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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經濟學對信任、合作的研究

一 經濟學中信任的研究

信任是社會科學關注的焦點之一,對信任的研究始于社會學,齊美爾(2002)指出社會生活必須基于信任之上這個事實,隨后社會學中信任研究采用特殊信任(Particularistic Trust)與一般信任(Universalistic Trust)的分類思路,探討信任所具有的規范和道德含義,并關注社會關系和社會體制等具體情境對信任的影響(韋伯,2011; 盧曼,2005; Coleman,1994)。心理學認為信任是一種心理過程,信任由外部刺激決定,是個體對情境的反應,或者經過社會學習,是一種逐漸形成的相對穩定的人格特質表現(Rotter,1980; Wrightsman,1991; Sabel,1993; Hosmer,1995; 宋妍、宋學鋒,2012)。

經濟學采用微觀個體研究范式對信任進行研究,認為信任是人們理性選擇的結果,在人們信息和計算能力有限的條件下,信任作為一種非正式的制度降低了交易成本(North,1994)。延續這一思路,信任常常被當作解決社會困境的集體行動合作理論(Ostrom,1998,2003)的核心。Ostrom(2009)將互惠和信任,即信任他人和值得信任(Being Trustworthy)本身當作一種規范,認為個體會從遵守規范中得到正效用,還指出只有人們將信任和互惠作為基本的規范,才有可能就一系列事情的運轉規則達成一致。

上述工作討論的信任是一種普遍信任(Generalized Trust),即人們所持的關于社會中其他成員整體上的信任和值得的信任水平,這種作為社會資本的信任是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的潤滑劑,降低交易成本從而促進市場和非市場交易的穩定進行(Arrow,1974)。對普遍信任的度量主要采用問卷方式進行,如GSS(General Social Survey)和WVS(World Values Survey) 等社會調查問卷方法(陳葉烽等,2010)。

本書所關注的信任是一對一的相互信任(Dyadic Trust),是互動雙方信任與值得信任的二元關系。正如Nannestad(2008)指出普遍信任及其度量方法壓縮了人際信任關系極其豐富的內涵,其中最為核心的是策略互動(Strategic Interaction)屬性。因此,經濟學更為深入具體地討論相互信任,信任和值得信任(對信任的互惠)行為是人們在互動中理性選擇的結果。在這種信任關系中(以信任博弈雙方為例),參與人都有各自的策略考慮,委托人基于自己對代理人行為的預期來決定是否及多大程度信任代理人,代理人決定是否及多大程度反饋委托人的信任,信任關系中雙方是在具體背景下針對具體目標的信任和值得信任,委托人的信任包含對一定風險的容忍,代理人的值得信任包含一定的責任和道德屬性,這種策略互動中信任關系的形成才是交易得以進行和擴展的基礎,采用社會調查的形式考察這種策略互動關系是十分困難的,而這正是實驗室控制所擅長的。

Berg等(1995)的信任實驗(或投資實驗)是從個體決策和策略互動層面考察一對一信任關系簡單而有效的博弈結構。實驗中,隨機匹配兩人一組,第一行動人(通常被稱為委托人)轉移自己財產的一部分給第二行動人(通常被稱為代理人),這筆財產到達代理人手中增值3倍,然后代理人決定返還委托人一定數額的財產。這個博弈結構中委托人的轉移額和代理人的返還額作為個體間“信任”和“值得信任”水平的指標。

基于自身財產收益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視角,代理人不會返還任何收益給委托人,而知曉這一情況的委托人則不會轉移任何財產給代理人,該博弈結構的納什均衡解為委托人零轉移額和代理人的零返還額,然而大量實驗中委托人和代理人的行為并不如此。整體上,委托人會轉移約1/2的財產給代理人,而代理人的返還基本可以確保委托人“保本”[19],也就是說信任和值得信任是廣泛存在的。

在此基礎上,研究者展開了一系列影響信任和值得信任的因素研究。主要分為兩個方面:第一,個體特征(人口統計學因素)方面,包括性別、文化(Croson and Buchan,1999; Yamagishi et al.,1998)、年齡(Sutter and Kocher,2007)、種族(Uslaner,2002)、收入(Brehm and Rahn,1997)及宗教(Anderson et al.,2010; Johansson et al.,2009)等;第二,內在行為機理(如偏好、信念)方面,風險偏好(Snijders and Keren,1999)、結果與動機(McCabe et al.,2001)、背叛厭惡(Bohnet et al.,2004,2008)、愧疚(Charness and Dufwenberg,2006; Ellingsen and Johannesson,2008)及期望(Reuben et al.,2009)、利他和互惠(Cox,2004)等。隨著研究的推進,將信任歸結于個體攜帶的社會偏好已基本成為共識,異質偏好類型與決策者在信任實驗中的行為存在差異,關注他人及他人收益狀態的(具有社會偏好)個體在信任實驗中具有更高的信任水平,同時也更值得信任。Gunnthorsdottir等(2002)采用馬赫量表(Mach Scale)度量個體的馬基雅維利主義后進行信任實驗,實驗發現低馬赫分數(低馬基雅維利)組的合作率幾乎是高馬赫分數組的2倍,作為委托人,兩類個體的信任無顯著差別,而作為代理人,高馬赫分數個體值得信任程度低。

二 經濟學中的合作研究

合作問題研究必須要回答關于“人的本質”這一根本性問題,即人們究竟是自利的還是合作的?主流經濟學家及博弈理論研究者將人的自利性作為個體行為的根本原則,而預設的理論觀念往往與現實經驗不符。相反的,社會學家一直認為人類社會在本質上具有合作性,這一合作性是由社會規范的長期演化得到的。

