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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兒童對日常事物與人生變異的反應

我們對于日常習見的事物,往往視為當然,不加深究,但在孩童,卻常存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好奇之心。這種心理,細思頗足尋味。如為我們所熟悉的賀知章的《回鄉偶書》一詩就是從兒童“笑問客從何處來”一句話引出來的。賀知章從長安辭官回到家鄉浙江蕭山,已是八十六歲的老人了,離家鄉已五十多年。那時風華正茂,而今鬢發稀疏。面容的改變,他自己可能還不太感覺,但經過幼童這唐突的一聲“笑問”,使他忽然警覺到盡管自己“鄉音無改”卻已是家鄉的陌生客了,他于是悄然不答,“悲思”不由得襲人而來。雖是“偶”書,卻也道盡了游子的“常”情。物是人非,感慨萬端。

在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里,八月的暴風卷走屋上茅草,“南村群童”欺負老頭兒沒有氣力,“公然抱茅入竹去”。一會兒驟雨來到,床頭屋漏,眼看著自己的“嬌兒”睡相不好,把被里踏裂,夜寒無眠的慘狀,引起詩人由自己的處境推想到天下寒士的苦況,寫出“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名句。頑童的惡作劇,嬌兒的惡臥,對敏感的詩人都成為憂國憂民的誘因,這哪里是天真的兒童能想象到的呢?

杜甫的《贈衛八處士》寫到闊別的老朋友家中,二十年不相見,朋友從前是未婚少年。現已成了子女成行的父親了。這些小兒女高高興興地款待詩人,一方面笑問他從哪里來,一方面端出酒菜上桌。他們的敬客行為,親切動人,增添不少故友重逢的歡樂。

李清照寫一女孩子,見有陌生青年來家,想看看是誰,又怕被人看見,只好:“見有人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點絳唇》)這種羞怯動作,若在成年婦女,則是矯揉造作,而在兒童,卻顯得嬌憨之態可掬。

其他如:“昵昵兒女語,燈火夜微明。”(蘇軾:《水調歌頭》)龍榆生編選:《唐宋名家詞選》,122頁。“秋晚莼鱸江上,夜深兒女燈前。”同上書,252頁。(辛棄疾:《木蘭花慢》)這樣的詩句中的兒童雖無什么動作,但他們的笑語,他們的陪伴,給日常家庭生活頻添無限樂趣。

再說兒童對于自然變化,感受也大異于成人。人生的驟變,莫若生死,兒童對于親人的逝世,只覺失落什么,但卻茫然不懂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永喚不回。弗里西亞·赫曼的《孩子初識的悲哀》作者譯自赫瑟爾·費里曼編選:《美國人最愛讀的詩》,401頁。中逼真地描寫了孩子失去兄弟的初次哀思:

啊,請把我的兄弟喚回,

我可不能夠獨自游戲。

夏天回來啦,花兒峰兒都來齊。

只有兄弟啊,你現在在哪里?

花兒開得紅火,是我倆親手栽培,

栽在園中樹木的周圍。

我們那藤蔓沉甸甸下垂,

啊,請喚回我的兄弟。

夏天來臨,蜂蝶嬉戲,他與兄弟同栽的花兒開得艷麗,可是共同與他栽花的兄弟卻不見了。這心靈填不滿的空虛如何排遣呢,孩子面對人生的驟變惘然了。他第一次認識到悲哀。

華茲華斯的名篇《我們是七個》寫于1793年。是他在威爾士游覽時遇見一個美麗的八歲農村姑娘,與她有一段談話,感觸于孩子與成人具有不同的生死觀而寫的。孩子家原有七兄妹。起先姐姐珍妮病死,永遠睡在了教堂墓地。她與哥哥約翰常在她墓邊玩耍。一個冬天,大雪蓋地,約翰被上帝召喚走了,與珍妮并排埋在一起。墓地離家門才十二步路。這農村姑娘常坐在那里一邊織襪子,或縫手帕,一邊給他們唱著歌曲。日落黃昏、天氣晴和時,她常常端碗粥來,陪著兄姐吃。他們生時與她一同游戲,上天國后又與她天天聚會,所以兄妹七個還是算在一起。詩人憑理性說他們只剩五個,孩子卻憑著直覺和幻想硬說仍是七個。兒童不知生死為何物,連上一首詩中的空虛失落感也沒有。另外兒童的手足之情淳厚真誠,非死亡可以拆散,也表現得入木三分。小姑娘無意間說出來的話,出人意料,似乎幼稚,但卻引起詩人對生死哲理的深思。兒童看待人生變異也是別具慧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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