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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文獻綜述

第一節 增加值核算研究綜述

對貿易增加值的研究最初始于中美貿易不平衡現象引發的國際上對傳統貿易統計表現出的“統計幻象”的極大關注。對此現象的最初解釋多集中在中國國內消費不足、中國的匯率制度缺乏彈性以及美國的低儲蓄率等宏觀經濟因素,直至人們把研究目光轉向全球生產網絡的形成而導致的傳統貿易統計方式和貿易事實的背離上。如Feenstra(1998)通過對中美貿易順差研究發現,美國出口到中國的中間加工產品及由此產生的順差被錯誤地算入了中國對美國的貿易,導致中美貿易順差被夸大。之后,探索從增加值視角核算產品生產過程中各生產環節形成增加值的方法成為學者關注的重點,也開啟了以增加值方法對貿易進行核算的研究熱潮。此后,增加值貿易統計方法經歷了迅速發展的過程。雖然關于貿易增加值的研究有了相當大的進展,但無論是統計方法還是數據庫建設依然未達到完善成熟的地步,還有很多不足需要學者及社會各界去努力完善。本書通過對已有文獻進行全面梳理,可知關于貿易的增加值核算研究的發展歷程及現狀如下。

一 個案研究

最初對于傳統貿易統計方式度量的貿易差額大于增加值貿易統計方式下貿易差額的解釋多集中在對具體產品的案例研究上。如Varian(2007)、Linden等(2009)對iPod全球價值鏈的研究,Xing和Detert(2010)對iPhone的研究等。Dedrick等(2009)及Linden等(2009)通過對2005年蘋果公司上市出售的iPod的生產供應鏈進行分析后發現,一臺在美國售價299美元的iPod產品中大部分利潤被美國賺走,由中國工廠組裝的一臺iPod出廠價為144美元中只有4美元是屬于中國的增加值。Xing和Detert(2010)通過對iPhone手機全球生產環節的跟蹤,發現一部iPhone手機在2009年的出廠價格為178.96美元,而其中屬于中國的只有6.5美元的加工組裝費用,只占到總出廠價格的3.6%,其余大部分則屬于提供中間零部件產品的日本(33.8%)、韓國(12.8%)和德國(16.1%)等。但按照傳統貿易統計方法,每臺iPhone出口到美國的價值都被計入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中。2009年中美貿易額數據顯示,中國出口到美國的iPhone手機,總價值約20.2億美元,其中96.4%是其他國家如德國、日本、韓國間接出口到美國的部分以及美國本國的價值重新返回本國的部分。按照增加值統計方法,屬于中國的出口額僅為7272萬美元。

除以上對iPhone、iPod的個案研究,還有很多針對其他產品的全球生產鏈研究,如芭比娃娃(Tempest,1996)、戴爾筆記本(Kraemer and Dedrick,2002)、諾基亞N95(Ali-Yrkk?,2011)、汽車(Baldwin,2009)、波音飛機(Grossman and Rossi-Hansberg,2008)等,以及基于汽車行業、電子行業、家具、鞋類等產業方面的研究(Faust,2004)。對單個產品的增加值研究都是通過對產品全球生產鏈的追蹤,進而分解出參與產品生產過程的各國所創造的增加值。基于單個產品的個案研究,雖可以利用詳細的產品生產鏈數據對各生產環節的增加值進行準確細分,但也存在很大缺陷,如個案研究缺乏代表性,相關數據搜集存在難度。正如Varian(2007)通過對高技術產品iPod研究之后得出的結論,“最終很難簡單地說出iPod到底是哪里制造的,就像很多其他產品,都是由很多國家的眾多公司共同制造的,每個生產環節對最終的產品都有貢獻”。因此,針對某種產品價值鏈進行的個案研究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并不能真實全面地反映出一國經濟參與跨國生產的整體情況。

二 基于投入產出技術的宏觀層面研究

對全球生產網絡下增加值研究最重要也是最主流的方法是依托投入產出技術進行的宏觀層面研究。以投入產出技術進行的增加值核算研究是在Hummels等(2001)提出的測度一國參與國際分工程度的垂直專業化指數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是對垂直專業化測度方法的擴展和一般化。

(一)垂直專業化(Vertical Specialization,VS)

