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有關男同性戀感染艾滋病的問題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男同性戀被艾滋病感染，但我認為中國艾滋病流行的“泰坦尼克定律”仍然生效。男同性戀確實來自各個社會階層，職業、教育程度、收入水平都有著相當大的差異，不能以衡量社會階層的常規指標一言以蔽之，但他們仍然屬于一個特殊的社會邊緣人群，原因之一是他們需要保密的性取向。出于對性取向暴露的恐懼，男同性戀不愿意到疾控部門接受艾滋病檢測。一旦性取向和感染狀況被暴露，他們往往會跌入北京大學人類學家郭金華所言的“非人境地”，也就是在家庭被親屬歧視，在單位被同事歧視，在社會中被知情的熟人歧視，結果經常是家庭分裂、被迫離職及社會交往發生困難（Guo，2016）。

有關男同性戀的討論，尤其應該提到的是他們面臨的社會生活環境具有明顯的城鄉差異。男男性行為在城市中有可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寬容和理解，男同性戀還有可能“出柜”，男女同性戀形成“互助婚姻”也有一定可能，但在農村則不然（甄凱晨，2008；景軍等，2014；王晴鋒，2014）。在鄉土社會的傳統文化輿論壓力下，生活在農村地區的男同性戀更傾向于結婚生子。這樣做既可以掩蓋不希望別人知道的性取向，也可滿足家中老人對續香火的期待（Wong et al.，2006）。例如，在農業人口為多數的云南省玉溪市，男同性戀已婚比例達37.2%，是全國可比人群成婚的估計水平（Chow，Wilson ＆ Zhang，et al.，2011；Chow，Gao ＆ Koo，et al.，2013）。在此情況下，男同性戀雙性行為的潛在風險成為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有可能增大艾滋病對女性的威脅；另一方面，有可能提升艾滋病病毒在男男性接觸人群中的傳播概率（戴湞湞等，2014）。另外，在快速的城市化過程中，原來生活在玉溪農村地區的男同性戀決定離開農村的主要原因之一是規避婚姻壓力，另外一個主要原因是城市生活對性少數群體更方便，表現在更容易交友和更容易隱蔽性取向等方面。在玉溪市，研究者基于2011年對包括148名農村男同性戀和35名城市男同性戀完成的問卷調查發現，農村男同性戀最近一次肛交沒有用安全套的比例遠遠高于城市男同性戀（Koo et al.，2014）。

上述分析將農村男同性戀分為兩組，一組在城市居住的時間還沒有到3個月，另一組超過了3個月，前者最近一次肛交沒有用安全套的比例達四成之多，后者接近三成。比較而言，城市男男同性戀最近一次肛交沒有采取安全措施的比例不到兩成（王晴鋒，2014）。無保護措施的肛交行為危害極大，在玉溪市已發現感染艾滋病的男同性戀中農村居民所占的比例目前達到了70%，說明農村男同性戀面臨的艾滋病威脅大于城市男同性戀。

簡言之，不同社會地位或身份決定著不同客觀風險和不同風險認知。不同風險認知決定著不同內容的恐懼和人們對客觀風險的不同反應。不同的風險反應決定著不同的行動和行為后果。由于艾滋病風險在客觀和主觀層面上的互動關系受制于社會結構，艾滋病對弱勢群體和邊緣人的傷害與這些群體的社會地位和底層身份密切相關。此乃“泰坦尼克定律”。

[1]有關乘客、船員、救生艇的具體數字有不同說法，但不影響艙位等級影響死亡率的基本結論。

[2]《東莞艾滋病現狀報告》，南方日報網，2009年12月1日，電子版CD01。

[3]本文參考的這兩個報告都是零點研究咨詢集團公布的網絡版，在此聲明。

[4]青年學生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的比例過高（46%），難以作為判斷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