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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自由秩序已死 ?

隨著蘇聯的解體,“西方世界”似乎在競爭中大獲全勝,蘇聯的思想則被棄如敝履。這正是弗朗西斯·福山所稱的“歷史終結”[4]所反映出的普遍信念,即自由世界秩序在競爭中贏得了最終勝利。主流觀點認為,民主制度與自由市場原則緊密相連、牢不可破、如影隨形。

大約在同一時期,新技術與互聯網的興起擾亂了大眾傳媒的陣腳,提高了自由社會的極化程度。這導致歐洲和北美的政治版圖更加破碎、決策環境更不穩定。民粹主義言論和對簡單化的解決措施的熱衷,使運用共識推動政治的艱難事業在更具敵意的環境中步履維艱。由此觀之,以特朗普勝選、英國“脫歐公投”為典型代表的“選民叛亂”,可以被視為極化社會的自然結果,而非意料之外的離經叛道。此類事件標志著自由秩序的一些核心原則某種程度的倒退,社會裂痕也被一些行為體所利用,如外部的俄羅斯或體系內的民粹主義行為體。[5]

鑒于上述挑戰,今天的政策辯論,尤其是發生在中國的辯論,通常建立在這樣一個假定的基礎上,即那個(西方的)自由秩序不是已經壽終正寢,正在走向消亡。[6]然而,這一寬泛的假定存在很多問題。首先,即使是在所謂的“西方世界”或“自由秩序”之內,也從來不是只有一個模式。這些通用的術語概括了多種多樣的國家,如日本、瑞典、韓國、巴西、加拿大和南非等,不一而足。同樣的,競爭中的世界秩序這一概念揭示了政治體系理論中的二元論偏見。試圖將世界定義為兩個完全相反的分裂體系既是對概念的混淆,也是對極端復雜情況的過度簡化。最終結果就是描繪出一幅對比鮮明的圖景,一面是自由世界秩序正在衰落,一面是國家中心主義不斷上升。

這就引出了定義的問題。自由秩序一直被描述為“開放和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體現在聯合國等國際機構和多邊主義的常規中”。[7]昆德納尼等人指出,該定義的解釋空間很大,包括“開放”一詞的含義和體系治理規則的具體特性。歐洲與美國就有著顯著的差異,尤其體現在國際經濟合作和環境政策方面。這種差異的一個例子是,歐洲與中國在氣候變化等問題上的立場重疊,但這并不意味著歐洲與中國在其他領域也持有相同立場,或是它們彼此的相似性高于美國。另一個例子是對待死刑的問題,出于人道主義立場和自由主義核心價值觀,死刑在歐洲已被廢除,但中美兩國仍在實施。

通常,對自由秩序的理解包括:基于規則的自由貿易體系、民主制度、致力于人權與公民自由、多邊合作和尊重國際法。若僅著眼于這些基礎性內容,則很難說自由秩序已死,盡管這些原則并非無條件和不可更改的。例如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聲稱,由于其政府的執法記錄受到針對和批評,該國將退出國際刑事法院。[8]類似的還有波蘭政府因試圖削弱司法獨立而遭受批評。[9]這些例子雖然都轉向了更加威權的治理模式,但并不意味著這些國家就此退出了自由秩序,或即將加入另一個替代性的秩序。

某些批判被上升到自由秩序層面是有道理的,比如被全球化放大的國內民主缺陷。[10]在歐洲,英國的“脫歐”運動就是一個例證,其支持者聲稱,不滿的主要原因就是歐盟制度缺乏民主機制。[11]他們的失望象征著歐洲公民與管理他們的制度之間的脫節,政策制定愈發遠離承擔著更多責任的地方和國家層面。在英國“脫歐”運動中,支持者要求將供給歐盟的稅收轉移至重要的國內問題,例如英國的國民醫療保健制度。[12]同樣的,歐盟領導人通過大規模緊縮措施解決歐元危機的努力也挑動了眾多歐洲人的緊張情緒。

在荷蘭、法國、奧地利和匈牙利等一些歐盟成員國中不斷升級的民粹主義,進一步證明了布魯塞爾精英與地方平民百姓之間分歧的擴大。在安排優先事項的輕重緩急時,文化與政治的分歧催生了一些小陣營,這些陣營想法一致,并努力尋求提升或捍衛其在歐洲行政體系內的地位。其中一些陣營,如匈牙利、波蘭、斯洛伐克與捷克共和國組成的維謝格拉德集團,已經通過了反自由價值觀的立法,包括收緊對媒體的政治控制、限制特定種類的個人自由。這些內部分歧導致了歐盟的政治不和,同樣的過程也發生在高度黨派化的美國,國內的分裂為特朗普這樣的民粹主義者得到總統之位制造了良機。鑒于歐盟內部的多樣化,影響了美國政治話語數十年的極化現象擴散到大西洋彼岸,繼而引發成員國對抗和國家內部不團結,這樣的情形也許并不讓人意外。

但歐洲與美國的一個關鍵不同在于美國制度的力量。與眾多預測相反,嵌入在美國政治中的分權制衡體系成功抵擋了特朗普的民粹主義攻勢。這主要歸功于美國憲法所奉行的防范行政權力過度集中的機制。盡管共和黨在兩院都占有強大的多數地位,但國會,特別是姿態獨立的參議院,還是對特朗普政府在制裁俄羅斯等問題上采取單邊行動的能力構成了限制。[13]司法機構也在阻止針對伊斯蘭國家的所謂“旅行禁令”等過火措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4]

相反,歐盟制度因缺乏有效處理危機的能力,暴露出內在結構的缺陷。體系內的差異意味著歐洲制度將如何抗衡民粹主義仍有待觀察,特別是這些民粹主義往往具有疑歐的特性。社會改良運動將布魯塞爾作為挑動選民不滿的焦點。雖然歐洲民粹力量因英國“脫歐公投”而有所減退,但近期的更多事件體現出民粹力量在全歐洲的延續。奧地利的右翼民粹政黨參與聯合執政[15],2018年3月的意大利選舉中民粹政黨分別位居第一和第二位[16],反歐盟的匈牙利煽動者歐爾班·維克托以“自由西方”反對者的身份在2018年4月競選連任中獲得絕對多數勝利。[17]

強勢的領袖十分有魅力,尤其是在短期內必須做出痛苦抉擇的時候。強勢人物填充了國家敘事,例如領導中國走上改革開放之路的鄧小平,如今被認為是現代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但政治領導的本質就是不存在永恒的政權,也沒有一成不變的政策方向。事實上,不是所有政府都有幸能從鄧這樣堅定的領導人那里得到像中國一樣的好處。當前的俄羅斯就是有力的反例,其宣揚的領導結構視超強侵略性的外交政策為必需,從2008年對格魯吉亞、2014年對烏克蘭及近期對敘利亞的政治干預中可見一斑。俄羅斯經濟的低增長率導致大量民眾生活水準停滯不前。更令人沮喪的是,俄羅斯的失敗案例意味著其完全浪費了后蘇聯時代的發展勢頭,令國家重回腐敗墮落與復仇主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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