在Hummels等(2001)提出測度垂直專業化程度指標之前,對于垂直專業化的研究也只是停留在個案研究階段。Feenstra(1998)對當時研究垂直專業化貿易的方法進行了總結,主要有如下三種。首先是基于企業調查數據考察企業間的垂直生產網絡,如Hanson(2005)。這種方法雖然能用于研究跨國公司的中間產品貿易,但是不能用于測度貿易中的增加值。其次是使用貿易行業分類,如Athukorala和 Yamashita(2006)使用五分位的國際貿易標準分類Rev.3標準對世界上大部分國家的垂直專業化程度進行了測度,但此方法也同樣無法用來測度增加值貿易。最后是利用投入產出表進行測度,而之后的HIY方法[1]就是基于此進行擴展而來的。Hummels等(2001)定義了垂直專業化概念,用來衡量一國參與全球生產鏈專業化的程度。所謂垂直專業化是指隨著中間產品貿易的不斷增加,生產過程的碎片化發展導致跨越國界的垂直貿易鏈不斷延長,各個國家參與分工的模式也深入基于產品生產相關環節的比較優勢進行的專業化生產的分工和貿易現象。Hummels等(2001)從兩個方面定義了一國參與垂直專業化的方式,即一國出口產品中所使用的進口中間產品份額(VS指標),以及出口產品中被貿易伙伴國作為中間投入生產出口產品并被出口到其他國家(VS1指標[2])。垂直專業化指標提供了測度一國參與國際分工程度的方法,之后基于投入產出表核算各國增加值的方式也由此得到了迅速發展。如平新喬和郝朝艷(2006)則是首次基于中國國家統計部門發布的競爭型投入產出表,對中國垂直專業化程度進行了測算。黃先海和韋暢(2007)也是基于Hummels等(2001)的垂直專業化測度模型和中國競爭型投入產出表,從4個要素密集度產業和9大類層面對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垂直專業化程度進行了測度和研究。

HIY方法雖被廣泛用于衡量參與國際分工的程度,但其本身的局限性也不容忽視。HIY方法是建立在如下兩個關鍵假設之上的:其一,一國生產國內最終需求產品所使用的進口中間投入比例和出口產品中所使用的進口投入比例是一樣的;其二,一國生產出口產品所使用的進口中間產品中不包含國內增值成分,且不存在一國進口中間產品經過加工后又以中間產品出口到國外的情況。以上兩個假設都屬于非常嚴格的假設,如第一個假設在加工貿易普遍存在且比重較大的中國、墨西哥等國家,加工貿易產品和其國內消費產品的生產對進口產品的消耗截然不同,因此不能成立;第二個假設,隨著中間產品貿易的發展,中間投入不止一次跨越國境,且一國中間投入中包含本國增加值成分的情形普遍存在。因此,之后對貿易的增加值測算研究則主要致力于克服HIY方法存在的不足而使測量一國出口增加值的方法更具有一般性,歸納起來有兩條發展主線:一是對貿易中所包含的要素成分(Factor Content of Trade)進行擴展,二是基于HIY方法提出的垂直專業化指標在全球經濟系統下進行擴展。這兩條主線并非獨立發展,而是相互融合、相互補充和促進的。

(二)基于單國投入產出表的增加值核算研究

本質上講,HIY方法也是基于單國投入產出表對一國參與國際分工的垂直專業化程度進行的度量。在加工貿易占據重要地位的一些發展中國家(如中國和墨西哥)存在典型的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的二元結構,加工貿易相比一般貿易的生產技術在國內中間使用上存在很大差異,對進口中間投入的依賴性也更強(Chen et al.,2012)。因此,對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不加區分地測算一國的出口增加值難免會導致結果偏差。為了克服HIY方法存在的以上不足,充分反映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的區別,學者們在HIY方法的基礎上對單國投入產出表進行了擴展,并利用擴展的投入產出表獲得中間進口產品數據,構建相關指標來測度一國參與國際分工的情況。

