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岱永在很多人的面前丟掉了性命，幾位年長的將軍試圖說服簫云澈將尸體送回京中，簫云澈一邊喝著酒一邊回道：“這些事情諸位不必擔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會做好安排。”老將軍還想再勸時，云廉道：“諸位放心，哥哥答應的事，定然會做到。”

事實的確也是如此，簫云澈最終還是將軒轅岱永帶回了京中，只是那是一個月之后的事了。在這期間，他一直躺在一口棺材里，無人送行，無人哭喪。

在軒轅岱永死后，應袁伶俐的要求，清冽單獨去見了她。

營帳里昏暗的光線下袁伶俐顯得更加消瘦了，清冽自顧自的找到一個位置坐下來，袁伶俐沉默半晌，終于開口道：“你知道嗎？我如今，心里除了恨，什么也沒有了。”

清冽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繼續道：“你說我們的命運就該如此嗎？作為一個女人，成為他們爭奪一切的工具？若是沒有了利用價值，不管是誰，都會把你視如草芥。”

“伶俐。”袁清洌聲音輕柔的叫了一聲。

“你叫我什么？”袁伶俐有些茫然的看著她。

“伶俐。”

袁伶俐怔怔的看著她，皺了皺眉，眼淚落下來，她卻笑了，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放肆。過了好一會兒，才抹了一把淚道：“從我嫁給他開始，就沒有人叫過我名字了，我都快忘了，這是我的名字。”袁伶俐握著拳道：“我就該讓他們知道，我是袁伶俐，曾經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不是六王妃，不是他的附屬品，不是他的棋子，不是他的工具，我不是！”

“現在他死了。”

這話說的袁伶俐一愣，原本激動的揮舞著的手立刻頓住，再次看向袁清洌道：“我嫁給他，是因為你，他死了，也是因為你。”

“真的是因為我嗎？”

“哈哈哈。”袁伶俐笑著：“當然不是。我知道，是他們。若不是他們要陷害你，我不會成為他們的棋子，不會嫁給他，不會失去自己的孩子，不會變成我現在的樣子。都是他們害的。”

“所以你見我到底要說什么？”

“帶我回去。”

“什么？”袁清洌詫異她的要求，原本以為，她一定恨透了京中的人，決計不可能再回去，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想要回去。

“我要回去，你宸王妃可以讓我悄無聲息的回去。”袁伶俐理了理鬢間的頭發，仰著下巴冷笑道：“我要回去，我要去六王府殺了他的孩子，憑什么我沒有的東西，他可以有？我要讓他什么都沒有，我要讓他斷子絕孫！”

袁清洌看著袁伶俐近乎猙獰的表情，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為何不選擇放下，你若要離開，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讓你去一個誰也不認識你的地方，好好活著，好好過余生。”

袁伶俐回頭打量清冽，仿佛在看一個怪物，盯著她道：“好好活著？我的孩子都死了，我還有什么資格好好活著？”

“那你打算怎么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回去六王府那個狼窩，你如何動手，又如何全身而退？”

“我既然決定了要回去，我自然有辦法要他們的命，至于如何全身而退，這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

“你就是回去送死？”

“我早就死了。”

這話里有多少的心灰意冷，又有多少的凄涼，袁清洌聽得出來，看著她眼里堅定的神色，心里也知道勸不住她，卻還是忍不住道：“你該知道，你現在走，往后的生活一定會比以往好很多，而且......”

“不必了。”袁伶俐打斷道：“我知道你做得到，但是真的不必了。”

袁清洌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袁伶俐淺淺一笑道：“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我在為我的孩子報仇。”

清冽站起身，不打算再勸她了，走到她身邊，將自己隨身的匕首和幾個藥瓶遞給她道：“這些你留著防身，紅色瓶子里的藥可以解毒，基本的毒物都沒有問題，其他的都是毒藥。”

袁伶俐接過來，在手里握了握，道：“想不到，我們還有這樣心平氣和聊天的時候。我以為這輩子...算了，你也保重吧，后面的日子，你比我更難。”

“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讓人送你離開。”

袁伶俐看著清冽離開，扯出一抹微笑道：“若你一直都在，我們會不會不是現在的樣子。長姐。”

“她要走了？”看袁清洌進來，簫云澈拉著她的手問。

“是要走了。”清冽嘆了口氣道：“不過不是離開，是回京。”

“為何？”

“她堅持回去復仇。”

“復仇還是送命？”簫云澈一語中的，袁清洌挑挑眉道：“我勸不住她，錦鈺，怎么辦呢？”

