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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河西走廊看中國
  • 黃達遠 藺海鯤 王彥龍
  • 2254字
  • 2019-10-18 17:36:23

四 文化的共享:會講《格薩爾》的“阿讓阿米”

自成家以后,尕布藏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鄂金尼部落。他領(lǐng)養(yǎng)了蒙古族女兒后,又與妻子生了兩個女兒,他的姐姐還給他過繼了一個兒子。他在部落里把四個孩子養(yǎng)大成人。1958年,甘青兩省劃界,裕固族鄂金尼部落從祁連縣黃藏寺搬遷到祁連山北麓的夏日塔拉,該地是元代的宗室闊端王的封地,闊端王及其后嗣在此建有夏宮,因此漢語中名為“皇城”。

拉姆措(尕布藏養(yǎng)女):

我是抱養(yǎng)的,但我的阿爸對我比親生父母對孩子還要好。他對所有人都好得很。那些來我們牧場拉羊糞的漢族農(nóng)民和收羊皮的回族商人,阿爸見了他們都要叫到家里來喝茶。天黑了就留他們在家里住。我們那時候還有點害怕,阿爸說出門人都不容易,幫別人一把我們也丟不掉啥東西。寧給那些有困難的人幫忙,也不要為了討好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而去幫忙。這個對我影響很大。

尕布藏老人在鄂金尼部落除了因為樂于助人而擁有好人緣外,還因為能唱大段、長篇的藏族史詩《格薩爾》而受人尊敬。部落里遇到宴請、聚會,他常常受邀為人們演唱。

措吉(尕布藏的女兒):

過年的時候大人們商量好晚上聚會,那個時候酒也少得很,主要就是聊天、唱曲兒。我們部落的老年人唱的大部分是藏曲兒,大家平時聽到新的曲兒,歌詞好聽的就學(xué)上來,過年的時候就給大家唱,然后看誰的曲兒和歌詞內(nèi)容好,誰唱得好。那個時候我阿爸就給大家唱《格薩爾》,都是用藏話唱的,大人都愛聽得很啊!我們娃娃們聽上一陣就沒有耐心了,玩的玩去了,睡著的睡著了。

凱扎西(尕布藏的外甥):

我舅舅的《格薩爾》是到天祝這里來給人放羊的那幾年學(xué)會的,他年輕的時候記性好得很,人唱上一遍,他就能學(xué)會。自從他頭上受過一次傷以后,記性就不行了,不然腦子相當(dāng)好。就是那樣,他老了還能唱那么長的《格薩爾》。《格薩爾》長得很,是世界上最長的史詩吧?我舅舅說世界上再沒有這么長的史詩,《格薩爾》就是文學(xué)水平高。

親戚里有許多小輩都叫尕布藏為“阿讓”,這是藏語“舅舅”的意思,并不是裕固語,實際上這種稱謂與尕布藏的族屬保持了一致。但同時,部落里如此稱呼他的人很多,并不都是他的外甥,這又體現(xiàn)了裕固族人使用親屬稱謂的傳統(tǒng)。裕固族的人們習(xí)慣將長一輩的男性稱為“舅舅”,將女性稱呼為“姨媽”,這種“擬親”稱謂實際上是對長輩的一種尊稱,與血緣或親屬關(guān)系不一定相對應(yīng)。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更小的孩子們則稱呼尕布藏為“阿讓阿米”,即藏語“舅爺爺”之意。這一稱呼最終成為尕布藏的專屬稱謂。人們一說起“阿讓阿米”,就是特指那位會唱《格薩爾》的老人家。

“阿讓阿米”這個尕布藏的專屬稱謂,融合了來自藏族和裕固族的兩種文化習(xí)俗,并自然而然地被鄂金尼部落的人們所接受和使用。同時,這個稱謂雖然用的是藏語,也是尕布藏作為《格薩爾》說唱人的專屬稱謂,但人們卻并非將其作為尕布藏的族屬標(biāo)志來使用,并不特意指向他的藏族身份。