Chen等(2004)首次提出了區分加工貿易的非競爭型投入產出模型,但并未明確區分加工貿易之后的投入產出系數的估算方法。Lau等(2007)運用中國海關、中國國家統計局、美國經濟分析局等的相關數據,編制了區分加工貿易的中國1995年、2000年和2002年的非競爭型投入產出表和2002年的中美非競爭型投入占用產出表,把生產活動區分為用于國內需求生產、加工出口生產以及非加工出口生產三部分,并測算了中美兩國出口對各自國內增加值的影響,發現美國出口到中國的單位產品價值中對美國的增加值貢獻是中國出口到美國的單位產品價值中對中國的增加值貢獻的兩倍。之后其他學者也從Lau等(2007)編制區分加工貿易投入產出表的方法中得到了啟示。Dean等(2007)嘗試利用中國海關數據使投入產出表中包含更多有關不同貿易方式的信息。他們假設加工貿易所使用的進口中間產品都被用來生產出口產品,一般貿易下的進口投入品比例和投入產出表的系數一致,進而運用HIY方法對中國1997年和2002年對外貿易中包含的國外成分進行了估算,發現中國出口的垂直專業化程度從1997年的17.9%上升至2002年的25.4%。而Koopman等(2008,KWW方法)則對標準投入產出表進行了改進,著重區分了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的重要性,并利用擴展的非競爭型投入產出表對一國生產中的進口中間投入和國內中間投入進行了分離,進而構建了充分考慮加工貿易特征的出口中包含的國內增加值的測度方法,糾正了HIY方法的偏差,并運用中國1997年、2002年和2007年的數據測算了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國內增加值,結果發現計算機、電子設備等較高技術含量部門的國內增加值成分都很低,甚至低于30%。Dean等(2008)則采用Koopman等(2008)提出的方法重新對其2007年的結果進行修正,考慮中國加工貿易的特殊性把1997年和2002年的投入產出表進行擴展,研究發現中國參與國際分工的垂直專業化程度在1997年和2002年分別為74.3%和10.8%。

國內學者陳錫康(1999)提出應該利用貿易的增加值而非貿易總值來測算雙邊貿易差額,并指出要建立反映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區別的相應模型來測算出口中所包含的增加值。之后,平新喬和郝朝艷(2006)基于HIY方法在國民收入所有部門使用同一部門產品的中間投入比例一樣以及中間產品中進口中間投入與國內提供中間投入比例與最終產品一樣的假設前提下,借助中國1992年、1997年及2000年國內投入產出表,對中國1992~2003年的出口貿易的垂直專業化以及中國對美國的垂直專業化程度進行了測算。結果發現,中國出口貿易的垂直專業化程度從1992年的14%上升至21.8%,而中國對美國出口的垂直專業化程度上升得更多,從1992年的14.7%上升至22.94%。對出口國內增加值進行準確的核算和描述是進一步深入研究中國對外貿易和經濟增長關系的基礎。學者們的關注重點從最開始的參與國際分工的程度,逐漸向參與國際分工所帶來的收入格局變化。因此,國內一些學者對中國出口拉動的國內增加值進行了研究,如沈利生和吳振宇(2003)、祝坤福等(2007)、張芳等(2011)基于投入產出模型對中國出口中包含的國內增加值進行了測算。在對出口國內增加值測算的基礎上,一些學者對各國出口以及雙邊出口的國內增加值進行了比較分析。劉遵義等(2007)研究比較了中美雙邊貿易拉動的國內增加值。穆智蕊和楊翠紅(2009)研究了中日貿易對兩國國內增加值的影響。段玉婉和蔣雪梅(2012)則對中歐貿易對雙方的經濟影響進行了研究分析。蘇慶義(2016)首次同時考慮國內價值鏈和全球價值鏈構建對一國國內各地區出口增加值進行分解的分析框架,并利用中國非競爭型投入產出表對中國省級層面的出口增加值進行了分解研究。

依托單國投入產出表對增加值進行的研究大多是對HIY方法第一個假設的放松,即區分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情況下核算一國出口中增加值的不同。基于單國投入產出表測算一國垂直專業化程度的關鍵是對一國出口產品生產過程中所使用的進口成分進行準確核算,而囿于單國投入產出表無法反映各國之間生產投入關聯情況,使用單國投入產出表核算增加值就存在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但也因此促使了構建國際投入產出模型測算增加值貿易的方法得到迅速發展。

(三)基于國際投入產出表的增加值核算研究

準確界定全球價值鏈上各國價值增值的分配和流轉情況,其中最重要的思路是測度各國對最終產品生產過程中價值增值的貢獻程度,國際投入產出表則提供了有效的工具。國際投入產出表不僅區分了國家間的中間使用和最終使用,還提供了不同國家部門之間產品的國際流轉和來源。基于這種思路,學者們嘗試構建或者運用現有的國際投入產出表從增加值角度對貿易流背后蘊含的增加值分解做出了許多有益的研究。