簫云澈把她攬在懷里，在耳邊低語道：“我知道你善良，不忍心她再回去，可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你不必太在意。你放心，我囑托過梁三，他在京中，會幫忙的。”

“你知道她可能不會離開？”

“她若真的想要逃離這漩渦，根本不會到這里，路上就已經走了。”

袁清洌想了想，心道也是，若不是她自己心有不甘，根本不會到這里，而是在從京中到邊城的路上就已經離開了。

“還是你想的周全。”

“并不是我想的有多周全，是你關心則亂，總還是念及姐妹情分的。”

清冽抬起頭，下巴抵在他的胸口道：“我以為我會恨她，可是我看到她如今的樣子，我知道我根本沒有辦法恨她，說到底，她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雖然我回來的時候她不待見我，可她畢竟是被捧在手心里嬌慣著長大的，有些孩子氣罷了。”

“你看的清楚，我卻是生氣的。”

“為何？”

“即便她真是孩子氣，但是她還是傷害了你的。”

袁清洌聞言笑了笑道：“我已經不在乎了，你也不要在乎了吧。”

簫云澈沒有說話，只是緊了緊手臂，將她環得更緊了一些。

軒轅寒珂連夜奔波，早已是疲累不堪，喝酒吃肉酒足飯飽之后，好不容易拉了個美妾，剛要躺下，就聽外頭鼓聲陣陣，驚的他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營帳外一動不動。不過一會兒功夫，有人在門口報道：“太子殿下，收到緊急軍報，叛軍統帥殺了六爺，六爺軍中所有戰士，都...”

“都如何？”

“都降了。”

傳軍報的小士兵顫顫巍巍，軒轅寒珂又驚又怒，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跑出來，一腳將小兵踢倒在地，怒目道：“你個蠢貨，這消息一定是假的，那廢物將軍，怎么敢殺老六。”氣急敗壞的來回踱步道：“蠢貨，都是廢物，投降？怎么可能投降？”

那小士兵忐忑的爬起來跪好，畢恭畢敬的將手里的絹帛遞給軒轅寒珂，后者瞇著眼看了看，冷哼一聲，一把拿起那絹帛，憤然打開。看了上面的內容，軒轅寒珂的臉色從原本的氣憤變成了一絲絲的懼怕，這絹帛從何而來，他看字跡就知道，所以這消息不可能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內心的疑問一點點的被恐懼擊敗，他不敢相信，簫云澈竟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軒轅岱永，這是何等的罪過，何等的猖狂。換做以往...不，不是。軒轅寒珂立刻意識到，不是他想的這樣，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他們錯誤的判斷了簫云澈的能力，他一開始就在隱瞞自己的實力，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挑釁和試探，他統統沒有放在眼里，卻總是用巧妙的方法避開。想到此處，他不免回憶起很久之前他安排了殺手去刺殺簫云澈，可是那些人后來都沒有了消息，他也曾四下打聽過這些人都去了哪里，也曾懷疑過他們已經死在了簫云澈手里，可是他什么也沒有找到，沒有任何消息，時間久了，他甚至以為，是那些人收了錢自己跑了。如今再想，只覺得毛骨悚然，他不僅殺了那么多高手，還讓他們尸骨無存，沒有半點痕跡，這怎能讓他不心驚。

軒轅寒珂無法控制自己略微顫抖的手，此刻他的內心比手抖得厲害的多，一時間盡然沒了主意。那小兵跪在地上，悄悄抬頭看了這位太子殿下一眼，愣了愣神又喚了聲殿下，軒轅寒珂才回過神道：“你聽著，叛軍之首簫云澈，喪心病狂，不顧禮法綱紀，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六王爺殺害，不忠不義，其心可誅。傳本宮的命令，所有人收拾行裝，立刻出發，手刃簫云澈者，本宮賞黃金千兩！若是能生擒，賞黃金萬兩！”

小兵心下駭然，卻也不敢多說半句，只能唯唯諾諾的稱是，然后轉身傳令去了。

軒轅寒珂在營帳門口站了一會兒，再轉身回去，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興致，那小妾上來撒嬌，竟被他一掌拍死在塌邊。

簫云澈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后了，對于太子舉兵前來，他只是微微點頭，說了句知道了，而后再沒了下文。軍中的其他幾位將軍不知如何是好，有時候也會去探探簫云澈的口風，云澈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從不正面回應這個問題。

夜里，清冽忍不住問了句他的想法，云澈微微笑著道：“想來梁三今日已經到京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