但尕布藏本人在某些特定情境中對自己的族屬身份又有著清晰的要求。他自幼接受了嚴(yán)格的藏族傳統(tǒng)家庭教育,因此,與妻子、子女的日常交流多用藏語,教養(yǎng)子女也沿襲了幼時所受的藏族傳統(tǒng)教育的方式。當(dāng)他為眾人演唱《格薩爾》時,從來都是正襟危坐、心懷崇敬。對于這位顛沛流離、經(jīng)歷坎坷的老人來說,格薩爾是讓他引以為豪的英雄,是他的“英雄祖先”。

《格薩爾》是著名的藏族史詩,學(xué)界認為《格薩爾》是生活在青藏高原和三江源地區(qū)的藏族部落的集體記憶,并廣泛流傳在青藏高原及其周邊地區(qū)的多民族群眾當(dāng)中。尕布藏經(jīng)常受邀為鄂金尼部落的親朋好友唱《格薩爾》,他全用藏語演唱,由于部落里的大多數(shù)人精通藏語安多方言,人們基本不需要翻譯就能聽懂。這也反映了鄂金尼部落中藏語的兼用程度。偶爾遇到不太懂藏語的聽眾,尕布藏就用裕固語來解釋和講說《格薩爾》的散文內(nèi)容。在長期的交流中,尕布藏成為當(dāng)?shù)仡H有名氣的《格薩爾》說唱藝人。20世紀(jì)80年代,格薩爾研究學(xué)者到裕固族地區(qū)調(diào)查,在鄂金尼部落采訪的主要對象便是尕布藏老人。

措吉(尕布藏的女兒):

那還是(20世紀(jì))80年代,來了一個西北民族學(xué)院的教授,把我的阿爸叫上去說是讓他唱《格薩爾》,那次大概說了兩天多吧。阿爸老了也還是記性好得很,那個老師據(jù)說錄了好多個錄音磁帶拿上走了。

19世紀(jì)初,到裕固族地區(qū)訪問的西方探險家采訪到裕固族人稱自己的祖先是霍爾格塞兒,對照《格薩爾》文本內(nèi)容,這是指與格薩爾發(fā)生戰(zhàn)爭的黃霍爾王。因此裕固族人中間也曾流傳著一種說法,認為格薩爾與裕固族的祖先發(fā)生過戰(zhàn)爭,所以裕固族人不能講格薩爾。

扎西(鄂金尼部落牧人,裕固族):

我聽人說,我們裕固族其實不能聽格薩爾故事。以前我們部落有個老爺爺,他有一次叫我去聊天,他就給我說我們不能聽。因為我們的祖先和這個格薩爾是“有仇”呢。至于是啥“仇”,他也沒有給我說清楚。

盡管如此,在鄂金尼部落,有許多裕固族人喜歡聽尕布藏講的《格薩爾》故事,聽熟了以后還會用裕固語復(fù)述個別經(jīng)典片段。在這個層面上來說,《格薩爾》是無關(guān)族屬的故事。說《格薩爾》、聽《格薩爾》、講《格薩爾》,都在審美層面為不同族屬的人們帶來了歡愉。

格薩爾故事至今依然在鄂金尼部落傳播,作為一種文化元素被部落里的人們共同分享。人們感受著格薩爾故事帶來的愉悅,欣賞著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傳唱著精彩的故事,其背后的族屬、歷史乃至認同都消隱了。有關(guān)祖先的記憶和受人們喜愛的格薩爾故事,即便內(nèi)容相矛盾,仍然在鄂金尼部落并行共存,各自流傳。記憶、邊界、祖先、認同交織在一起,復(fù)雜但又真實。

《格薩爾》在鄂金尼部落得到了流傳,這一過程充分呈現(xiàn)出,文化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其內(nèi)部元素往往跨越多重邊界而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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