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相鄰當事人對環境噪聲污染的容忍限度認定

——李某訴涇陽縣蒙秦商務賓館有限公司相鄰污染侵害案[29]

內容摘要:我國環保法律體系比較龐雜,各環境保護單行法對是否將違法性或者排污是否達標作為污染者承擔民事責任的要件還不統一。《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第二條第二款規定:“本法所稱環境噪聲污染,是指所產生的環境噪聲超過國家規定的標準,并干擾他人正常生活、工作和學習的現象。”《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將排污超過國家標準規定的排放標準作為污染的必要要件。但遵守排放標準,只限于不受行政法的制裁,不能作為私法上免除責任的理由。污染程度如超過受害人社會生活上應當忍受的限度時,受害人即可請求損害賠償或請求排除污染。污染是否超過忍受限度,應當以社會上一般人可忍受之范圍來衡量。

關鍵詞:環境噪聲污染 忍受限度 損害賠償

【裁判規則】

遵守排放標準不能作為私法上免除責任的理由。污染程度如超過受害人社會生活上應當忍受的限度時,受害人有權請求損害賠償或請求排除污染。污染是否超過忍受限度,應當以社會上一般人可忍受之范圍來衡量。

【典型案例】

〔案件索引〕

陜西省咸陽市涇陽縣人民法院(2017)陜0423民初 940號民事判決書

陜西省咸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陜04民終1295號民事判決書

〔基本案情〕

原被告同在涇陽縣東環路龍泉時代名居購有房屋。原告房屋在5樓,被告房屋在4樓,雙方上下為鄰。2016年9月原告從外地打工回來發現被告違法搭建了簡易彩鋼房,落水部分直通在原告西邊陽臺窗戶下沿。被告趁原告不在家,在未通知原告的情況下非法損害原告家的窗戶,進入原告家中將原告家的陽臺落水管裁斷又在原告房屋墻上打洞將落水管從原告家中改出。原告多次找被告,被告對原告的妨害不予解決,原告向城建部門反映了情況,城建部門查看后于2016年9月12日給被告下發了責令停止違法行為的通知書,被告接到通知書后仍然置之不理。原告認為,相鄰各方應在采光、排水、通風等方面給予方便,構建和諧的關系。被告違法搭建建筑物的房屋與原告的窗戶相連,遇到大雨噼啪的聲音使原告家人無法入睡,其排氣扇的排氣聲及排出的氣體直對原告家的窗戶,使原告無法開窗通風。被告損害的窗戶至今沒有修復,加裝的彎頭還不斷滲水,滲出的水滴滴滴答答、臭氣熏天,給原告家人的身體健康造成了傷害。

〔案件焦點〕

被告在其經營的房頂搭建彩鋼瓦房屋及距原告窗前約5 米處安裝3臺中央空調主機所產生的噪音是否能被社會上一般人所忍受。

〔裁判結果〕

陜西省咸陽市涇陽縣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八十四條、第九十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二條、第三條、第六條的規定,判決如下:

由被告涇陽縣蒙秦商務賓館有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拆除其搭建在原告李某窗前彩鋼瓦房屋及將3臺中央空調主機移至不影響原告正常生活處,并將原告家中被告已改造的落水管恢復原狀。判決后,涇陽縣蒙秦商務賓館有限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經咸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裁判理由〕

咸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本案中李某以上訴人在其經營的房頂搭建彩鋼瓦房屋,屋面與自己的窗戶相連,遇到大雨聲音使自己家人無法入睡;排氣扇的排氣聲及排出的氣體直對自家窗戶,無法開窗通風;上訴人進入自己家中,將家陽臺落水管裁斷又在房屋墻上打洞將落水管從自己家中改出等為由提起本案訴訟。關于李某訴稱的上訴人在其經營的房頂搭建彩鋼瓦房屋一節及被上訴人訴稱上訴人排氣扇的排氣聲及排出的氣體直對自家窗戶,無法開窗通風一節,我國環保法律體系比較龐雜,各環境保護單行法對是否將違法性或者排污是否達標作為污染者承擔民事責任的要件還不統一。《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第二條第二款規定:“本法所稱環境噪聲污染,是指所產生的環境噪聲超過國家規定的標準,并干擾他人正常生活、工作和學習的現象。”《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將排污超過國家標準規定的排放標準作為污染的必要要件。但遵守排放標準,只限于不受行政法的制裁,不能作為私法上免除責任的理由。污染程度如超過受害人社會生活上應當忍受限度時,受害人即得請求損害賠償或請求排除污染。污染是否超過忍受限度,應當以社會上一般人可忍受之范圍來衡量。本案審理中,本院組織雙方當事人進入被上訴人李某家實地現場勘驗,上訴人空調主機工作時所發出的噪聲已經超出了社會上一般人所忍受的范圍。本院審理中被上訴人李某播放了手機視頻,本院亦組織雙方當事人現場勘驗了上訴人所搭建彩鋼瓦與被上訴人家陽臺的距離。該彩鋼瓦在下雨時發出的聲音,已經超過了一般人日常生活的忍受限度。2016年9月12日,涇陽縣住房和城鄉建設局責令上訴人停止臨時搭建行為。涉案所搭建彩鋼瓦房屋應屬于違法搭建。故原判判決上訴人拆除其搭建在被上訴人李某窗前彩鋼瓦房屋及將涉案3臺中央空調主機移至不影響被上訴人正常生活處,適用法律并無不當,應予維持。上訴人該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應予駁回。

