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認知層面的風險因素
如果我們認為人們有關艾滋病的知識、態度、行為三者之間有一定關系的話,這種關系的密切程度有多大,應該是我們關心的問題之一。在以下文字中,我根據兩個調查作為討論這個問題的依據。第一個是零點研究咨詢集團受衛生部新聞辦委托完成的《2004年中國居民艾滋病常識及態度和行為狀況研究報告》。這是一次涉及3240人的調查,2004年4月于北京、上海、廣州、成都、太原、長沙、沈陽7座大城市以及河北、陜西、廣東、河南、云南的6個小城鎮以及小城鎮下轄的6個農村地區完成。第二個是零點研究咨詢集團自己發布的《2005年中國居民性安全指數調查報告(2005)》。這個調查在2005年9月于北京、上海、廣州、武漢、成都、西安6座城市完成,涉及2246名14~60歲當地常住居民。[3]
上述兩個零點研究咨詢集團調查均涉及如下三大類問題:第一大類問題涉及艾滋病知識,包括知曉率,艾滋病病人與艾滋病感染者區分率,艾滋病的傳染性、不可治愈性、傳播途徑、預防措施,無償獻血知識等;第二大類問題涉及普通居民對艾滋病及艾滋病病人的態度,包括對艾滋病與道德品質的關聯性認識、對艾滋病病人入學和就業權的態度、對艾滋病病人的態度、對感染艾滋病同事及感染艾滋病家人的態度等;第三大類問題涉及防范艾滋病的意識及行為,包括人們的血液安全意識,是否接受過艾滋病病毒檢測和安全套的使用等。
在艾滋病知識方面,2004年的調查發現受訪者的答案十分明顯地證明農村居民的正確認知程度低于城市居民。例如,在對“咳嗽、打噴嚏”“蚊蟲叮咬”不會傳播艾滋病的正確認識上,農村居民是33%,城市居民是69.9%;對共用馬桶、浴室、游泳池等公共設施時不會傳播艾滋病的正確認識率上,農村居民和城市居民分別為29.8%和48.8%。
在對待感染者態度方面,對所有問題的答案顯示出農村居民比城市居民的寬容度低。例如,受訪者中有29.8%認為道德品質問題導致艾滋病病毒感染,其中這樣認為的農村居民比例(35.6%)高于小城鎮居民(27.6%),更高于城市居民(16.5%)。在對感染者入學或就業的看法上,反對者占36.1%;受訪者中40.7%的農村居民反對,27.8%的小城鎮居民反對,29.5%的城市居民反對;在對與感染者共事的態度上,59.8%的受訪者表示不愿意,其中農村居民中有67.9%表示不愿意,城市居民中有44.6%表示不愿意。
在安全行為和意識方面還是城市強于農村。例如,城市居民中經常使用安全套的人是10.9%,偶爾使用者是54.8%;而在農村地區,經常使用者僅占5.4%,偶爾使用者為71.5%;同時,農民的血液安全意識也很低。在自己或家人有輸血記錄的農村居民中有近1/3(29.8%)完全不知道輸血有安全問題;這一比例在小城鎮居民和城市居民中僅為7.8%和6.7%。另外,他們主動采取保證供血安全的方式也不一樣;42.7%的城市居民選擇了規模較大的正規醫院,20.2%的小城鎮居民要求醫院出具血液安全證明;51%的農民表示只能相信醫院。
零點研究咨詢集團2005年的調查為我們提供了較多的城市社會分層信息。例如,報告撰寫人在一個具體的分析中將受訪者分為青年學生、白領階層、底層大眾、藍領階層。對比發現,白領階層和青年學生的安全套使用情況要好于藍領階層和底層大眾,33.3%的白領階層經常使用安全套,而底層大眾和藍領階層中分別只有22.3%和16.7%的受訪者經常使用安全套。
需要說明的是,這次調查是性安全問題,而不是哪個群體的性生活多還是少的問題。因之,這個調查為我們提供了一定的想象空間,即社會等級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人們對性生活中不安全因素的不同認知,而這種認知差異可能導致性生活中采取保護措施的不同發生率。更簡單地說,白領階層在性生活中安全使用套頻率較高(33.3%),說明白領的性安全意識較強,而這種意識與風險認知有相當聯系。[4]
如果我們將上面所說的白領階層與更為具體的社會弱勢人群相比(如建筑工人、礦工或在城市里面做苦活的農民工),我們可以看到的差異更大。例如,2005年發表的一項涉及上海嘉定區六個建筑工地、六個市場和五個工廠的1112名男性農民工的調查發現,受訪者中83%已婚,81%在同妻子進行性行為時不使用安全套,主要怕被懷疑“不忠”;而當問到“與女性性工作者性交是否使用安全套”的問題時,受訪者中16.1%回答使用,75.4%回答不使用,8.5%拒絕回答;與女性性工作者性交時不使用安全套的原因是怕“減少快感”(吳敏,2005)。
上海嘉定的研究對我們有三點提示。第一,身處社會底層的一部分男人照樣嫖娼,雖然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的性學專家潘綏銘教授告訴我們,社會底層人群嫖娼的頻率遠遠低于老板階層(潘綏銘,2004)。第二,人對性的認識和感覺差異以及不同的兩性關系都會對安全套的使用有所不同。第三,由社會地位所標志的性安全意識和性安全認知是導致人們使用還是不使用安全套的諸多變量之一,但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變量,與社會等級分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到目前,針對知識態度行為三者之間密切關聯的艾滋病調查數不勝數,這些調查無非證明了三個問題的存在。第一,中國農民在艾滋病知識的掌握程度上遠遠低于城里人,同時藍領比白領低,生活相對困難的人比生活相對富裕者要低。第二,社會地位低下者比社會地位較高的人表現出更多的恐懼艾滋病心理以及對艾滋病感染者的排斥態度。第三,越是社會地位低下的人越缺乏安全意識和安全行動。貫穿三者的主線是社會地位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