齡,而是要把刑法中的收容教養制度在司法化的前提下進一步細化其操作程序,使之能在實踐中有效地運行起來。
(三)協調好學術與智庫的功能
在官方對中國社會科學院的定位中,學術與智庫均居其中。兩者雖然有相輔相成的一面,卻也有一些重要的區別,如學術強調“十年磨一劍”,追求厚積薄發,而智庫則強調效率,要求及時、迅速地作出反應;學術相當程度上靠學者個人的志趣,它體現的是一種“養士”機制,而智庫則要求臨時調動各種資源,體現的是一種“用士”機制。[22]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這種定位為法學所科研人員服務國家在立法、司法和刑事政策方面的決策提供了很好的平臺,當然,這種常態化的被臨時抓差甚至要求迅速提交成果的智庫工作機制也難免會給科研帶來一些苦惱。對此,我們應當學習老一輩的成功經驗,繼續探索把學術與智庫功能有機融合的科學之道。
撫今追昔,60年前法學所建所之初的四個研究組,其中的國際法組已經獨立成為與法學所平級的國際法研究所,另外三個組已經擴展為法學所的現有的14個研究室,商法、經濟法、知識產權法、社會法、生態法、網絡信息法等新興學科不斷涌現。總的看,這些新興學科大都與私法的振興和市場經濟的發展有關,當然也與新興領域有關(像生態法和網絡信息法),這不由使我想起梅因在其《古代法》中所表達過的一個觀點,即一個國家民法和刑法的比例可以用來衡量其文明程度的高低,民法多而刑法少是一個國家文明程度高的標志。以此觀之,作為一個刑法學者,筆者樂見刑法在整個法學領域所占地盤的減少,確實,社會的治理應當多些路徑,刑法只有到萬不得已才出擊。但這并不意味著刑法的重要性降低了,相反,恰恰是因為刑法太重要了,所以啟動刑法應三思而行,運用刑法應慎之又慎。
中國的快速發展和在發展中所呈現的復雜問題,使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正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好機遇期。習近平總書記在致中國社會科學院建院40周年的賀信中號召社會科學院的廣大科研人員要以研究我國改革發展穩定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為主攻方向,立時代潮頭,通古今變化,發思想先聲,為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中國的刑法學科置身于這一時代背景,理當有所作為。這是就宏觀而言。從中觀來看,中國社會科學院正在打造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工程的升級版,刑法學科已經入選院“登峰計劃”的重點建設學科。就微觀而言,法學所刑法學科的人才隊伍建設不斷取得進展,年齡結構漸趨合理,知識結構趨向互補。與此同時,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的成立及其本碩博培養機制為改善我們的碩博生源、培養更多年輕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刑法學子提供了契機。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的刑法學科將與全國刑法學界的同人一道,薪火相傳,共同為新時代的中國刑事法治建設和刑法科學的發展再立新功。
四 說明與致謝
這本所慶60年的刑法文集,旨在反映過去60年中法學研究所刑法學科的同人們在社會變遷的背景下,從不同角度就刑法發展展開學術探索所留下的學術足跡,并希望能夠在較大程度上反映法學所刑法學科的學術特色。
本導論側重從“專著”的角度來參與這一軌跡的描摹,而本文集則側重從“論文”的角度對之進行刻畫。透過本文集,我們不難看出,法學所刑法學科的各位前輩和同人在研究中自覺運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方法和思維,在國家、社會發展的重大歷史階段或時間節點上以學術方式作出了自己應有的貢獻;學者們以基礎理論研究為依托,充分發揮了法學所作為國家民主法治建設方面的思想庫和智囊團的機構優勢,在展開刑法立法論研究的同時,對刑事政策學、刑法解釋論、犯罪學、刑事執行法學、域外刑法與國際刑法等領域進行了廣泛的研究。
60年來,由于在法學所刑法學科工作過的同人人數接近50人,而全書的篇幅又有上限要求,加上對于全書結構和篇章安排也得有所顧及,因此,除去刑事訴訟法學者的論文此次已由新成立的訴訟法研究室另行考慮外,仍然有些刑法專業的前輩和同人的優秀作品未能納入,此為遺憾。也因前述篇幅原因,這次只能按照一人一篇的原則來選文,又為了照顧到各個部分之間篇幅的相對平衡,在一位作者存在多篇甚至眾多論文的情況下,我們所選的也未必是作者本人最為滿意的作品。
由于有的稿件歷時較為久遠,不同時期學界論文寫作風尚或有變化——比如較早時期的論文不乏以簡短精練見長者,較近時期的論文則多見長篇大作,因而編者在選稿時主要考慮不同歷史階段的學術印記和文章在當時的學術貢獻,而不簡單以篇幅和載體作為文章取舍的標準。
梳理法學所建所60年來刑法學科的歷史,對筆者個人而言也是一次“知識考古”和精神洗禮。60年雖然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不過一瞬,卻也有許多的歷史真相需要挖掘和記憶。筆者在寫此導論的時候,為核實全所下放到河南一干校的事情與法學所老所長劉海年先生通了個電話,原本計劃幾分鐘的電話沒想到聊了近一個小時。老先生在歷數大小運動、下放干校、集中兵營等坎坷后,沉重地說起自己改革開放后有一次出訪日本,對方問到他為何中間有12年沒發表一篇論文,他說是由于“文革”及其之前的運動耽誤了。以史為鑒,禍福相倚,正因為有了“文革”這樣慘痛的教訓,我們今天才要矢志不移地走法治國的道路。為此,我們應當向一生坎坷的老一輩學人致敬,向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包括刑法學科建設在內奠定良好基礎的先賢們致敬!
