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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十月的陽光
  • 周潔夫
  • 2914字
  • 2019-09-10 09:59:10

前鋒部隊經過兩天一夜急行軍,在一個晴朗的早晨趕到目的地。街上門窗緊閉,充滿強烈的焦霉味,一條大街差不多完全燒毀,瓦礫堆里冒著煙氣。偌大的市鎮好像死去了似的,靜寂無聲,看不到人影。

葉逢春團長出了市鎮,走到河岸上。一條水泥大橋被炸成幾截,橋身殘肢露出鋸齒形的切面,東倒西歪地癱在橋柱上,有一截邊邊上還留著完整的欄桿。水流發出怨憤的聲音,圍著崩塌的橋柱打轉。除了滾滾的流水,看不見一只小船。河對岸不遠有個燒毀的村子,村子上空飛著殘余的火灰。一只烏鴉掠過村子,落在那截完整的橋欄上,凄涼地叫了幾聲,撲著翅膀飛走。

背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葉逢春轉過身,恨恨地說:“又跑掉啦!”

丁力勝師長臉色陰沉,擦過葉逢春身邊,筆直地走到河邊上,像要徑直走下大河,走到河對岸去。

“破壞得很徹底。”葉逢春的聲音有點走樣。

“唔,很徹底。”

丁力勝望了望對岸的村子,不聲不響地沿河走去,葉逢春默默地跟在身邊。他們經過一株斜伸在河面上的大柳樹,見樹干上系著一條纜繩,一頭浸在水里,下面顯然有條鑿沉的船只。樹旁邊攤著一堆發焦的血跡。再過去,在一個小河灣里,漂著一只發漲的死狗、一只空雞籠和幾片船板。

“找到船了沒有?”丁力勝問。

葉逢春掀動鼻翼,結實的胸脯激烈起伏,好像空氣不夠使似的:“敵人鑿沉了全部貨船、漁船,拉走了船夫。”

“我就不信他們破壞得了所有的船只!”

“戰士們到遠處找去了。”葉逢春說,向河兩頭望了望,仍然看不見一只小船的影子。

“一邊找船,一邊修橋,再抽一部分人做群眾工作。”丁力勝說,“敵人的破壞絕不只是物質上的,什么共產共妻啦,什么先甜后苦啦,這一套欺騙宣傳準少不了。”

兩個人回到鎮頭,葉逢春折進團部,丁力勝獨自越過燒毀的大街,走向師部。街上,好多扇樓窗已經打開,好幾家鋪子開了門,鎮民們三三兩兩站在屋檐下,靜聽我們的宣傳員解釋政策。看到這些景象,丁力勝的臉色開朗起來。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這座一度死寂的市鎮就要蘇醒,鎮民們的恐懼和懷疑將要被歡躍所代替,勇敢地來迎接新的生活。

丁力勝走進一座不顯眼的平房,撩開門簾,走進內室。

師政治委員韋清泉坐在八仙桌旁邊沉思,他沒有戴帽子,頭發蓬松,臉容憔悴。他的年齡跟師長相仿,不滿四十,看起來卻比師長老得多。一見師長,他微微聳了下肩膀說:“白崇禧想餓死我們哪!”

“哦!”丁力勝在師政委對面坐下。

“敵人毀滅了幾十萬斤糧食!”

“幾十萬斤!”丁力勝的上身往前一傾,吃驚地說。

韋清泉掠了掠半灰的鬢發,聲音有點發顫:“鎮上的糧店全空了。敵人把帶不走的一部分糧食堆在街上,澆上油,全部燒光……”

“簡直是罪惡!”丁力勝捶了一下桌子。

“把居民們的糧食也洗劫一空。名義上是征,實際上是搶。”

“徹底,唔,很徹底。”丁力勝自言自語地說,挫動著牙齒。

韋清泉望了望師長的神色,用平靜的口氣問:“沒找到船?”

“暫時沒有找到。”

“找不到也好,讓戰士們休息休息。連續走了十來天,部隊太疲勞了。”

“不怕疲勞,就怕撲空!”丁力勝大聲說出自己的心情。

韋清泉沉默了一會兒說:“是呵,就怕撲空。”

疲勞,休息一陣可以解決;如果敵人在眼前,疲勞自己就會消失。撲空卻是一切準備的落空,長期希望的落空,它會削弱戰斗意志,增加疲勞。幾句話能趕走肉體上的疲勞,鼓起勁頭。撲空后卻要做一系列工作才能恢復銳氣。敵人不斷后退的目的,一方面是保存實力,另一方面是企圖引起我們的急躁情緒。韋清泉明白這一點。他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疲倦,但部隊的撲空卻使他感到憂慮。

兩個人靜默了片刻,韋清泉換了個話題說:“敵人的消息真靈通,鎮上的地主也跑得一干二凈。”

“都跑了?”

