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霧氣未散，望去遠方一片云霧，偶爾會有幾座較高的山會在云霧中露出峰頂，還有那座高高的七層藏書高塔。

“這里不愧是昆侖，果真美的像幅畫一樣。”無心靜靜的跪坐著，看著外面的景色自言自語“師父，您覺得阿玦屬于這里嗎？”隨后便是一片清晨的寂靜，回答她的，只于陣陣清冷的微風與偶爾幾聲鳥獸的啼鳴。

也許是因為晨光漸起，鳥雀開始興起，吵醒了涂山，而她披著外衣上到二層時就看到了像個雕像一樣坐在那的無心。

“你……一夜沒睡？”涂山突然出聲把在發呆的無心嚇回了神。

無心：“是你啊，沒有，睡了一會兒，醒了就睡不著了，這景色還真是好看，不愧是昆侖。”

涂山走到無心面前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景色就沒變過，早就看膩了。”無心沒有說話朝著涂山苦澀的笑了一下，涂山有點不知所措：“唐無心，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我認識的不久，我不會強迫你對我推心置腹，但是你要相信我，這件事總會解決的。”

無心：“唐瑞并不是我親妹妹。”涂山被突然的這一句沒頭腦的話弄得很疑惑，無心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唐瑞是渝州城顧城主的女兒，顧城主一家于幼年的我有些許恩惠，可惜，我也只帶走了唐瑞，顧夫人臨終囑托我照顧好她，我便把她一路帶來了昆侖?！?

涂山點頭：“原來如此?！?

無心望著漸亮的天光：“若不是顧夫人的托付，我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我也許已經跑到離渝州城遠遠的北方，我也許已經看到了從幼時便想看到的漫天飛雪?！?

涂山卻是說到：“你后悔了？”

無心搖頭：“我師父說，人這一輩子最忌諱的就是后悔，我當初決定是如此，那今日便不會后悔，況且我來昆侖便是為了能照顧唐瑞，無論如何，我相信她，我也會保護她。”

涂山眼神變得有些復雜，仿佛想起來什么，喃喃道：“有人保護的感覺真好。不知每每午夜夢回之時，那人是否也會后悔起曾經，是否會在自己滿手鮮血的噩夢里醒過來。”

無心看出來，涂山也是個有心事的姑娘，說到：“涂山，你于我的恩情，我亦會永記，師父說人這輩子最肉麻的兩句話，一個是謝謝，一個是對不起，討厭肉麻，卻又不得不說。謝謝你?！闭f完，無心卻又說到“可如果是我的朋友，她永遠也不必對我說這兩句話，我希望，你從此以后也不必對我說?！?

涂山聽明白了，笑道：“你拐彎抹角的功夫倒是像極了這昆侖里彎彎曲曲的山路?！闭f罷兩人都笑了。

不知不覺中，日頭已經冒出來一半了，山間霧氣也散了不少，兩個不過二八年華的女孩子滿腹心事，早就沒了少年人的意氣，如今坐在一起才有了些靈動感，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許多年后，兩人也經常想起這次坐在昏暗晨光下的談話，涂山真摯的覺得，無心的師父，從那時起，便無處不在。

太陽總算是在山堆里擠了出來，照耀著看不到邊際的昆侖，唐瑞也總算是及時的在辰時前醒了，睜眼看見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四只眼睛，什么困倦都被嚇沒了，唐瑞從榻上坐起來，把腿搭在邊上晃著，樣子是孩童的無辜可愛，聲音也是軟軟糯糯，可偏偏說的話讓人絲毫沒有了之前的感覺：“你們看我做什么？我不是說不去了嗎，怎么還是把我帶到別的地方了？”

無心知道這后半段是跟自己說的，答道：“我這不是害怕嗎，這種事情是個普通人都會害怕吧?！?

