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捕捉細節
我們都知道羅中立的油畫《父親》:粗糙的皮膚、深深的皺紋、藏有污垢的指甲、白布頭巾上垂下的一絲線頭……所有這些細節性的元素如果單從畫面中拎出來,沒有任何藝術意義,但當它們融為一體后,都是主題表現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細節好比人的神經末梢,最纖細的神經組織最敏感,傳導性最強。傳神的細節能夠引發人們的共鳴和豐富想象,反映人物和生活的本質。在這一點上,任何藝術形式都是相通的。法國啟蒙作家狄德羅說過,正是細節的真實使人們的心靈容易接受偉大故事的強烈印象。
采訪成敗的一個關鍵,有時在于是否找到一系列富有典型意義的細節。
捕捉細節,必須身在現場,既要用眼觀察,又要用腦思考。
捕捉細節,在我領銜的幾篇通訊采訪中隨處可見。抓住這些典型細節,人物的個性和特質就展現出來了,主題表達就有了強力的支撐。
在《“三北”造林記》的采訪中,殷玉珍給我講了一個臉盆和腳印的故事。
當初,殷玉珍嫁進沙漠,40天后才看見一個外人,興奮得揮手大叫,結果把人家嚇跑了。她找到那人的腳印,用臉盆扣起來,一連十來天,就和腳印聊天:“你是誰?為什么來這里?跟我一樣苦命嗎……”
最早,記者們要把它單拿出來放在一篇小稿子里發出去。我說:這是個有戲眼的細節,而不是一般的小故事,用在小稿子里不會給人留下太多印象,而用在長篇通訊會出彩,它真切地表現出了青年殷玉珍的孤獨和苦悶,為她后來執著種樹起了很好的鋪墊和襯托作用。
宇宙間的事物,大中包含著小,小里更蘊含著大,所謂“一滴水能反映太陽的光輝”,“一朵花能發現天堂”,“一粒沙能看見世界”。通訊更是如此,一個生動的細節,往往比大篇幅的描摹闡述更能說明問題。
比如在《“三西”扶貧記》采訪過程中,我們捕捉到這樣一些細節:
在30年前的三西地區,小孩子寒冬臘月沒有鞋穿,看見一泡冒著熱氣的牛糞,趕緊把長滿凍瘡的腳丫子往牛糞里一插。
一家五口人,窮得只有兩個碗。爹媽就在土炕上挖三個坑坑,野菜糊糊舀到坑里,三個娃娃就趴著炕沿吸溜溜地喝。
最旱的年頭,草長得太短,驢只好把嘴扎到地皮上去啃,結果下嘴唇都被堅硬的地面磨掉了,嘴腫得像水桶。
渴極了的牛嗅到了水的氣味,掙脫了韁繩,追著政府的送水車一路狂奔。水蓋剛打開,幾只麻雀自天而降,一頭扎進水桶,溺水而亡。
盡管稿子修改了很多遍,許多地方已面目全非,但這些細節始終被保留下來,因為它們太生動了,一下子就讓人真切地感觸到當年三西地區的貧困。有這些細節作為鋪墊和參照,三西扶貧開發才有了根據,三西扶貧的成就才得以彰顯。
有些細節是情景性細節,需要記者用眼觀察,用心去感受。2014年初,為了寫作《面向未來的趕考》,我深入太行山區阜平縣,采訪了習近平總書記曾經看望過的唐宗秀家。這里有一個細節,唐宗秀的家很窮,房子在山野中顯得破敗而簡陋。唐宗秀領我們進屋,隨手提起了放在爐子上的水壺,屋里頓時溫暖起來。這個細節我注意到了。
在與唐宗秀的聊天中,我感到她人很熱情,對生活也充滿期待。這與她的生活境遇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怎么來表達這種反差呢?我想到了所觀察的細節,于是在文中這樣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