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關于所謂抽象法

“馬克思的方法是抽象法”是一種很常見的說法。還常常有人將辯證唯物主義和抽象法捏在一起，說馬克思的方法是唯物辯證的抽象法。這種說法是不對的。它產(chǎn)生于對《資本論》序言中的一句話的誤解。這句話是：“分析經(jīng)濟形式，既不能用顯微鏡，也不能用化學試劑。二者都必須用抽象力來代替。”（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44卷，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人們根據(jù)這句話斷定，馬克思的方法就是抽象法。這是一種誤解。

我們知道，在《資本論》出版之前，馬克思出版過一本《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第一分冊）》。這本書是《資本論》的前身，其內容同《資本論》第1卷第一篇“商品和貨幣”相同。當時有些人覺得這些內容太抽象、太難懂，不明白為什么對資本的分析要從商品開始，而對商品的分析又是從價值和使用價值、抽象勞動和具體勞動等抽象概念開始。他們問道：為什么不從看得見、摸得著的具體的現(xiàn)象開始？為什么不直接從雇傭勞動、資本開始？為什么不從利息、利潤或股票開始？馬克思關于抽象力的說法是針對這種疑問說的，意思不過是說，對于較為復雜的具體現(xiàn)象，不能不用較為簡單因而較為抽象的概念來加以說明。馬克思的這個意思，看看上下文就清楚了。緊接著剛才引用的那句話，馬克思寫道：“而對資產(chǎn)階級社會說來，勞動產(chǎn)品的商品形式，或者商品的價值形式，就是經(jīng)濟的細胞形式。在淺薄的人看來，分析這種形式好像是斤斤于一些瑣事，這的確是瑣事，但這是顯微解剖學所要做的那種瑣事。”（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44卷，8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我們還應當看到，不僅經(jīng)濟學這樣的社會科學，即便在有實驗室和顯微鏡可用的自然科學研究中，也不能不運用抽象力。例如，理論物理學的許多理論，比如關于物質結構的理論，比如相對論，都首先是通過合理的抽象提出的，然后才由實驗加以證實。想想愛因斯坦相對論的著名方程式：E=mc2，是不是抽象到了極致？可見，運用抽象力是屬于人類一般認識規(guī)律范疇的東西，并不是馬克思經(jīng)濟學所特有的方法。

還有人根據(jù)《〈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導言》中關于“抽象上升到具體”的論述，來證明馬克思的經(jīng)濟學研究方法是抽象法。這也是一種誤解。人類的完整認識過程應該是從具體到抽象，再從抽象到具體的過程。在認識過程的開端，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客觀的存在即“具體”。通過對作為認識對象或研究對象的這個“具體”的分析，我們抽象出作為其規(guī)定性的各種概念，然后再將這些抽象的概念綜合起來，從整體上來把握和描述復雜的具體認識對象或研究對象。比如說，我們面前立著一匹黑馬，在我們的頭腦中發(fā)生的從具體到抽象的過程中，形成了黑色和馬這樣兩個概念。這時，有人問：這是什么？我們回答說，這是一匹黑馬。這個回答就是從抽象到具體，即用黑色和馬這兩個概念來描述面前存在的具體認識對象。

馬克思在《〈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導言》中說：“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只是思維用來掌握具體并把它當做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xiàn)出來的方式。”（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10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這里所謂“思維用來掌握具體并把它當做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xiàn)出來的方式”，對理論或學術研究而言，就是用研究中得到的關于具體研究對象的各種規(guī)定性的概念（抽象），對研究對象（具體）的性質和運動規(guī)律加以說明，這種說明構成一種理論的闡述。因此，可以說，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就是進行理論闡述的方法。這只是整個認識或研究過程的第二段，而不是全部。如果斷章取義，說馬克思的方法就是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那馬克思的理論豈不是成了黑格爾那種從抽象的絕對精神概念演繹出具體存在的唯心主義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