“還帶上家眷和細軟財物。說明他們失去了信心,知道自己回不來了。”韋清泉頓了頓說,“你還記得東北開始土改時的情況不?那時候地主的氣勢多高,有多少個地主威脅過農民:‘敢分我的地,當心腦袋!’”

韋清泉是在東北解放戰爭初期調到這個師來的。從那時候起,這兩個師的領導人就成了親密的戰友。

“在東北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撲空過。”丁力勝說,同時眼睛閃光,顯然回憶起許多次成功的戰斗。

“敵人不同了。”韋清泉說,接著口氣一轉,“你在路上聽到過一首快板沒有?”

“什么快板?”

“哪怕雨淋日曬,山高路遠,一定要抓住白崇禧。”

“啊,聽到過。”

“好是好,我看還缺少個意思。再加上句‘哪怕撲空再撲空’就更完全了。碰到這種刁滑的敵人,我們一定要樹立起不怕撲空的思想。狐貍到底是狐貍,哪有容易抓到手的!”

房門開了一條縫,隨后慢慢地打開。孫永年輕腳輕步走進來,站在門邊,先觀望了一下師首長的神色,才低聲地說:“首長,隊伍會不會行動?”

“干什么?”丁力勝問。

“馬蹄鐵都快變成洋鐵皮了,想給它們換一換。我找到了一家馬掌鋪。”

“去換吧。”丁力勝手一揮說。

“老孫同志,抽口煙再走。”韋清泉說著抓起桌上的招待煙。

孫永年走近桌邊,接過煙盒,抽出一支,往口袋里一塞說:“回頭再抽。”

“馬料還多不多?”

“這一頓全部出空。火龍像餓鬼一樣,吃得好兇。”一提到牲口,孫永年不想走了,指手畫腳地說下去,“這幾天真把它們累壞了,吃,吃不好;睡,睡不夠。”

“街上能不能找到馬料?”韋清泉又問。

“有人的地方總能弄到馬料。”孫永年蠻有把握地回答。

孫永年有一種本事,凡是牲口需要的東西,他在任何環境下都弄得到手,從來不叫困難。韋清泉滿意他的回答,也相信他真能弄到,盯著他發紅的眼睛說:“釘完馬掌,好好睡上一覺。”

孫永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拔步要走,丁力勝摸了摸下巴說:“老孫同志,你的胡子該刮一刮了。”

孫永年不禁伸手摸了摸亂蓬蓬的胡子說:“越忙,它越搗亂。”

一陣馬蹄聲響到門口驟然停止,一個騎兵滿頭大汗闖了進來,遞給師長一封信。孫永年緊忙悄悄地退了出去。

丁力勝看完信交給政委:“軍首長叫去一個人開會。你去吧。”

韋清泉往信上溜了一眼,幾步走到窗前高喊:“老孫同志!快去備馬!”

窗外出現孫永年的黑綽綽的臉:“師長的?政委的?”

“我的。馬蹄鐵回來再換。”韋清泉用命令的口氣說。

“好在白雪剛吃過草料。唉,這種時候,牲口也只好辛苦一點。”“越快越好!”

孫永年一轉身,跑步走了。

不多一會兒,韋清泉騎上一匹長鬣毛的白馬,跟著騎兵馳上街心。白雪彈動粗壯的腿,跑得挺穩,看來精神飽滿,并不感覺什么辛苦。

丁力勝直到政委拐了彎,才進師部,靠著椅背靜思默想,眉心中間起了兩條豎紋。防空號打斷了他的思索,他撈起桌上的電話耳機:“葉團長?組織火力揍它!”

飛機的喤喤聲臨近了,跟炸彈的爆炸和掃射同時,響起了密集的對空射擊聲。丁力勝走出門口,見兩架戰斗機驚惶地越過高空,飛向政委走去的方向,密密的槍聲追逐著它們。

飛機剛剛消失,葉逢春擎著駁殼槍,喘吁吁地奔來,一見師長站在門口,放慢了腳步。

“隊伍怎么樣?”丁力勝急急地問。

“沒有什么損失。炸彈多半扔在河里。”

“你看,敵人的飛機也刁滑得很,飛得那么高,來了就走,硬不讓我們的戰士出口怨氣。”

“嫌破壞得不夠,還要來破壞。”葉逢春氣沖沖地說,把駁殼槍插進槍套,跟著師長進門。

“船找到了沒有?”

“還沒有消息。”

街上響過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快到門口時慢了下來。葉逢春走到窗口一望,揮著手喊:“老沙!伙計,飛機沒有打死你!”一轉身沖出門去。

響起嘹亮的號聲。一聽是緊急集合號,他連忙跑起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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