Wang等(2009)首次運用亞洲國際投入產出表(Asian International Input-Output,AIO)數據建立了包含多個國家增加值貿易的分析框架(簡稱為WWP方法),對HIY度量垂直專業化程度的方法進行了擴展,并進一步將一國出口中包含的國外增加值和國內增加值在產業層面上進行了分解,其中國外增加值根據其來源進行分解,國內增加值分解為直接國內增加值成分和通過中間產品出口到國外經加工后回流至本國形成的間接增加值成分,從而解釋了全球生產鏈上各參與國的增加值貢獻,并指出HIY方法只是該分析框架中的一個特例而已。從研究思路上看,WWP方法是對HIY方法中第二個假設的放松,考慮了全球生產鏈背景下任何一個國家出口中都可能包含來自其他國家的進口中間投入,同時也可能包含來自本國中間投入的情況。之后,Pula和Peltonen(2011)也利用AIO數據庫核算了亞洲新興市場國家貿易的增加值來源,發現南南貿易的發展特別是區域經濟一體化及非G3外部市場的發展削弱了亞洲新興市場國家對G3(美國、日本和歐盟)國家和地區最終需求的依賴程度。而WTO和IDE-JETRO(2011)利用IDE-JETRO數據庫對東亞生產價值鏈及貿易模式進行了系統研究。

以上增加值貿易研究基本是基于亞洲國家之間的投入產出數據進行的,并不能反映亞洲國家本身和世界其他國家之間貿易的增加值流動情況,因此具有局限性。全球投入產出技術以及相關數據庫的發展建設,如GTAP、WIOD、OECD-WTO的TiVA等數據庫的發展使得以全球經濟系統為考察對象的增加值分解成為可能。如Johnson和Noguera(2014)、Daudin等(2011)運用GTAP構造國家間投入產出表進而對出口進行增加值分解,但由于GTAP數據庫并未區分進口中的中間投入和最終消費品,文中對增加值的核算是基于比例性假設(Proportionality Assumptions)進行的,即假設國內最終產品和進口的最終產品生產中的中間產品的投入比例相同。而之后的Koopman等(2010)則放松了比例性假設,基于大類經濟類別分類并結合UN COMTRADE數據庫的HS6的細分數據和GTAP進行匹配來區分進口中的中間產品和最終消費品,進而構造了2004年國家之間的投入產出表,并對26個國家和41個部門的增加值進行了分解。該文中把一國總出口分解為5個部分,即國外增加值部分、國內增加值作為中間產品被國外直接吸收部分、國內加增值作為中間產品被國外生產并吸收部分、國內增加值作為中間產品被國外生產后被第三國吸收部分和國內增加值作為中間產品被國外生產后又返回國內部分,并闡明了該分解方式和目前增加值研究中主要指標之間的關系,如Hummels等(2001)提出的VS指標,Daudin等(2011)提出的VS1*指標,以及Johnson和Noguera(2014)的VAX Ratio都只是其中的一個場合下的特例而已。Johnson和Noguera(2012)則從一國最終需求的角度提出了一國出口中國內增加值占出口的比例(出口增加值率,VAX Ratio)來衡量一國參與全球生產鏈的程度,并基于GTAP國際投入產出表數據以及UN COMTRADE雙邊貿易數據構造了一個多國投入產出表,考察了世界各國雙邊貿易的出口增加值率及貿易差額變化,結果發現制造業的出口增加值率相比較服務業偏低,而以增加值貿易衡量的雙邊貿易不平衡程度和傳統貿易統計方式下度量的貿易差額有很大差異,如中美貿易在2004年以增加值方式衡量的不平衡下降了30%~40%。Johnson和Noguera(2012)放松了HIY方法中一國出口產品中無論是最終產品還是中間產品都完全被國外吸收的假設,考慮了一國出口的中間產品可能返回本國并被本國吸收的情況并予以扣除。但該文在計算國家之間的直接消耗系數以及最終消耗系數矩陣時由于數據的不可獲得而仍然是基于比例性假設進行測算的。而Hummels等(2011)、Puzzello(2012)經過研究認為比例性假設并不能很好地應用于產業層面,而且會高估一國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成分。

之后Koopman等(2012b)在Johnson和Noguera(2012)對一國出口貿易的增加值研究基礎上,把一國出口主要分為四大部分,即出口增加值部分、國外增加值部分、中間產品出口中國內增加值折返部分以及重復計算部分,進一步細分為9個子部分,并利用GTAP和UN COMTRADE數據庫延續Koopman等(2010)基于最終消費分類而非傳統比例性假設的方法構造了2004年的國家間投入產出表,對各國出口的具體構成進行了增加值分解測算。該文中不僅把重復計算部分從貿易流中分離出來,還第一次對重復計算部分進行了分解,提供了進一步衡量一國參與全球生產分工程度和模式的方法。此外,還建立了貿易的增加值方式和傳統貿易統計方式中間的聯系,彌補了傳統貿易統計方式下無法反映的一些重要貿易信息。

