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順娘選了臘月里的一個黃道吉日，與丁順秀蓮分了家。她秉承了那個年代分家的優良傳統，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明面上，是她老倆口另起爐灶過日子，實際上另起爐灶的是丁順兩口子。丁順才不管這些瑣事，他依舊是早出晚歸的，偶爾打點零工掙點小錢，都不夠他喝酒和賭錢的。

待丁順爹娘收拾完鍋碗瓢盆，布匹細軟之后，秀蓮傻了眼。她望著原本狹窄如今卻空蕩蕩的屋子，有著說不出來的無助。院子里，丁順爹將家里養的幾只雞，悉數捆上腳，塞進一個紙箱子里，廚房里，丁順娘拎起平日里煮飯的大鍋，正在鏟鍋底的灰，看樣子，這口鍋的使用權和所有權與秀蓮也沒什么關系了。

“從前，你奶奶給我們分家的時候，就給我們留了一桶糧食，兩副碗筷，一口小鍋”丁順娘邊說邊用力鏟著鍋灰，像是發著莫名的怨氣。墻角窩著半口袋糧食，敞著口，像是垂頭喪氣的孩子一樣。原本說好留一袋子糧食的，丁順娘又舀走了幾大瓢，秀蓮也沒吱聲。

分家之后，秀蓮覺得日子倒是清靜自在。偶爾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勸說丁順，讓他少出去打牌，攢點錢好好過日子。心情好的時候，丁順敷衍地嗯幾聲，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是一頓謾罵。分家之后，丁順似乎更加的有恃無恐，對秀蓮的謾罵更是變本加厲。秀蓮偶爾也會回上幾句，每當這個時候，丁順的罵聲就會更加響亮，語言也會更加不堪入耳。

三月份的時候，秀蓮有了身孕。得知這個消息，丁順娘異常興奮，她小心翼翼地掀開床底的泥罐，取出幾個雞蛋，奔到秀蓮家。這是分家以來，她第一次拿著東西來秀蓮家，實屬不易。

“俺老丁家，要添娃了！”丁順娘高興得合不攏嘴，逢人便會拐彎抹角，繞好大圈子，扯到秀蓮懷孕的事上。得到聽眾的褒獎之后，便非常滿意地向后攏著頭發。

“大嫂子，一定要秀蓮注意身子，我看她整天忙前忙后的，前天見她拎著一大桶水，我緊張得心直打顫兒！”德環嬸子懷孕的時候，小產了兩回，所以當她懷第三胎的時候，她丈夫和婆婆便讓她專心養胎，基本上沒再干什么活。所以她養胎的同時，順便也把自己養得圓圓滾滾的，以至于生孩子的時候，差點難產。

“不礙事，多活動活動，好生。我生丁順前兩天，還在地里干活呢！”丁順娘攏了攏頭發，絲毫不在意地說。

但是，秀蓮肚子里的孩子，并未順利出生。

五月份，麥子灌滿漿的時候，生了病蟲。秀蓮幾次提出讓丁順去田里打農藥，但是他總是大手一揮，認為沒什么大事。

“哪年都生蟲子，這還不正常，種個地，也窮講究！”說完便撂下碗出門了。

秀蓮沒別的辦法，便強忍著孕吐，自己打水，兌藥，噴灑。五月傍晚的天空，燃燒著好看的云霞。大片的云霞，倒映在田邊的小河溝里，異常美麗。

在秀蓮兌好最后一藥機子水，往肩上背的時候，覺著肚子像岔氣般疼了幾下，也沒怎么在意。可是，慢慢地這種疼似乎在不斷加重，等到秀蓮忙完回到家的時候，便疼得有些直不起腰來了。

她顧不上做晚飯，便躺在床上，想著休息一會興許會好些呢，但是這疼一陣陣地向她襲來，疼得她頭上蒙上了一層密密匝匝的汗珠。正當她疼痛難忍的時候，丁順回來了。

看他那副急急燥燥的樣子，秀蓮便知道今天丁順不是輸錢了，就是干零活的時候不暢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