本文集從年初啟動,幾易其稿,得到多方支持。陳甦所長、陳澤憲研究員多次給予指導和關心,焦旭鵬副研究員、張志鋼助理研究員和賈元博士后帶領博士生劉昭陵、陳寧、李振民和碩士生補寒丹、張鈺、司雨、劉穎、洪乾賀出色地完成了論文查找、文稿編排、打印校對、作者信息核對等諸多瑣碎的工作,謹在此一并致謝。由于我們能力和水平有限,加上時間比較倉促,資料查找和信息核對亦不易,本書肯定還有許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對此,編者謹以忐忑之心敬請各位同人和讀者多加海涵并指正。
劉仁文
[1]董必武是黨內公認的最有功力的法學家,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一直是黨和國家在政法方面的主要領導人,直至1958年,中共中央發出《關于成立財經、政法、外事、科學、文教小組的通知》,指定彭真為政法小組組長。參見崔敏《董必武民主法治思想及其歷史命運》,載孫琬鐘、楊瑞廣主編《董必武法律思想研究文集》第11輯,人民法院出版社,2012,第669頁。
[2]董必武在題為“進一步加強人民民主法制,保障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中共八大上的發言指出:“法學是一門重要的社會科學。我國科學院有五十幾個科學研究所,而法學研究所至今尚在商談籌備中。”參見《董必武法學文集》,法律出版社,2001,第348頁。
[3]據歐陽濤研究員回憶,他1957年從北京政法學院刑法研究生畢業時,正值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籌備法學研究所,其在物色人選時被挑中,成為法學所最初的12個研究人員之一。到中科院報到后,由于法學所還沒有正式成立,歐陽濤等人被寄托到中央政法干校,在那里工作和學習,他本人被學報編輯部看中,受邀在那里擔任編輯。直到1958年法學所掛牌,他們才被召回。參見歐陽濤《犯罪、刑法學領域熱點問題剖析及對策》,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8,第3頁。
[4]與其他一些研究所的所長,如歷史一所所長郭沫若(兼中科院院長)、二所所長陳垣、近代史所所長范文瀾等專業領域的飽學之士(有些還是國民黨時期“中央研究院”的院士)相比,中央選任張老這樣一位重量級的政治人物來當法學所所長,顯示了當時黨中央對于新法學的重視。這種重視還體現在對所領導的調配上:在當時中科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的四個六級干部中,法學所就占了兩位(一位是所長張友漁,另一位是副所長周新民)。參見張群《十年京兆一書生——張友漁與法學所》,載張慶福等主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憲法與行政法研究室紀念文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第99頁以下。
[5]當時設有國家法、民法、刑法三個研究組,1959年又增設國際法研究組。
[6]據吳建璠先生回憶,張友漁所長的辦所方針是“少而精”,法學所成立后,除繼續從大學應屆畢業生、研究生中挑選干部和從外單位調進一些學有所成的科研人員外,還聘請了一些法學界的知名學者做兼職研究員,擔任各研究組的組長或副組長,請他們指導各研究組的工作(參見吳建璠《我的研究之路》,中國法學網,http://www.iolaw.org.cn/show News.aspx?id=2671,2018年6月30日訪問)。關于后者,還有旁證,如據此次所慶60周年法制史室的文集導論介紹,二組(即國家法組,含法制史、憲法、法理等學科)的組長由老一輩著名法學家、時任法學研究所副所長的周新民兼任,副組長由時任北京大學法律系副主任的肖永清兼任。
[7]吳建璠先生于“文革”結束后,轉至法制史室,其中一個理由是:他從事的是刑事法這樣一門應用學科,因而常常被抓差,一會兒一個臨時任務,使其不能有步驟按計劃地進行專業研究,轉到法制史這樣一門基礎學科,也許可以使其更集中時間和精力去搞專業研究。“后來的事實表明,我的預期完全落空,抓差的情況比以前更多、更嚴重。”吳先生于1979年被任命為法學所副所長,臨時任務接踵而至,先是為了完成中央交辦的緊急任務,于1979年11月帶領劉海年、歐陽濤、張繩祖去參加審判林彪和江青兩個反革命集團案的準備工作,后又于1983年開始不定期地參加外交部主持的香港問題座談會,此后更是參加了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的起草工作(1985年7月—1990年4月)、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的起草工作(1988年9月—1993年3月)、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的預備工作(1993年7月—1995年12月)、香港特別行政區的籌備工作(1996年1月—1997年8月)、澳門特別行政區的籌備工作(1998年5月—2000年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委員會的工作(1997年7月—2003年3月)。吳建璠先生后被授予法學所終身研究員稱號。參見吳建璠《我的研究之路》,中國法學網,http://www.iolaw.org.cn/show News.aspx?id=2671,2018年6月30日訪問。