雖然Koopman等(2012b)對一國出口從增加值角度給出了較為詳細的分解(簡稱為KWW方法),但該分解框架只是從國家整體層面進行的,其中雖對國內增加值部分進行了部門層面和雙邊國家層面的分解,但沒有對出口貿易流分解中的其他組成部分在國家部門間、雙邊國家以及雙邊國家部門層面給出詳細分解框架。Johnson和 Noguera(2012)也對雙邊國家貿易流進行了分解,但提出的衡量一國出口中包含本國增加值的出口增加值率指標,雖被學術界廣泛使用卻并不能很好地衡量國家部門間、雙邊國家以及雙邊國家部門間的出口增加值,且當總出口額為零時出口增加值率指標可能出現無窮大的情況。因此,Wang等(2013)針對以上不足,提出了進一步在國家部門間、雙邊國家以及雙邊國家部門間對一國出口更詳盡的增加值分解框架,彌補了KWW方法和出口增加值率指標存在的不足。

Wang等(2013)第一次提出了從國家部門層面、雙邊國家以及雙邊國家部門層面把一國出口分解為不同來源的增加值及重復計算項目的分析框架(簡稱為WWZ方法),并開創性地把中間產品貿易流進行了詳盡分解,包括不同來源的增加值部分以及重復計算部分。針對出口增加值率指標存在的不足,Wang等(2013)提出兩種不同的測算出口增加值的方法:第一種是基于前向關聯的出口增加值測算方法(Forward-Linkage Based Measure of Value Added Exports),衡量一國某特定部門經由本國其他部門間接出口的增加值,目前研究中經常使用的出口增加值率就是基于前向關聯進行核算的;第二種是基于后向關聯的出口增加值測算方法(Backward-Linkage Based Measure of Value Added Exports),反映了一國某特定部門出口中所包含的本國所有部門的增加值。這種根據產業關聯區分核算的增加值可以很好地定義部門層面、雙邊國家以及雙邊國家部門層面的出口增加值率,并基于此他們分析了一國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前向關聯的出口增加值(Forward-Linkage Based Value Added Exports)以及后向關聯的出口增加值(Backward-Linkage Based Value Added Exports)三種測算方法在部門層面、雙邊國家以及雙邊國家部門層面之間的區別和聯系,之后利用WIOD數據庫對全球41個國家和地區在35個行業部門層面上進行了出口的增加值分解。因此,Wang等(2013)提出的一國出口的增加值分解框架是對Koopman等(2012b)增加值分解框架在部門層面的進一步深化和擴展,也是目前為止最為詳細的增加值綜合分析框架。