關于上訴人進入被上訴人家中將其陽臺落水管裁斷又在房屋墻上打洞將落水管從中改出一節,事實清楚,原判判決上訴人恢復原狀,并無不當,應予維持。上訴人該有關上訴理由不能成立,應予駁回。

咸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評析】

本案涉及相鄰污染侵害,被告涇陽縣蒙秦商務賓館有限公司是噪音污染者,對其的侵害行為是否成立,對此談點個人認識。

一、《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缺乏定義條款

《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對于“環境”“環境損害”可以參照《環境保護法》《海洋環境保護法》等相關規定來理解。特別是,“污染者”是法條中的關鍵名詞,那么應當如何理解?綜合《侵權責任法》第八章和各環境保護法律中的相關規定,“污染者”即污染源的控制與排放者,相當于《水污染防治法》的排放方或者《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中產生固體廢物的生產者、銷售者、進口者、使用者或者“收集、貯存、運輸、利用、處置固體廢棄物的單位和個人”。而因過錯造成污染損害的第三人可以理解為環境“破壞者”而不是“污染者”,追究“破壞者”的責任,須查清過錯。因此,本法關于環境污染責任之規定實際上規定了兩種歸責原則。對于污染者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第六十五條);而對破壞環境者適用過錯責任原則(第六十八條),必須根據一般民事責任的四個要件追究民事責任。針對本案而言,涇陽縣蒙秦商務賓館有限公司所搭建的彩鋼瓦、安裝的3臺中央空調是污染噪音的制造者,應屬環境污染者,對其應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追究其民事責任。

二、審判實踐中合理適用忍受限度理論

對此類案件的處理上,在審判實踐中,往往借鑒忍受限度理論。所謂忍受限度理論,是用來衡量環境侵權行為違法性的理論,換言之,是證明環境侵權責任正當性的理論。就受害者方面的損害的性質(健康損害、精神損害、財產損害)及其輕重等情況,加害者方面的加害行為的社會評價(公共性、有用性)損害防除設施的設置狀況、管制法律的遵守等各方面進行比較衡量,并對客觀方面的工廠所在地的狀況、先住后住關系等周邊情況進行綜合考慮,從而個別、具體地確定損害的忍受限度,認定損害超過限度時加害行為就是違法的。這種判斷違法性的方法就是忍受限度理論。污染程度如超過受害人社會生活上應忍受的限度時,受害人即得請求損害賠償或請求排除、禁止或者防止污染。本案中,涇陽縣蒙秦商務賓館有限公司所搭建的彩鋼瓦在下雨時所發出的噪音及安裝的3臺中央空調工作時主機所發出的噪音若能被社會上一般人所能忍受,則不構成侵權,否則將構成侵權。二審法院在審理中,播放了被上訴人李某手機視頻,并組織雙方當事人現場勘驗了上訴人所搭建的彩鋼瓦與被上訴人家陽臺的距離。該彩鋼瓦在下雨時發出的聲音以及3臺空調主機在工作時發出的噪聲已超出了社會上一般人所能忍受的限度,上訴人的加害行為構成違法,應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二審法院維持一審判決正確。

【相關法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

第八十四條 不動產的相鄰權利人應當按照有利生產、方便生活、團結互助、公平合理的原則,正確處理相鄰關系。

第九十條 不動產權利人不得違反國家規定棄置固體廢物,排放大氣污染物、水污染物、噪聲、光、電磁波輻射等有害物質。

編寫人:陜西省咸陽市中級人民法院 呂娟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