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城市勞動力市場的變遷與分層
- 李駿
- 3691字
- 2019-10-11 16:42:49
八 全書篇章結構
以上述勞動力市場變遷為背景,筆者從不同角度來研究中國城市社會分層的機制與結果。全書共三篇,分別是舊制度的新變化、勞動力市場分割、大學生就業分化。舊制度的新變化主要探討戶籍制、單位制、所有制等在改革與式微過程中所帶來的分層機制的變化,包括第二章至第四章。勞動力市場分割聚焦于新的分割維度的出現、不同分割維度的比較以及分割證據的縱向檢驗,包括第五章至第七章。大學生就業分化專門研究大學畢業生這個特殊勞動力群體的內部分化,包括第八章至第十章。
第二章題為戶籍身份與地位分層,考察的是戶籍制度下的身份差異與城市勞動力市場上地位分層的關系。通過對比考察戶籍身份的兩種屬性——戶口類別與戶口所在地,就戶籍制度是否以及如何決定了個體在分割性的城市經濟結構中的就業結果這一核心問題,呈現了一個更為系統化的經驗分析。基于上海市2005年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研究發現,戶籍身份的兩種屬性對個體的就業結果各有影響:雖然部門進入、職業獲得和收入不平等的模式確實體現了城鄉戶籍群體之間的差異,但本地居民與外地移民所受到的區別性對待在這些分層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此外,研究還發現,城市經濟結構的行業分割(壟斷部門/非壟斷部門)比所有制分割(國有部門/非國有部門)更能捕捉這一復雜的戶籍分層過程。
第三章題為組織規模與收入差異,從單位制下社會分層研究所忽視的組織規模這一重要組織特征入手,考察它與收入分層之間的關系及其變化。研究發現,組織規模與工資收入的關系在中國城鎮勞動力市場上也存在,并在1996~2006年幾乎翻了一番。更重要的是,個人和組織兩個層次的特征對這一關系的解釋力是此消彼長的:個人特征在1996年不能解釋這一關系,但在2006年卻能解釋;相反,組織特征在1996年能夠解釋這一關系,但在2006年不能解釋。這可以由此時期勞動力流動的增長和再分配機制的衰弱來解釋,反映了中國城鎮勞動力市場的發展。
第四章題為工資差距的結構因素,以上海為例分析了城市工資不平等結構在2005~2017年的特點與變化。研究以部門、行業、職業為結構因素,從顯著性、分割性、貢獻性三個角度來分析結構因素對工資不平等的影響,發現上海工資不平等的結構化因素趨于變動。簡言之,所有制因素有所弱化,行業因素始終存在,職業因素明顯上升,同時教育對不平等的貢獻大幅下降。這表明,中國城市的工資不平等正在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
第五章題為非穩定就業與新分割,分析了非穩定就業在中國城市勞動力市場上的特點以及它是否造成了新的分割。描述研究發現,非穩定就業的分布較廣,見之于不同職業、不同行業、不同部門和不同教育程度的勞動者;從發生率來看,年齡越大、教育程度和職業地位越低的勞動者越可能從事非穩定就業,私有部門比公共部門的勞動者、移民比本地居民更可能從事非穩定就業。回歸分析發現,非穩定就業在中國城市勞動力市場上造成了工資收入差異意義上的分割,但尚未造成教育回報差異意義上的分割。
第六章題為分割維度的橫向比較,在同一橫截面數據中比較不同維度上勞動力市場分割的相對強度。研究從經典的二元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出發,以具體的工作特征為標準,運用潛類分析方法,發現中國城市勞動力市場也存在首要與次級之分。這種工作特征分割與所有制分割、行業分割和就業形式分割雖然具有某種對應關系,但卻不能直接相互替代。進一步比較這四種維度的分割強度發現,只有所有制分割沒有導致顯著的部門間工作收入差異,只有工作特征分割導致了顯著的部門間教育回報差異。因此,在中國城鎮勞動力市場的多維分割維度中,最早存在的所有制分割已經弱化乃至消失,而尚未引起足夠重視的工作特征分割其實最強。
第七章題為分割證據的縱向檢驗,通過分析工作流動歷時增長的模式來檢驗勞動力市場的部門分割。研究首先提出了一個多種類型的工作流動分析框架,然后基于2008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收集的工作史數據,分析了中國城市社會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工作流動的變化模式。研究發現,工作流動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加速增長,在離開雇主、工作轉換、失業退出三種流動率上都有所表現。但是,工作轉換的增長,其實只發生于非國有部門內或從國有部門到非國有部門,而并未發生于國有部門內或從非國有部門到國有部門。這為城市勞動力市場存在部門分割提供了新的證據。
第八章題為教育匹配與收入回報,研究高學歷勞動者與工作之間的教育匹配(尤其是過度教育)對收入回報的影響。數據發現,即使是在考慮了過度教育的選擇性問題之后,過度教育者的收入仍然顯著低于適度教育者。同時,通過對家庭背景、學校出身、人力資本和勞動力市場四大影響因素的考察還發現,過度教育確實具有負向選擇的特點——那些擁有較低人力資本和較差出身背景的人更容易發生過度教育。