綜觀現有增加值貿易宏觀層面的研究,運用里昂惕夫原理(Leontief Insight)構造增加值份額矩陣,進而核算一國出口所拉動國內和國外增加值的方法(Wang et al.,2013)已經達成共識。Wang等(2009)首次利用里昂惕夫原理構建了增加值份額矩陣,并基于各國出口總額對出口中包含的國內增加值和國外增加值進行了分解。目前關于增加值的核算大多也是直接運用里昂惕夫原理構造增加值份額矩陣進行的。但根據國際投入產出模型的平衡關系,各國最終產品合計等于最初投入的各國增加值總和,基于增加值份額矩陣的貿易流分解應該是對最終產品的需求進行分解。也正如夏明和張紅霞(2015)所指出的,基于國際投入產出模型對出口拉動的國內增加值的核算,出口只能是最終產品出口,不能是中間產品出口。中間產品可能多次跨越邊境,進而帶來收入的重新分配,因此不能直接作為出口拉動增加值核算的基準。但目前相關研究中,無論是增加值的理論研究,還是增加值核算的分析框架,大多直接包含了總出口變量或者總產出變量(Koopman et al.,2010,2012b;UNCTAD,2013;Wang et al.,2009,2013)。對此,Koopman等(2010)也曾進行過說明,認為增加值份額矩陣雖然表示的是最終產品的國內或國外增加值份額,但包含在產品中的增加值不依賴于產品被如何使用,故而同一部門中的增加值份額在最終產品和中間產品中是相匹配的。這種解釋未免過于牽強,如此處理也只是一種折中的辦法[3](OECD-WTO,2012)。因此,Johnson和Noguera(2012)曾提出了以最終吸收(即出口產品最終被國外消化吸收)為標準的出口增加值指標,來核算一國出口中包含的國內增加值,排除了一國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以中間產品出口后又被進口的情形。這種以最終吸收為標準的方法能較為準確地反映一國對外出口中的增加值情況。但Johnson和Noguera(2012)提出的出口增加值指標并不能很好地衡量雙邊國家部門層面的貿易,因為會存在指標大于1甚至是無窮大的情況(Wang et al.,2013)。Stehrer(2012)則首次界定了增加值貿易(Trade in Value Added)和貿易增加值(Value Added in Trade)在概念和核算方法上的區別。從最終吸收的角度把增加值貿易定義為一國被其他國家直接或間接吸收的增加值,把貿易增加值則定義為雙邊貿易流中所包含的增加值分解。其實無論是增加值貿易還是貿易增加值,其本質上是一樣的,即對一國出口中包含的被最終吸收的增加值進行分解核算。Stehrer(2012)雖通過增加值份額矩陣和最終產品向量對一國出口進行增加值分解,但文中只考慮了最終產品出口,并沒有考慮中間產品出口。而只對最終產品出口的國內增加值拉動效應進行核算未免偏頗,因中間產品進出口也會帶來擴散效應(Spillover Effect)和反饋效應(Feedback Effect),進而帶來增加值的產生,且在進行貿易增加值分解時,增加值份額矩陣右乘的是總出口或總進口向量而非最終產品向量,對此Stehrer(2012)是基于包含在最終產品中的增加值份額和進出口產品中的增加值份額是一樣的假設之上。此外,Wang等(2013)也指出對一國出口的增加值構成分解,既要考慮最終產品出口,又要考慮中間產品出口,其中基于里昂惕夫逆矩陣可以對最終產品的增加值構成進行準確分解,卻不能簡單地利用里昂惕夫逆矩陣對中間產品出口進行分解,會導致重復計算。但在實際的分解框架中,Wang等(2013)卻也不可避免地使用了總產出和總出口向量。而在國際投入產出模型中,最終需求是外生變量,總產出和總出口變量則是內生變量,且總出口中不僅包含了最終產品出口還包含了中間產品出口。因此,現有基于總產出和總出口內生變量的核算方法就會產生以下問題:首先,產出和出口內生化的模型與基于產出和出口外生化的增加值核算建模之間的矛盾;其次,作為在國際投入產出模型中內生變量的一國出口,可能會存在被本國重新進口等情況,所以基于總出口利用增加值份額矩陣并不能對一國出口進行徹底的分解;最后,只考慮最終產品出口而忽略中間產品出口的增加值核算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偏誤。

三 基于企業數據的微觀層面研究

基于投入產出技術在國家或產業層面測算一國出口中國內增加值的方法存在諸多優勢,正如劉維林(2015)所述:首先,利用國家部門間的直接消耗系數矩陣和里昂惕夫逆矩陣可以解決基于微觀數據無法測度間接進口的不足;其次,微觀數據與投入產出表的結合使用可以細化數據,提高增加值測算的精確程度;最后,產業層面數據來源于國家投入產出表和貿易分類數據,避免了微觀數據在進行匹配時可能帶來的偏誤。但宏觀層面的增加值分析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不足,如無法反映經濟中微觀企業行為主體的異質性特征。一國出口實質上是微觀企業的行為結果,忽略企業異質性特征則無法對提升企業增加值率的機制進行系統研究。因此,一些學者嘗試利用微觀企業數據對一國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進行核算研究,這成為增加值貿易研究的另外一種主要方法,對利用投入產出技術研究增加值貿易形成了重要補充。