唐瑞沒了下文，靜靜的坐在榻上，涂山直接問到：“你是誰？”

唐瑞一時也沒反應過來，涂山接著說到：“你原本是誰，怎么會到這副身體里，原主呢？你又是因為什么變成這個樣子的。”

無心聽著涂山的一大串問題，不禁說到：“你一次問這么多，她怎么回答啊。”還不待涂山回應，唐瑞便先張了嘴：“我不知道?！闭f完便又沒了聲音。

涂山瞪大了眼睛看著唐瑞，仿佛有些氣憤：“你難道不該再解釋些什么嗎？”

唐瑞看了涂山一眼，隨后真的開始解釋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唯一能知道的是，自己在天地間飄了很久很久，久到讓我忘記了前塵往事，忘了自己是誰，后來又不知道為什么到了這副身體里，隨著這副身體慢慢長大，我倒是清醒了些，偶爾夢回能看到一些細碎的曾經，但是昨天，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些事陳年舊事，雖然只是微末，雖然我依舊不知道自己是誰，曾經到底經歷了什么，但是，我終于覺得自己開始變成一個真正的人了，不再是一只游蕩世間的惡鬼?！?

無心和涂山面面相覷，好像，她們沒有在這番話里聽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涂山繼續問道：“那你看見了什么。”

唐瑞想了想道：“血，滿天滿地的血，死了很多人。”

涂山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唐瑞要說下去的樣子，咬牙切齒的問道：“沒了？”

唐瑞低著頭，有些小委屈，說到：“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在旁邊沉默了許久的無心說到：“算了唐瑞，去梳洗吧，辰時還要去玉珠山主那里，今日第一次聽學，不應當晚到?！?

唐瑞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么，可到底還是沒有問，轉身去梳洗了。

無心看到涂山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笑道：“她想不起來就別問了，既然已經決定保護她，這些問題其實也沒有什么必要了。”

說完，本想轉身離去，涂山卻叫住了她，說到：“既然如此，你們以后就來我這住吧，我這比這昆侖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全，而且，空房間很多?！?

無心點了點頭便匆匆忙忙的去梳洗了，因為她還記得，自己一會兒還要去甄姨那。

昆侖的小路上，無心與唐瑞走著，陽光透過樹葉打在兩人身上，唐瑞沉默了許久，突然停下來，問道：“你不問我些什么嗎？”

無心也停下了，搖了搖頭：“我想了一晚上，可是我想不到要問你什么?！?

唐瑞不解：“為什么？你知道你可以把我扔下，而且我不會怪你?！?

無心思考了片刻：“也許是因為，從渝州城到昆侖這一路上，你花了我太多錢？除了你，我還能找誰要??？”

唐瑞驚訝的看著無心，瞪大了眼睛，無心看著忍不住捏了把臉，說到：“快走吧，一會兒晚了會被山主罰抄書。”

唐瑞現在的身份是玉珠峰的大弟子，無心把唐瑞送到玉珠峰下便有弟子領著唐瑞去課室，無心依舊是個無權入內的“外人”。無心也只能搖頭苦笑急匆匆的往甄姨那趕。

無心抬頭看了看小屋子門口掛著的只寫了一個“雜”字的桃木牌，心下感嘆，總算是在辰時及時的趕到了，日光漸盛，雖已入秋，但是除了早晚涼爽些，白日還是有些熱，因為著急趕路，無心額頭已經有了汗，她從袖子里掏出一小塊手帕細細擦了擦，又整了整衣物，才抬腳邁進了門。

她本來覺得雜事房應該雜亂，就是不至于雜亂也應該是個窘迫不堪的地方，可當她進去卻發現，里面很干凈，雖然不是很大，但是里面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窘迫，甄姨坐在賬桌前利落的打著算盤，抬頭見到無心來了便停下來手里的動作。

“唐姑娘來了?！闭缫绦χ鴮o心說到

無心點頭：“嗯?！?

甄姨：“唐姑娘吃過飯了嗎？”

無心：“還沒，起的晚了，沒去膳堂?！?

甄姨知道了無心是個不善言辭姑娘，笑了笑不再繼續問下去，說到：“唐姑娘跟我來吧?！?

