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遠遠的距離，秀蓮似乎感覺到了丁順娘殺豬一般的眼神，她有些慌亂地繼續忙著手里的活。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從她記事起，她領略過無數次這樣似有似無的眼神。她原本以為，離開自己的村子，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過往的陰影就會煙消云散。她哪知道這個烙印，就像自己的影子一般，如影隨形，難以拋卻。

一聽說家里的豬病了，丁順爹娘臉上的愁云密布，像是丟了什么珍貴的東西一般。丁順爹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嘴里的嘆息聲，同煙氣一并彌散在寒冷的空氣里。

“這是什么事啊！”丁順娘坐在秀蓮面前，氣得直哼哼。秀蓮默不作聲，一來自己與面前這個“婆婆”并不熟悉，還不了解她的脾性，二來呢，她也特別害怕自己說話不恰當而弄巧成拙。

這樣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日子，捱到了第二天傍晚。丁順娘拎著和好的豬食去喂豬，進了豬圈發現那只豬已經奄奄一息了。她慌忙扔下豬食，跳著腳喊丁順爹過來。

“怕是不行了！”丁順爹扒開豬的眼皮，嘆著氣說。

他們正站在豬圈里商量該怎么辦的時候，早晨出去的丁順，騎著自行車咣當咣當地回來了。秀蓮見他來了，連忙起身去迎他，丁順抬眼看了她一眼，嘴里嘟囔的什么秀蓮也沒聽見。

聽見豬圈里有吵嚷聲，丁順便順手將自行車靠在院子里一棵樹旁，不慌不忙向豬圈走去。

“吵吵什么，你們兩個整天沒什么事兒，豬圈這樣臭氣熏天的地方，你們還在這里吵吵！”丁順捏著鼻子，扯著他原本就沙啞的嗓子直叫喚。

“這頭豬，怕是活不成了，得想法把它賣個好豬的價錢呀……”丁順娘聲音里有些著急，但是她不敢抬高聲音，害怕左鄰右舍聽見了，走漏了風聲。

平常時日，丁順是不管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情的，今兒他明顯有點急躁。

“什么？前兩天不是好好的么？”丁順又扯著公鴨嗓子般的聲音嗷嗷開了。

“咋呼什么！”丁順爹瞪了他一眼，但是丁順并沒有一點害怕他的意思，嗷嗷的聲音反而更大了，只是，他的目標很顯然不是豬圈里奄奄一息的豬，而是正在廚房忙著做飯的秀蓮。

“都說她命硬，晦氣，你們非得讓我和她結婚……”丁順扯著嗓子嗷嗷開了，他娘害怕在廚房的秀蓮聽見了這話，便給丁順使眼色，讓他小聲點。

“怎么地，還不讓我說！這不是明擺著的么，她才過門幾天，正好好的豬崽子也生病了，絕對是她的原因！”秀蓮聽見吵嚷聲，以為丁順在和他爹娘吵什么呢，便出來了。見她出來，丁順叫罵得更起勁了。

“你看看，那張四方臉，看著都心煩。我以前打牌，都是贏錢，自從娶了她，總是輸錢！”丁順叫囂著，將自己在牌桌上輸錢的怨氣和憤怒，都發到了秀蓮身上。

秀蓮站在廚房門口，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丁順的話，她后悔走出了廚房，但是又沒法裝作沒聽見這些不堪入耳的話。丁順依舊叫囂著，絲毫不給這個新過門的女人，留下一絲的情面。秀蓮氣不過，扔下燒火棍，跑進屋子里，趴到床上，嚶嚶地哭泣。

丁順吵完，罵完，便跨上自行車一溜煙走了。那豬崽子是活是死，他才不關心呢！至于秀蓮，關他什么事！他心里只惦記著牌桌上輸的那些錢，以及狐朋狗友約好的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