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需要儀式感。”金媚在她的朋友圈里發了這樣的一條說說。底下的配圖是：在大大的白色碟子上裝了一個小小的圓形方便面，左邊附上一根紅肉火腿腸，右邊擺放著齊整的不銹鋼刀叉的畫面。

正當我猶豫要不要給她點個贊時，沒想到坐在我對面吃宵夜的小山隨手就評論一個：“nice.”好吧，那就留下一贊吧。

那問題來了，對于這事我為什么會一時猶豫呢？

由于我想起上學期小玲也發過類似的朋友圈，也發過這句話。而她當其時發的是在帶有暖色調的咖啡廳，一手玩手機，一手正要拿起桌面上那個帶有星巴克頭像的杯子的場景。

我一度認為她們的這種行為是有點裝的性質，以至于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對這種東西是屬于路過不“評”的狀態。甚至，為了從形式上區別于她們，在很多可以記錄或說是想分享美好事物的時刻，我每每都抑制著自己。這是一種奇怪的狀態。

小山留意到我的動態，然后指著我們面前的麻辣燙說：“你看，同樣是宵夜，人家的……唉，我們的……唉?！?

我習慣性地“??？”了一下，好讓他繼續說完。

“人家用幾塊錢就吃出了鮑參翅肚的味道，而我們花了十幾塊卻感覺在吃豬食，這不應該吶。”

我有點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哼，有必要么？我倒是覺得她這樣子是有點裝。”

“裝？”他的語氣拉長了一點點。也許是大家相處的日子也不算長，他對我的這下反應表現出了一點陌生感。事實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此時此刻的我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嗯，吃飯就好好吃飯，為什么要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亂七八糟？大海啊，你和金媚最近是不是鬧矛盾了？”小山有點憂慮地看著我。

他的神情和語調給我提了一個醒，我忽然察覺自己剛才的言論有點不知所謂。

“嗯……沒有啦?！?

“沒有？”他再度質問我。

我的心慌感油然而生，于是試著參雜一些其他的想法進來：“不算啦，只是現在對她的感覺已經變了，以至于......”

“以至于產生了傲慢與偏見?！彼谝欢ǔ潭壬媳硎隽宋业南敕?。

我只是“嗯?！绷艘幌?。

他見我的反應平平，于是自圓其說：“《傲慢與偏見》是我最近剛看完的一部電影，感覺還行，你有空也可以看看。”

“《傲慢與偏見》好像也是一本小說呢?！?

“對，不過我對看書興趣不大，呵呵呵?！?

我又“嗯?！绷艘幌拢缓髠z人又回到一邊玩手機一邊吃麻辣燙的狀態。

事實上，我這會是在想這樣的一個問題：如果為了不裝而不作為，以至于不能活出真正的自我，這是否也是一種變相的裝呢？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對于裝與不裝這個問題，今晚的我也算是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呵呵呵?！?

“你在傻笑什么呢？”小山傻傻地看著情緒起伏的我。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點，就是我覺得我之前有點裝，而我的裝又不同于金媚的裝?！蔽遗d奮地說著。

“沒聽明白你想表達什么呢？”

“我想說的是：我的裝正是源于我的不裝，而不裝本身就是一種裝。所以我和金媚的裝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區別，understand？”我得意得說完。

我以為他會通過點點頭或者用其他方式來表示認同我的話，但是并沒有。他見我說得認真，結果他也認真起來。

“我不這樣認為?！?

“是嗎？”我顯然有點落差。

“我不認為金媚的裝是裝。因為這本來就是生活的常態，只是人家更用心去做擺設而且表達出來了而已。用心去做一些事，你不會嗎？不見得吧。你倆的區別也許只是在于她更喜歡在朋友圈里表達出來而你不太喜歡表達出來罷了。所以說她裝，那就有點牽強了。至于你……”

他停下來看看我，也許他是在組織語言，也許是想留意下我的神態的變化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說下去，畢竟我倆之前沒有過這種事勢的對話。今晚的局勢果真是沒有一點點的防備：畢竟在我心里，像他這種很少看書的人，不可能具備所謂的思想深度?，F在看來：不可能該改為：不，可能了。

“我什么？我沒什么吧？”

他看我是接受的態度，于是他也順勢而為：“關于金媚的動舉我是理解為一種高價值的展示的，這種高價值至少是表面的高價值。而你表現出的那種傲慢與偏見是內在的東西，那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的探索的一種階段性的認知和反應。我們畢竟是在校的高中生，基于年齡和閱歷上的局限性，我們注定要走一些彎路。我覺得只要真心實意地去犯傻，做一些幼稚的事說一些幼稚的話，就不能算裝，對吧?！?

我想起我曾經有悟出過類似的話，今天從他口中聽到，也算是一種復習了。但更多的還是被他給折服了，因為我聽后有點不知所措，頻頻地在點頭。

在回去的路上，我向他拋出了我的疑慮：“你說你平時也沒怎么看書，沒想到你的思想覺悟還挺高的。”

“呵呵呵，不然你以為呢。”他頭也不回地說。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我再次感慨。

“你啊，平時就圍著小玲和金媚倆個妹子轉，所謂一葉障目，你當然就看不到我這座泰山啦?！?

“哪有，沒那么夸張。”

“一個人是不了解另一個人的大多數的。你的注意力從來都不在我身上，你又怎能對我有充分的認識呢，即便我是你的同桌。”

這話讓我感覺到有點慚愧，但他接下來的話讓我更加慚愧。

“你們大伙一起去做暑期工都不帶上我，你們三甚至還合伙騙我。哼！你讓我怎么想？”

“那個……”

“沒事。適時發發牢騷，你別介意?！?

“嗯嗯?！?