無心跟了上去，兩人繞過書架，無心才發現這后面有個小門，出了門便是個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個少年在侍弄花草，還有兩個姑娘在掃地，幾人見到甄姨都不約而同停下手里的動作，向甄姨問了好，甄姨每一個人都回了謝，繼續帶著無心繼續向里面那間屋子走去，就在無心快走進屋子的時候，她聽到了兩個小姑娘的談話。

“小葉子，她就是那個聽說走后門進來的那個人吧?！?

“小魚，身后不妄議他人是非，甄姨教的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可是……”

“沒有可是，人生于世當正直，當無愧于心，這些小人所為應當為人不齒。”

“哦，知道了?！?

之后便沒了聲音，只是聽那掃地的聲音，那地都要被掃出個坑來。

無心進屋發現甄姨在看著她，無心說到：“那位叫小葉子的姑娘真是個妙人，明明是女兒身卻是一副不輸男子的心性。只是可惜……”

甄姨見無心沒有說下去，便問道：“為何可惜？”

無心：“我師父說‘至剛易折’。但我依舊佩服這位姑娘?！?

甄姨笑著搖頭：“你師父說的還真是對，葉子當初本是想拜入昆侖做弟子的，可惜昆侖收弟子過于看重天資，葉子也與你一樣被遣來這做雜事?！睙o心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甄姨又接著說道：“唐姑娘，你若是餓了便去旁邊的伙房那些吃的，在這不需要去膳堂用餐，這里有一個給咱們用的小伙房?！?

無心點頭表示感謝，甄姨又說道：“這里很清閑，涂山應該與你說過了吧，日后你便與剛剛見過的那三個孩子一起，與另四個孩子論著打掃采買，今日輪到那四個孩子灑掃，日后會見到的，你不過于拘束，這里的每一個孩子都很好，也沒有那些莫須有的規矩?！?

無心知道，這偌大的昆侖山上，也算有了一個可以接納自己地方。

之后的一個月過得異常平靜，無心也漸漸熟悉了昆侖，輪流打掃，采買，無心也搬到了涂山那里住，每日送唐瑞去玉珠峰，雖然自己依舊不能進去，外門弟子的小考核無心也有去看，可惜被各種絢麗奪目劍光晃得頭暈，看了一會兒就跑了。

可惜，古人誠不欺我，天下大勢亦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時間久了總會出點事來攪合一下過得挺好的平淡生活。

今天并沒有事情，無心趴在草堂院子里的石桌上發呆，那個叫東風的少年依舊擺弄著他的花草，葉子和小魚坐在長廊下聊的開心，甄姨在屋子里清算著最近這些天采買的賬單，本來這一切平靜又美好，偏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攪合了一切，導致日后無心每每看見他，眼神都會很幽怨。

一抹刺眼的紅色闖進了無心的眼睛，是穿著一身紅衣的男子，而無心看到的第一反應卻是猛地一顫，這讓她想起了當初那個穿著紅衣帶著面具殺了顧城主一家的那個人。

這個男子倒是沒有戴著面具，長相更甚女子，尤其是眼下的痣，長的恰到好處，不過無心也沒有工夫去仔細看他的樣子，心里不斷重復顧城主是怎么死的，既不敢抬頭去看，也不能當著甄姨的面跑走。

甄姨感覺到有人來，出門看到男子，趕忙迎了過去，其他人也停了現下正做的事，趕忙走來，無心這是才明白，這來的怕不是個大人物。

無心也只得也連忙起身走了過去，躲在了葉子和小魚的后面。

“寒柳神君今日怎得屈尊來此？”甄姨說到。

“明日赤璋出關，閉了這么多年的關總算是出來了，我今日去看他住的朱雀殿，都積了三尺的灰了，我來找人去打掃打掃，弟子們都在忙著課業，只能來麻煩甄姨給我找些人手?！焙f到。

無心沒聽過這人，低聲向小魚問道：“小魚，這人是誰?。课以趺礇]聽說過昆侖還有一個叫寒柳的大人物，難不成事哪位隱世的長老？”

小魚看了看沒有人注意自己，便低聲回答：“看來沒人與你說過，昆侖有四方神君，平日都待在四神殿，不出來的，這是四方神君的寒柳神君，坐的是西方白虎位?！?