基于微觀數據測算出口國內增加值時,一般是利用各國海關的中間產品進口數據,在聯合國提供的國際貿易標準分類(Standard International Trade Classification,SITC)和按大類經濟類別分類(Broad Economic Classification,BEC)編碼相互轉化基礎上,對中間產品貿易進口占產出的比重進行識別,如Ng和Yeats(2001)、唐東波(2013)等。也有學者直接利用微觀企業數據庫,如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進行匹配,來剔除企業出口中直接或間接的中間進口產品占總產出的比重。如Upward等(2010)第一次用中國海關貿易數據庫和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進行匹配而非依賴投入產出表來研究中國制造業的出口增加值,并對HIY方法中的垂直專業化指標進行了改進,區分了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從微觀層面測度了2003~2006年中國制造業出口(分為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的國內增加值部分,發現中國制造業出口增加值份額從2003年的53%上升到了2006年的60%。之后,Zhang等(2012)延續Upward等(2010)的思路,利用中國2008年海關進出口貿易數據,借鑒諾丁漢大學Wang Zheng教授提出的HS-GB/T對照表來識別中國出口中,特別是一般貿易出口中包含的進口中間產品成分,并對中國2008年制造業出口中的國外增加值和國內增加值進行測算,認為中國2008年加工貿易出口中的國外增加值份額約為56%,而一般貿易出口中僅約為10%。Kee和Tang(2013)則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從微觀企業層面分析了中國2000~2006年的出口增加值份額的變化,發現中國加工貿易出口的國內增加值份額從35%上升至49%,是促使中國出口國內增加值上升的主要推動力。

基于微觀企業數據而非投入產出表來核算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存在對來源于國內中間投入中的進口成分識別困難的問題,可能造成該國出口中的垂直專業化程度低估的情況,如Zhang等(2012)。鑒于此,國內學者張杰等(2013)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和海關貿易數據庫在綜合考慮了不同進口貿易方式特征、間接進口與進口設備等資本品折舊等問題之后,對中國2000~2006年出口國內增加值及其變化機制進行了研究,發現中國出口國內增加值率整體處于上升的趨勢,從2000年的0.49上升至2007年的0.57,其中加工貿易國內增加值率顯著低于一般貿易,外資企業顯著低于本土企業。鄭丹青和于津平(2014)則從企業生產增加值出發,尋求企業生產增加值和出口增加值之間的內在聯系,并利用1999~2007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對中國企業出口增加值率及其影響因素進行測算和分析。研究發現,中國制造業企業出口增加值率總體上處于上升趨勢,其中勞動密集型的民營企業是出口增加值率上升的主要推動力。

已有從微觀層面的增加值研究確實對測度出口增加值提供了視角和方法,也得出了比較合理的結論,但也存在一些缺陷。第一,在運用企業生產增加值方法對貿易增加值進行測算時,是建立在非常嚴格的假設之下的,如產出全部用于出口,并且中間消耗全部來自進口(高敏雪、葛金梅,2013)。第二,即使認識到在計算貿易增加值時區分中間投入中進口成分的重要性,但因海關貿易數據庫提供的數據只包括企業直接通過貿易代理商進口的中間產品數據,而無法識別國內上下游企業之間的間接進口。故在計算過程中無法具體區分每個企業或行業的中間投入中進口成分的比例,而采取預先設定的方式,如張杰等(2013)對于企業生產過程中國內中間投入所包含的進口成分設定為5%的比例。第三,基于海關貿易數據庫識別中間進口產品,也只包括了貨物的進出口數據,忽略了服務環節的增加值部分,因而不可避免地造成國內增加值率的估計偏差。

四 基于生產要素含量的增加值核算研究

基于單一國家的投入產出表或構造國家間的國際投入產出表對一國出口增加值進行測算是目前主流研究方法,主要是基于投入產出表對出口中所含進口成分進行扣除(Koopman et al.,2008,2010,2012a),但鑒于投入產出技術自身較強的假定前提,編制成本高、周期長,各國難以獲得每一年份的投入產出連續數據以及無法考慮微觀企業異質性等限制而存在不足。此外,鑒于中國出口中加工貿易占有半壁江山的事實,基于出口中所包含的進口中間產品比例和國內銷售產品一樣的假設,使得基于投入產出表測算中國制造業出口的國內及國外增加值難免會帶來測算偏差。因此,學者們嘗試尋求利用投入產出技術之外的增加值核算方法,如基于生產要素含量角度。