[8]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的刑法學科是新中國最早的一批法學碩士點,1978年就開始招生。雖然每年招生人數很少(且還不是每年都招生),但培養質量可圈可點,如首次招收的兩名刑法碩士生羅鋒、林文肯后來均成為副部級干部(羅鋒為公安部副部長,林文肯先后任中紀委駐中國社會科學院紀檢組長、中紀委駐國務院僑辦紀檢組長等),現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的柯良棟也是法學所1989屆的刑法碩士。
[9]如李光燦先生,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就任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委員,是195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大綱草案》和195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指導原則(初稿)》的重要起草人之一。其后來的主要成果也在刑法領域,除了獨著《評〈寄簃文存〉》、《論共犯》,主編《中國刑法通史》(多卷本)外,還合著有《論共同犯罪》、《故意殺人罪》等,但編制在法制史研究室;周葉謙先生,是《環球法律評論》及其前身《外國法譯評》和更前身《法學譯叢》的資深編輯,他不僅翻譯、審校了一大批刑法學著作(如《肯尼刑法原理》、《英國刑法導論》),還與歐陽濤等合著了《英美刑法刑事訴訟法概論》,等等;廖增昀先生,是《法學研究》的資深編輯,不僅獨著過《刑法學研究概述》,還發表過不少高質量的刑法論文。此外,像法制史室的吳建璠先生(原刑法室人員)、劉海年先生等都發表過高質量的刑法史方面的論文,國際法室(國際法所前身)的林欣研究員是國內研究國際刑法的有影響力的學者。
[10]參見吳建璠《我的研究之路》,中國法學網,http://www.iolaw.org.cn/show News.aspx?id=2671,2018年6月30日訪問。梳理這一段歷史,筆者產生的一個感受是:不斷的運動使科研生產力幾近于零,推而廣之到其他領域如經濟領域,難怪“文革”10年“從總體上看,整個國民經濟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參見席宣、金春明《“文化大革命”簡史》,中共黨史出版社,1996,第349—352頁)。
[11]李步云:《我的治學為人》,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第19—20頁。
[12]近年來,在一年一度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優秀對策研究報告評獎中,刑法學科每年均有多篇要報獲一、二、三等獎,其中《刑法應平等保護公有制和非公有制經濟》、《完善〈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和〈反恐法(草案)〉中有關反恐內容的建議》、《我國資本刑法存在的問題與對策》等獲得一等獎。
[13]筆者雖然并不完全贊成“歷史法學派”所主張的“法律并不是‘理性’的產物,而是世代相傳的‘民族精神’的體現”,但如果把前述說法改為下面的說法,則是有道理的:法律一方面是“理性”的產物,另一方面也是世代相傳的“民族精神”的體現。
[14]根據法學所所慶60年文庫編委會的決定,此次各研究室編輯所慶文集在考慮所選論文時,主要以學科為界,例如曾經在刑法研究室工作過的刑事訴訟法學者的論文這次一概被選入訴訟法研究室的文集,而未被收入刑法研究室的文集;相反,有的編制雖然不在刑法研究室,但學科歸屬刑法的,也可以被收入。還有一些是彼此有交叉的,如刑法研究室的文集選入某些法制史學者的刑法史論文、生態法研究室的文集選入我們刑法研究室的環境犯罪論文等,這些文章的選編無疑也反映了編者對于本學科知識結構和架構的某種意旨。
[15]李光燦、馬克昌、羅平:《論共同犯罪》,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87。
[16]歐陽濤、陳澤憲著,《法學季刊》(《現代法學》前身)1983年第3期。
[17]陳澤憲著,《法學研究》1984年第3期。
[18]曾慶敏:《論犯罪學在科學知識體系中的地位》,《河北法學》1983年第1期。
[19]我曾有一次跟徐立志教授在國外出差時閑聊,他說到吳建璠先生,甚至用了“最后一代紳士”這樣的用詞。除了對他的學問和人品深表敬佩,他還跟我講到一個細節:他在晚年生病住院時,本來已經十分痛苦,但當徐立志教授等去看望他時,他還是堅持要以西裝革履的體面形式出現在同事們的面前。
[20]從2011年起,中國社會科學院開始實施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工程,在各個學科組建有首席研究員、執行研究員、研究助理的項目組科研機制,但在具體實施中,有時就變成了首席研究員、執行研究員和研究助理分別要完成多少科研任務,因此,真正既分工又協作的集體攻關機制還在探索之中。
[21]陳興良:《中國刑法學研究40年(1978—2018年)》,《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
[22]李揚:《學術與智庫功能如何共居一體》,《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