無心好奇，繼續問：“那剩下的四個呢，都是誰啊。”

小魚本來想繼續說，可她余光看到甄姨回頭看向自己的時候，瞬間閉了嘴，不再言語。

隨后，便聽到甄姨說到：“神君趕得不巧，老身這無事的也只剩下了四個人。神殿偌大，許久未灑掃，四個人若是收拾起來怕是沒辦法趕在赤璋神君歸來前……”

“無妨，先收拾出一間住的寢室，把一些常出入的屋子和院子收拾一下，其他的慢慢灑掃便可?！焙蜷_掛著白玉虎墜子的扇子，擋了擋陽光，對著無心她們說到：“你們幾個跟我來吧，快些。”

無心一行人跟著走了很久，彎彎繞繞的山路，都要把無心繞吐了，現在無心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修仙之人把御劍術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了。

走了半個時辰方才看到了偌大輝煌的神殿，屋檐上一只金色朱雀標示著這座神殿的主人。

無心驚嘆于輝煌的神殿，輕聲向小魚問道：“小魚，你之前還沒給我講完呢。”

小魚也輕聲說：“這就是那位坐朱雀位的赤璋神君的神殿，像這樣的神殿還有三個，鎮在昆侖四方，這幾位的故事一時說不明白，你就先知道這幾位沒一個好惹的，不用動手就能把你的頭擰下來?！?

無心這時又想起了死去的顧城主，背后開始發冷。

寒柳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風神俊朗，才貌雙絕，居然會被一個小姑娘當成嗜殺成性的變態。

寒柳解了門口禁制，帶著她們進去，殿內雕梁畫棟，奇花異草，靈樹怪石，池塘錦鯉，無心感嘆：人間宮殿相比之也不過如此。

寒柳帶著她們去了寢室與書房，簡單識了路便走了，留下她們自己打掃。

四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從何處開始，葉子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東風你去收拾一下這些花草，畢竟這里只有你會，小魚去收拾寢室，無心識字，就去收拾書房吧，我灑掃庭院長廊，再去給你們準備午飯。這樣，可行？”

葉子在其他人心里一直都是姐姐一樣，所以大家都很同意這樣的安排，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情。

無心到了書房，看著成堆的書和十幾個書架都驚呆了，但是無心也沒有難過太久，挽起袖子便開始收拾。

幾個人從日頭高懸到西沉，就沒有停下休息過，還好涂山教了無心怎么做傳訊用的紙鶴，無心讓涂山去接唐瑞，自己也算是放心。只是，無心看著自己面前分了一天卻還是成堆的書，也只能認命的繼續收拾。

直到月上中天，無心才把最后一本書擺上書架，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書房，抬眼卻看見趴在石桌上睡著了的小魚，月光昏暗，秋夜更是清冷，無心本想去把小魚叫醒免得著涼，卻發現東風從寢室里找了一床被子，輕輕的給小魚蓋上，無心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同尋常的氣息，心下明了。葉子去給她們拿宵夜了，無心不想去破壞那兩人的氣氛，結果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這里是昆侖還是因為真的是累了，無心也不拿盞燈，就著昏暗清冷的月光開始在這座偌大的宮殿里亂逛。

周圍唯有蟲鳴，安靜的不像話，無心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著，自己這輩子過得太糟了，“要是能有下輩子，還不如當一只趴在門口曬太陽的土狗，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用愁。”無心小聲嘀咕。

突然無心發現面前多了個影子，躲閃不及一下就撞了上去，這一下撞得實在，無心覺得自己的頭都不是自己的了，抬頭去看，一張清冷的臉映入眼眶，無心發現是個人，連忙開始道歉，那人也沒說話，打量了一眼無心便繞過無心離開了，無心回頭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像是個男子，“個子倒是挺高，長相沒怎么看清，不過好像還挺好看的?！睙o心這時才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冷的味道，撇了撇嘴“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連身上的味道都這么好聞。”無心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明日怕就是要腫起來了。想著葉子去取宵夜該回來了，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