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化語境下的民眾教育與社會改造:1928-1937年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研究
- 趙倩
- 2698字
- 2019-09-29 16:50:19
六、謀篇布局:研究思路與框架
對近代中國社會教育進行研究,需分為施教方和受教方兩個部分來討論。施教方內部關系十分復雜,包括中央與地方之間、政府與學者之間、知識精英內部、學者與民教館這種基層社教機關之間等多種關系。社會教育行政的運行情況、各派學者之間的共識與分歧、政學之間的互動與溝通等,都是我們分析施教方工作內容和特點的重要角度。社會教育施教方提出的理論構想在民眾和基層社會等受教方中產生的反響及應對情況,則是檢驗這一時期社會教育工作成效的重要標準。故本研究以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為研究對象,在厘清它各項工作之基本情況與特點的基礎上,試圖以它為切入點,從教育行政、與知識精英的互動及基層民眾與地方社會的反應等多重角度對社會教育整體運行情況展開細致分析,進而對這一時期民眾教育與社會改造的理論模式進行較為深入的分析與反思。
第一章從社會教育整體發展趨向、現代城市管理體制的整合、北平傳統社會結構與城市空間格局的變動等多個角度,全面論述北平地區民教館發展的歷史情境。就思想層面而言,20世紀20年代后半期,社會教育的重心轉向鄉村,與鄉村建設、地方自治等問題結合。俞慶棠、晏陽初、梁漱溟等為代表的知識精英群體,逐漸形成以社會改造和民眾教育為宗旨的學術共同體。這是影響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工作發展的重要因素。同時,作為社會教育行政的基本構成,民教館的發展與北平現代城市管理體制的建構息息相關,也是本研究深入探討的重要維度。普通大眾和地方社會是受教方。此時,北平社會的變遷與整合,是民教館施教的基礎,自然成為考察其工作開展情況的基本背景。這一時期,北平民教館發展的關鍵是其中心機關地位的確立。以此為線索,民教館工作的開展可分為動蕩整合期、實驗期和完善期三個階段。分區設館社教格局的建設和完善,也是民教館指導、示范作用漸次發揮的過程。
第二、第三章極力呈現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工作內容的復雜性與多樣性。這一時期,其工作內容與范圍得到大幅度擴充。加之,它采取復合型的組織結構,下設民眾學校、閱書報處等附屬機關,其工作涵蓋了本地社會教育的基本形式和職能。本研究以活動形態為主要線索,將民教館的工作分為常設活動與臨時活動兩大部分進行敘述。對常設活動的討論,需兼顧其與同類型活動的共性及特性的考察;對臨時活動的敘述,則意在豐富對民教館及社會教育工作的認識,并凸顯民教館工作發展的潛在方向。在此基礎上,再著重分析文藝、生計、健康、公民、休閑和婦孺等性質不同的活動發展的特點與趨勢。考慮到既有研究大多僅論及常設活動部分,特將臨時活動單列一章,以凸顯其在民教館工作拓展中的地位與重要意義。
第四章從教育行政內部的運行情況來考察北平地區民教館作用的發揮。歸納民教館與其他政府行政部門的合作模式,分析北平地區行政權力機構及勢力的影響,考察其對中央教育部行政指令的執行情況,旨在解析中央、地方行政對民教館工作效果的影響。概括而言,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在工作開展過程中,與中央及地方相關行政部門之間維持了良好的運作與互動。民眾教育館與教育行政等政府職能部門展開廣泛合作,較為忠實地執行了中央教育部的行政指令。北平政局動蕩,市府、黨部、參議會、日本等多種權勢群體斗爭頻繁。民眾教育館的人事變動受到波及,但并未影響民教館中心機關地位的建設進程與發展趨向。民教館經費穩步增長,在北平市社會教育諸實施機關中居于較高水平,且是其他機關經費調整的參考標準。這種特殊現象的出現,實際上意味著民眾教育館的現代意義與組織地位突破了黨派、地方勢力等諸種行政因素的制約,得到了北平上層人士的廣泛認可。
第五章以民教館館長戚彬如參與中國社會教育社年會的情況,來考察作為社會教育基層實施機關的民眾教育館與知識界之間交流的途徑與特點。中國社會教育社為政學兩界聯絡與溝通提供重要平臺,是反映社會教育施教方內部復雜關系的重要個案。知識精英在其中居于主導地位,各地基層社會教育行政人員是其主要成員。它每年舉行一次年會,專家學者、政府行政人員匯聚一堂,對社會教育各方面問題進行討論,形成了政學兩界共同參與的社會教育空間與場域。北平地區民教館館長戚彬如參與多次年會,為其提供了表達思想與交流經驗的機會,直觀接觸到俞慶棠、晏陽初等學者的思想,并結合北平地區的實際情況有選擇地將其應用到實踐中。知識精英掌握了年會的話事權,左右年會議論的方向。以戚彬如為代表的廣大基層社教工作人員,希望通過參與年會討論加強社教工作信息的交流及增強對具體實踐工作的指導。但在知識精英的主導下,年會討論日漸轉向鄉村建設及自治。其理論性、前瞻性增強的同時,影響了戚彬如等基層社教工作人員參與年會的興趣,對北平等地基層社會教育工作的針對性與指導性減弱。
第六章全面分析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在動員民眾以及深入基層社會的基本狀況。結合社會教育理論與北平城市特點,民眾教育館以“平民”或“貧民”為重點施教對象。他們大多是人力車夫、小販、鋪伙、學徒等,居住在城廂及四郊地區。民教館職員綜合素質較高,采取勸導、表證、調查、強迫等多種方法動員民眾,對士紳階層在地方社會的地位有所認識,并嘗試借助士紳的力量推動開展民教館工作。精英階層提出“政教合一”的組織模式,但因與北平地方行政管理模式相沖突而未獲推行。民眾教育館對北平民眾生活的影響大多停留在表層,對北平社會結構認識有限。
第七章意在剖析、評估北平地區民眾教育館工作的成效與不足。社會教育的兩極化評價,均非無的放矢。北平地區民教館的發展即是典型例證。總言之,它在教育行政和教育體制的建構上取得了顯著成效。其表現有:民教館的組織地位有所提升,中心機關的地位逐步確立;工作內容大幅擴充,與各階層民眾與團體的互動日漸增多。但是,它未能獲得民眾的積極響應,沒有改變北平社會原有的結構與運行方式,與社會教育的理論預期有很大差距。換言之,對近代中國社會教育的評判,不能采用單一標準來簡單處理。將之置于整體情境中考察,做到“了解之同情”,方是史學研究應有的態度與適合的做法。
結語部分從理論模式的高度反思近代中國社會教育理論的時代局限。其關鍵在于,社會教育理論體系是在現代化語境內產生的救國思想,建立在對民眾“愚、窮、弱、私”、社會“一盤散沙”的符號化認知基礎上。知識精英對自身工作的科學性、有效性深信不疑,采取“先覺覺后覺”的俯視態度,認定社會教育無法深入基層是由于民眾的“愚昧”和“劣紳”的阻撓。他們未能意識到自身理論的局限,難以真正認識和了解民眾及基層社會,也就無法從根本上摒除現代化意識形態的偏見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尋找到社會無須依靠革命與政治行政權力而緩和、漸進地完成其現代化轉型的方式與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