第九章題為城鄉出身與累積優勢,研究城鄉戶籍出身的高學歷勞動者之間是否存在累積性的不平等及其具體過程機制。通過分析“首都大學生成長追蹤調查”的兩期就業數據,發現城鄉戶籍出身對高學歷勞動者工作收入和就業質量的凈影響隨時間推移而擴大,而后來的差異又可以由初期工作特征的差異(例如職位晉升機會和教育匹配情況)來解釋。這驗證了累積優勢理論所預期的不平等“擴大效應”和“中介效應”。進一步發現,高學歷勞動者中城鎮出身所帶來的累積優勢,與高等教育獲得過程中可能存在的差異關系不大,而主要來源于其他一般化家庭背景因素的影響。
第十章題為天之驕子與次級市場,分析曾經被視為“天之驕子”的大學畢業生跌入次級勞動力市場的情況。用差工作(低收入和低福利)和非穩定工作兩個標準來界定次級勞動力市場,得到“首都大學生成長追蹤調查”數據中大學畢業生跌入次級勞動力市場的比例在2011~2013年分別為18.41%、16.26%、13.28%。雖然從變化趨勢來看逐漸走低,但從流動情況來看,在相鄰兩年內實現向上流動與難逃逆境束縛的比例約為六四開,在從學校到工作轉換期內始終徘徊在次級勞動力市場的比例仍然約為25%。此外,還分析了跌入次級勞動力市場的決定因素和就業后果,發現非穩定工作像差工作一樣意味著較低的工作收入和較低的工作福利,且次級勞動力市場也意味著更少的晉升機會和更高的離職傾向。
[1] 審批權一般集中到省、自治區、直轄市政府直至國務院,調配權則分別由產業主管部門、地方勞動部門或國家勞動管理機構掌握。
[2] 該條例規定:“公民由農村遷往城市,必須持有城市勞動部門的錄用證明,學校的錄取證明,或者城市戶口登記機關的準予遷入的證明,向常住地戶口登記機關申請辦理遷出手續。”
[3] 其實,早在1986年就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試行)》草案,當年沈陽市防爆器械廠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家正式宣告破產的國有企業。但是,那個時期的國企破產只是曇花一現。
[4] 后來,黨的十五屆四中全會進一步提出“放開搞活國有中小企業”,“抓大放小”演變為“抓大放中小”。
[5] 國務院從2001年起逐步實施下崗與失業并軌的政策。
[6] “三結合”就業方針的出臺,是為了應對“文革”結束后大批知青返城和生育高峰帶來的大量新生勞動力所引發的空前就業壓力。我國第一次生育高峰(1949~1957年)出生的勞動力在20世紀60年代末就逐步進入勞動年齡,但由于“文革”的影響,其工作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第二次生育高峰(1962~1970年)出生的勞動力在改革開放初期也逐步進入勞動年齡。同時解決兩個年齡段人口的就業問題壓力巨大。
[7] 在這之前,雇工被看作“剝削”而嚴格禁止。在中共中央書記處研究室工作的經濟學家林子力在參與政府文件起草時援引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設定的一個算例,用以論證個體工商業者少量雇工不是以占有他人勞動作為主要的生活來源,因而仍保持著勞動者的身份。這種意見在政治上獲得通過后,才突破了雇工的禁區(參見吳敬璉,2010)。
[8] 1995~1997年,民營經濟的快速發展曾經引起一些支持舊路線和舊體制的政治家、理論家的極大不滿,他們寫了“萬言書”對改革開放以來的方針政策提出了強烈質疑,堅持市場取向改革的經濟學家給予了正面回應,黨的十五大最終對這場爭論做了明確的結論。
[9] 1982年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基礎是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公有制,即全民所有制和勞動群體集體所有制”,“在法律規定范圍內的城鄉勞動者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1988年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規定:“國家允許私營經濟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存在和發展。私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國家保護私營經濟的合法權利和利益,對私營經濟實行引導、監督和管理。”
[10] 當然,這也與國有企業自身改革有關。
[11] 1990年之前,城鎮全部就業人數是直接用單位就業數和登記的私營企業數、個體就業人數相加得到的。1990年之后,城鎮全部就業人數是用城鎮勞動力住戶抽樣調查數據推算得到的。于是較為全面和準確的城鎮全部就業人數,產生了與不全面的單位就業數和登記的私營企業數、個體就業人數相加之和的差額,形成了“分總不和”。2001年以后,城鎮全部就業人數又根據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重新修訂,圖1-3顯示的“其他”類就業比重在這段時期的下降可能與此有關。
[12] 當時還不承認有“失業”,所以使用的是“待業”一詞。
[13] 國家-單位保障制分為國家保障、城鎮單位保障和農村集體保障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