如何測算一國出口中來自國外的中間產品比重,除利用投入產出技術之外,另外一種重要的方法就是追蹤生產過程中的生產要素投入。這種方法最初源于Vanek(1963)提出的赫克歇爾-俄林-瓦尼克理論(Heckscher-Ohlin-Vanek,HOV),該方法把研究視角從產品轉移到了貿易產品中所包含的生產要素含量,從而為解釋里昂惕夫之謎掀開了新的一頁,也引起了學者們的實證檢驗熱情(Maskus,1985;Bowen et al.,1987;Trefler,1995)。而之后Trefler(1995)利用33個國家9種要素的數據考察了HOV方程失效的特征,發現并提出了“缺失的貿易現象”(the Case of the Missing Trade),即貿易中實際蘊含的要素含量要遠遠小于預測量。Davis和 Weinstein(2001)針對這種貿易消失之謎提出了全球要素貿易賬戶方法,來估算傳統貿易統計方法中所遺漏掉的生產要素貿易,從而指出傳統貿易統計誤差的大小。根據此方法估算發現,按照“凈要素貿易賬戶法”對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的國際貿易統計誤差就有20%左右。

之后Reimer(2006)研究了中間產品貿易對檢驗HOV定理的影響。Trefler 和Zhu(2010)在Moses(1955)、Miller(2009)等對多區域投入產出表研究的基礎上,建立了追蹤中間投入跨越國境的方法,并基于此測算了貿易中的要素含量(the Factor Content of Trade),如包含在一國最終產品和中間產品出口中的勞動要素含量。Stone等(2011)基于HOV模型利用GTAP數據庫對中國對外貿易的要素含量進行了跨國比較,發現中國熟練勞動力在剔除中間投入后的凈出口為負,而非熟練勞動力則正相反。Daudin等(2011)則定義了VS1*指數用來衡量一國出口中被其他國家進口用來生產最終產品后又返回本國的增加值成分,嘗試分解一國出口貿易中的中間投入來源,回答“世界制造”中的“誰為誰制造”(Who Produces for Whom)的問題。

而Johnson和Noguera(2012)的主要思想也是基于Trefler和Zhu(2010)的方法來測算包含在最終產品和中間產品貿易中的要素含量作為分析的第一步,并構建出一國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并最終被國外吸收的出口增加值指標。Stehrer等(2012)則進一步把貿易流中的增加值分解為不同的資本和勞動要素收入,其中勞動要素又分為高、中、低水平,并同時從出口和進口兩方面對一國參與垂直專業化程度進行了擴展。之后利用WIOD中1995~2009年的數據研究發現出口中的國內增加值呈下降趨勢,金融危機發生之后又開始上升的事實,并對貿易中生產要素收入進行分解后發現新興市場國家趨向于出口資本、進口勞動,發達國家則相反。Timmer等(2012)提出了全球價值鏈收入(GVC Income)的概念,反映一國生產要素或最初投入被直接或間接用來生產最終產品過程中獲得的收入,也反映了產品貿易流中所包含的生產要素收入。這些研究雖大多數也基于HIY的研究方法,但更傾向于對貿易中的要素成分進行核算研究。

此外,國內學者常黎和胡鞍鋼(2011)利用HOV模型對中國的貿易結構要素含量研究后發現,1992~2002年中國貿易結構向出口低級技術拉動要素、依賴進口高級技能勞動要素和資本要素的方向轉變。劉瑤(2011)則利用傳統方法測算了中國制造業貿易的要素含量,認為我國制造業技術水平和熟練工人密集度都在不斷提高,但該方法因為考慮中間產品貿易而存在嚴重高估情況。周琢和陳鈞浩(2013)參考工業增加值的統計方法,在生產要素國別屬性層面對外資企業生產過程中形成的增加值進行了分析,將外資企業生產過程中形成的出口增加值分解為固定資產折舊、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和營業盈余4個部分。但他們并未對工業增加值和出口增加值之間的內在聯系進行分析,也未對以工業增加值來核算出口增加值方法的嚴謹性進行論證。此后高敏雪和葛金梅(2013)初次從企業增加值出發,尋找企業生產增加值和出口增加值之間的聯系,探索用出口企業生產增加值率核算出口增加值的方法,并基于工業統計年報和2004年及2008年《中國經濟普查年鑒》對中國規模以上全出口型工業企業的出口增加值進行了初步測算。李昕和徐滇慶(2013)則利用外資企業股權結構信息,對中國外資企業總增加值中的非勞動者報酬部分的產權歸屬進行整理核算。程大中(2014)把要素生產率(TFP)和綜合貿易成本(CTC)的跨國差異引入雙邊HOV的基本框架內,利用世界投入產出表多角度評估了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背景下的增加值貿易蘊含的要素含量流向的扭曲程度。程大中和程卓(2015)采用增加值貿易方法,基于OECD的TiVA數據庫,測算了中國出口貿易中的服務含量比重是傳統BOP方法的兩倍,其中國內服務含量占比下降,國外含量占比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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