“公共品博弈”的出現為實驗室考察提供了有效工具,實驗經濟學的發展跨越了多學科的界限,針對公共物品問題中合作行為是否及為什么會發生展開了廣泛而卓有成效的探討。經濟學家開始陸續發現傳統理論無法解釋的個體行為,即在公共品博弈中,個人供給會逐漸減少,但仍然顯著大于標準模型所預測的均衡,而自私的個人會傾向于零供給。

在解釋公共品博弈非零供給、研究如何激勵合作行為、提高個人對公共物品供給的大量研究文獻中,大量工作(Laury et al.,1995; Brandts and Schram,2001; Goeree et al.,2002; Ferraro and Vossler,2005; Carpenter,2007; Sefton et al.,2007)已證實非零合作均衡的形成源于他涉偏好(Other-regarding Preferences)。如前所述,行為經濟學家把考慮他人的社會偏好歸納為三種:利他偏好(Andreoni and Miller,2002)、不平等厭惡偏好(Fehr and Schmidt,1999)和互惠偏好(Rabin,1993)。按Camerer和Fehr(2004)的思路,社會偏好是個體關于“自己與他人之間不同財產收益分配狀態的排序”,這里討論的社會偏好是基于結果的。

對于合作逐漸惡化的現象,存在三種解釋:隨著輪次增加個體決策失誤逐漸減少(Palfrey and Prisbey,1997)、早期輪次中個體的策略性考慮(Andreoni,1988,1995),以及個體是條件合作的(Fischbacher et al.,2001; Fischbacher and G?chter,2010; Croson et al.,2005)。Andreoni(1995)設置了中斷后重新開始的公共物品實驗,發現重新啟動后合作再次回到了較高的水平,從而排除了第一種猜想。Neugebaue等(2009)設置了有無信息反饋兩個對照組,結合個體信念誘導,同時針對這三種猜想進行考察,實驗結果亦排除了前兩種猜想。個體異質合作偏好,尤其是條件合作與搭便車類型個體存在成為接受度較高的理論猜想,引出了社會偏好異質性與條件合作的后續研究。

所謂條件合作是指,個體只有在其他人合作或預期其他人會合作的情況下才會合作,也就是說,人們根據他人在不同條件下的合作水平(公共品供給量)來選擇自身合作水平,這體現了個體決策時對他人行為的依賴。對應的搭便車則指,個體不論他人如何行動或不論預期他人如何行動,都不會合作。Keser和Winden(2000)最早采用實驗方式驗證條件合作模式的存在,在此基礎上,Croson(2007)誘導個體關于他人投入水平的信念估計,發現這一信念與個體對公共物品的實際投入高度正相關,這與條件合作模式相吻合。Fischbacher等(2001)以及Fischbacher和G?chter(2010)則從個體層面延續了Croson(2007)的工作,發現一部分被試關于他人投入的信念與自身投入正相關,而另一部分被試盡管預期到他人的非零投入仍投入零。

上述考察條件合作的方式,是將個體關于他人行動的信念納入個體效用函數的心理博弈思路(Geankoplos et al.,1989; Battigalli and Dufwenberg,2009),因此,無法區別搭便車個體與悲觀的條件合作個體的行為,無法控制內生于實驗過程的信念和個體 “以己度人”的信念形成傾向(如false consensus effect)。對此,Fischbacher等(2001)以及Fischbacher和G?chter(2010)以顯示性偏好處理方式,將條件合作者的合作偏好處理為關于他人平均投入水平的函數,即給定他人平均投入全部可能情況下的個體投入水平,識別了被試的異質性社會偏好,包括搭便車者、條件合作者、倒U型合作者以及其他無法識別的個體,并提出條件合作偏好,尤其是“自我服務傾向”(Self-served Biased)的條件合作偏好最終導致實驗中自愿供給水平隨輪次下降。汪崇金等(2012)和周業安等(2013)復制了這一工作,提供了來自中國樣本的實驗證據。[20]另外,有實驗證明面對面的交流(Cheap Talk)(Ostrom et al.,1992)和懲罰機會(Fehr and G?chter,2002)的存在會提高個體投入水平,并緩和合作水平逐輪下降的趨勢。

然而,目前基于社會偏好對信任與合作問題的解釋存在以下兩個問題。

一是僅局限于關于結果狀態的評價。關于互惠、不公平厭惡(包括基于對方行動動機的評價[21],Falk et al.,2003)的社會偏好理論,都是著眼于物質利益分配結果,而忽略了個體本身會攜帶對某些“規則”的喜好或厭惡,而這種對規則本身的偏好會影響人們對物質利益權衡時的決策。以公共物品自愿供給場景為例,個體如果對“匿名個體間自愿供給的運轉規則”本身的正當性不認可,很難想象其愿意參與這一過程,更不可能存在高水平的投入。

二是忽略了社會偏好所具有的規范傾向(Normative Predisposition)屬性(Gintis,2009)。社會偏好根植于社會環境、文化背景及個體的成長經歷中,必然決定了社會偏好本身具有情景特征或框架效應,人們樂于遵守給定框架下符合社會要求的規范,此時此范圍內社會偏好本身及其行為含義都是依場景而定的。個體持有對應場景下該如何行動的規則且愿意遵守規則的傾向,正是規則偏好起作用的方式,公共物品實驗場景下或信任博弈場景下,個體持有怎樣的匿名交往規則,對于個體在該場景下具有怎樣的投入決策,作為委托人的轉移決策和作為代理人的返還決策的影響也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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