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易抬眼望去，望的不是天空，而是無窮歲月。

“在很久以前，至少在六千年前冷峰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冷峰只是有點冷，漸漸的有了雪，漸漸地終年不化，直到如今雪滿半峰。”

“雪滿冷峰之日，便是萬鬼出川之時。”

太易說完最后一句，長長一嘆，忍不住一時悲涼。

李修緣心中一凜，問道：“還有多久會雪滿冷峰？”

“不知。”太易搖了搖頭，又道：“也許就是今年冬天，也許明年，也許很多年后。”

“怎么會這樣？”李修緣急道：“可有辦法制止？”

“六千年實在太久了，久遠到足以讓人忘記痛苦，忘記曾經的苦楚，忘記曾經萬鬼出川的惡夢。”

太易答非所問，又道：“在人間沒有正真的長生，我已六千余歲，已經老了。也許明天，也許后天，我將不復存在。”

“啊？”

李修緣大驚失色，又道：“先生何不飛升？”他實在不忍太易老死于人間。

“我若飛升，誰來駐守易院，誰來固守冷峰，誰又來鎮壓鬼域？”

太易一連三問，李修緣無言以對。

“先生，人間虧欠您太多了！”

李修緣在心底默默說道，如果異地而處，他未必能做到太易這般。

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他自問做不到，頂多也就俯仰無愧而已。

空氣充滿壓抑，太易與李修緣，誰也沒開口說話。

良久之后，太易又道：“你可愿拜我為師？”

“啊？”

幸福來得太突然，仿若夢境。

來易院他只想默默找個地方躲起來修煉《浩然天罡》甚至于其他法訣，從未想過要拜一名師，更不敢奢望拜入太易門下。

如果拜入太易門下，他日《浩然天罡》問世，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此等好事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可是不愿？”

太易微微一笑道。

“不，不，不！”

李修緣納頭就拜，急道：“學生李修緣拜見先生。”生怕太易反誨。

若能成太易門生，他日易院中，誰又敢找他麻煩？修行路上也會少去許多無謂爭端。

“好。”太易扶起李修緣，又道：“修緣，真是好名字。”說著眼中不乏追思之意，相來是想起了緣起。

李修緣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等太易自追憶中醒來。

所幸太易并未沉浸多久，片刻后又道：“世人皆知為師所修《浩然天罡》，至大至剛無堅不摧。也有無數人為了《浩然天罡》而潛入易院，最終無功而返，你可知為何？”

李修緣心中暗道：“《浩然天罡》何等神妙，你豈會輕易示人？”臉上卻是故作茫然。

太易并沒有賣關子，又道：“非為師私心作祟，而是《浩然天罡》無固定修行法門，全看個人悟性，以及心中那口浩然之氣是否純正。”

“啥？”

“怎么可能？”

李修緣再次大驚，《浩然天罡》怎么可能沒有固定修行法門？

他自己就懷揣著《浩然天罡》的傳承，如何不了解《浩然天罡》？

難道先生修的是假天罡？

可是那氣息分明就是純正無比的浩然之氣！

李修緣百思不得解！

太易見李修緣大惑不解，又道：“當然也不是全然無跡可尋，這么些年下來，為師也有了一些心得。”

聽了這話，李修緣算是砸吧出了點味道。

太易并沒有《浩然天罡》傳承，感情他完全是自悟的，他的《浩然天罡》雖不算假的，卻是山寨版。

想通這一節之后，李修緣不由心頭一松，同時又升起一種失落感。

《浩然天罡》，七大傳承之一，全都得自玉佩。而玉佩與生俱來，可以說七大傳承事關他的身世。

原本以為太易修煉了《浩然天罡》，能從他這里尋找點線索，現在看來也不可能。

身世依舊撲朔迷離！

也不知誰能留下如此傳承，太易自悟《浩然天罡》，已然位列此世巔峰。

太易見李修緣情緒忽起忽落，也沒過多留意，又道：“《浩然天罡》全憑胸中一口浩然之氣。而這一口浩然之氣，可借助紫氣狼煙培養。想要領悟運用紫氣狼煙，先從練字開始吧。”

太易說著單手一揮，眼前出現一個沙盤，正適合練字所用。

李修緣茫然接過竹筆，卻不知從何處落筆，又該寫下何字。

他壓根兒不識字，又當如何練字？此生他唯一識得的便是“修緣”二字，即便是“李”字，他也不知如何落筆。

“修緣，你怎不練習？須知學習好比逆水行舟……”

“先生，我不識字。”

李修緣直接將竹筆插入沙盤說道。

“啥？”

這下輪到太易驚訝了。

一個少年擁有紫氣祥云已經夠難得了，一個不識字的少年擁有紫氣祥云，簡直是千古奇談！

“天意！”

“天意呀！”

茫然之后的太易，又是一陣狂喜。

“易院有救了！”

“太院有救了！”

“蜀山有救了！”

“天下蒼生有救了！”

……

興奮過度的太易如同魔癥一般，將李修緣嚇了一跳！

至于么？

我特么不識字，就值得這么高興？

原本太易就極為看重李修緣，如今更是視如珍寶。

面對太易那赤果果的眼神，李修緣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渾身不自在。

“先生，您沒事兒吧？”

李修緣弱弱問道。

“沒事兒，當然沒事兒！”太易哈哈笑道：“為師好得很！”

“那……那……”李修緣說著，指了指地上沙盤。

“練！”太易大袖一揮，又道：“從千字文開始！”

說著又拿出一只竹筆，站到李修緣身側。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太易一邊口誦，一邊教李修緣筆畫。

太易教得仔細，李修緣學得認真。

俗話說修真無歲月，練字同樣無歲月。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李修緣也練了三個月字了。

三個月以來他如同海棉一般汲取著知識，不練字時，就聽太易講解一些修真迭事。

這段時間，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這間密室。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幾乎習得所有文字，甚至連冥文妖文魔文都有所涉獵，更別提梵文了。

同樣在這段時間內，《浩然天罡》也穩固在第一重境界，正緩緩往第二重邁進。

李修緣神一般的進境，令太易說夢話都在喊“天意”。李修緣修行之速度可見一斑。

此時太院一年一度的年終考核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