“其實吧，很多事是不能只看表面的。雖說大家都是一個班的，但班內的人都還是分小團體的，這我也理解。好比一支籃球隊由十幾個人組成，但首發球員只有幾個，而你們就是那幾個。我和其他同學基于你們的關系只不過是充當替補的角色罷了?！?

“不不不，是你想太多了?！蔽掖驍嗔怂?，我可聽不慣這般傷感的話。

“沒有，事實上很多事情的決擇都是基于當事人之間的關系的深淺而做的，所以我理解你們。只是……算了算了，越扯越遠了?！?

“沒事沒事，你繼續說，反正機會難得。”

他想了想：“說就繼續說吧，反正現在離宿舍也還有一段路。但我想換回一個正常一點的話題。”

“嗯嗯，你喜歡?！?

“你是不是覺得我今晚越說越high，不太像平時在教室里的表現。”

“對啊，unbelievable！”

“其實吧，每一個人都是有想法的人，但是他不一定會在你面前表現出來。所以我認為，很多事是不能只看表面的，這個表面就是你平時很少能看到我會主動地去看課外書，甚至是沒有。但這個不看書不代表我不學習不思考，而你就可能認為必須要多看課外書才能有所謂的思想深度，對吧？”

“大概是。”我被帶節奏地點點頭。

“人總是要學習的......”

“而且你還看愛《非誠勿擾》呢，我也是服了?！蔽也辶艘痪?。

“哦，我只是覺得看書不是學習的根本。剛才我想說的是，人的思想要想跟得上社會潮流的發展，那必然是要參與學習的。但我認為書本只是學習的一種媒介，而這個媒介又涵括很多東西。好比我就更喜歡通過看電影看電視看綜藝節目等等來接受信息，而你就覺得我看《非誠勿擾》是浪費時間？

“對?！?

“理由？”

“假，不值一看?？磿容^實在。”

“好吧，我不贊同我也不反對你的觀點，畢竟我媽也是這樣想的?！?

“你媽？”我沉默地說。

“我是這樣認為的：看書也許是最好的學習方式，畢竟線下線上的人（身邊老師與名人演講）都這樣認為。但是，我就不看。理由很簡單，不喜歡就不勉強?！?

“呵呵呵，不喜歡就不勉強，你的這話有點耀輝的感覺?！?

他也樂了：“呵呵，是嗎？”

“對。”

在之后的幾秒里我倆的話語暫且停了下來，不過仍邁著悠閑的步伐朝著宿舍的方向前進。

我們經過的路邊的燒烤檔的煙霧吸引到了我。我在想如果今晚的麻辣燙沒加上一個方便面，那此時的我應該會去烤一個雞翅來吃，可惜這會的肚子還是感覺太飽。

今晚的感覺總體良好，如果現在就回到宿舍，那今晚也算過得很有意義。但畢竟還有幾百米的距離，這仿佛也在提醒我倆有些話還沒說完。

“怎么搞？”我試著重新調整話題。

“什么怎么搞？”

“今晚被你說著說著，我都有點糊涂了。我怎樣才能做到像你的這般有想法？”

“哈，你別把我捧得太高了，高處不勝寒啊。”

“那你說吧?！?

“說什么?！?

“說說你為什么這么有想法？”

“我這也不是很有想法啦，我只是更喜歡用不同的思維來思考問題而已?！?

“舉個例子?！?

“好。你認為《非誠勿擾》這檔節目假，所以你不看？”

“對啊。”

“嗯。我倒認為真亦假時假亦真，所以我要看。為什么這樣說呢？主要在于大家對于這個節目的落腳點不同：你把《非誠勿擾》僅僅當成一個相親節目，而且還是一個假的相親節目，這就是一種傲慢與偏見。而我是在看我感興趣的節目本身之余，我也會關注到孟非是如何控場的，男女嘉賓的三觀有沒有問題，黃菡和樂嘉是如何點評的，這算是進一步的了解。而再進一步說：孟非在什么地方該幽默，而又在什么地方該嚴肅，當遇到緊急情況時他又是如何救場的；還有男女嘉賓的介紹及言論所代表的社會層次，他們的前任對于他們現在身心的影響；黃菡和樂嘉如何給出恰到好處的點評......等等。這就是我的關注點。

他的論據采用分點分段的形式表述出來，顯然說服力很強，我且一味地點頭。

“學會看到這些東西是很重要的一種能力?！?

“嗯?！?

“但這不是重點。”

“這還不是重點？”

“對，重點是你對于你所看到的事物的思考與應用。畢竟他們在場上做得對的事，并不一定適用于你的生活。而他們在場上說得不合理的話，也或許僅僅是在于場上的不合理。哈哈哈。”

“笑什么鬼？認真點。”

“我很認真啊。這句話是我剛剛想到的，我沒想到我說著說著就說出來了，nice.”

“哦。”

“不行不行，我要把它趕緊記到備忘錄里?！比缓笏Ｏ履_步并愉悅地拿出手機朝著屏幕點點點。

“看來今晚大家都收獲很多啊。”

......他沒理我。

我抬頭看到天空上面有很多星星，有幾顆還特別的亮。我試著拿出手機拍下來，無奈像素太低，成像一塌糊涂。

“你剛才說什么？”

我不緊不慢地吹了一口氣：“我說你今晚說了很多，暢所欲言，過不過癮？”

“呵呵呵，還行。確實，我很久都沒跟其他人這樣說過話了?！?

“嗯?！?

“一般人在一般情況下說的都是一般的話題，他們是很少有精神層面的交流的。”

“對。不管怎么說，我覺得今晚還是很有意義的。畢竟沒有過精神層面交流的就算不上是真正的同桌，我們也算跨過了這一步。對吧？”我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也回拉了一下我的手：“不，是朋友。”

“嗯，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