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人編選詩文總集研究(國學研究文庫)
- 盧燕新
- 3888字
- 2019-09-29 12:38:41
第二節研究范圍的界定及基本研究方法
雖然唐人編選的詩文總集自唐始即受到重視,兩《唐志》、《崇文總目》、《宋史·藝文志》、《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通志》、《玉海》等,均列總集類予以存錄。但具體到本書,有必要對有關范圍及相關概念等簡要作以界定,同時,亦有必要對本書主要研究方法作以簡要介紹。
一、研究范圍界定
鑒于第一節所論,研究唐人編選的詩文總集具有一定的意義。那么,怎樣界定唐人編選詩文總集?
首先,是“詩文總集”的界定。這一點,涉及兩個問題:一是總集遴選對象數量多少的問題,二是選與評的比例問題。
先看第一個問題。既然總集是和別集相對而言,那么,凡是收錄詩文作者在二人以上者,皆應當歸于總集之列。現以唱和集、送別集為例,如《送邢桂州詩》、《送白監歸東都詩》等,這些唱和集、送別集收錄詩人較多,其為總集似無異議。然,唐人有唱和結集的習尚,傅璇琮先生在《唐代科舉與文學》中曾指出,唐人送別、唱和時,往往列座宴飲,各人賦詩一首,然后匯為一編,推舉一人撰寫序文,以記其事。參見傅璇琮:《唐代科舉與文學》(增訂本),423頁,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3。可見,唐人唱和、送別時,往往將參與者所作的詩章題序并結集。陳尚君等亦在這方面作了極有價值的考索,如其敘錄“朝賢贈光歌詩”、“長安兩街名僧送悟真歸瓜沙詩”等。諸多唱和、送別活動,參與人數或多或少。多者,可至數百人;少者,很可能二三人而已。一些參與人數較少的唱和、送別活動,可以確考已經結集的,如《盛山十二詩》、《七老會詩》等。有些唱和、送別活動,僅二三人參與,按照習俗,他們也可能將唱和、送別詩什題序結集。這類集子,收錄詩歌不過二三首,若被排除出總集之外,顯然是沒有道理的;若將其歸入總集之列,又有牽強之惑。據此,本書認為,既然是從宏觀角度研究唐人編纂的詩文總集,那么,凡收錄對象在兩人以上者,均可視之為總集。
再看第二個問題。唐人編選詩文總集特點之一即選評結合,如《河岳英靈集》等。那么,在“量”的層面如何界定選評的比例?即某一部著述中,“評”與“選”處于怎樣一個比例關系時,方可視之為總集,否則,它就是詩話或者詩評專著。如《本事詩》,《新唐書·藝文志》歸之于總集類,《通志》則歸之于文史類。再如《抒情集》,吳企明在《“唐人選唐詩”傳流、散佚考》中考該集為選詩總集參見吳企明:《唐音質疑錄》,127~182頁。,胡應麟《詩藪·外編》卷三云:“盧瑰《抒情集》,亦《本事詩》之類也。”《唐音癸簽》卷三二《集錄》三將《抒情集》和《本事詩》同歸為詩話類。故此二集不屬純正意義上的選詩總集,其特點是選而評之,且以評為主。如此類者,本書從吳企明等學者的觀點,將其附之于總集之列。
其次,是“唐人編選詩文總集”及其相關概念的界定。顧名思義,其應當包括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唐人編選,二是總集。表面看來,這個界定是頗為明晰、毋庸置疑的。然而實際情況并非如此。一個問題,是“文”的范圍。本書取傳統意義上“文”的概念,即“文”包括賦頌、碑碣、制誥、表章、奏議、策文、案判、軍書、符檄、誥命、論說、辯議、原解、序跋、箴銘、傳狀、詔令等,而不包括筆記、小說、語錄等。另一個問題,是編選內容范圍的界定。唐人編選詩文總集,其實際內涵應當包括“選有唐代詩文”、“專選唐代詩文”、“未選唐代詩文”三個部分。“選有唐代詩文”者,如《續詩苑英華》、《文館詞林》、《古今詩類聚》、《玉臺后集》、《續文選》、《文府》、《芳林要覽》、《古今文集略》等。“專選唐代詩文”者,如《珠英學士集》、《河岳英靈集》、《國秀集》、《極玄集》、《才調集》、《貞觀新文章》、《國朝哀策文》、《克家志》、《蜀國文英》等。“未選唐代詩文”者,如《西漢文類》等。這三類均屬于唐人編纂的詩文總集,這一點,當無異議。然而,對于學術界沿用已久的“唐人選唐詩”這一概念,古今諸學者所見則稍有差別。如陳尚君先生將“選有唐詩”和“專選唐詩”等總集統稱為“唐人編選詩歌總集”,其設“斷代詩選”類,并注明此類為“唐人選唐詩”。參見陳尚君:《唐代文學叢考》,184、188頁。可見,在陳先生看來,“唐人編選詩歌總集”與“唐人選唐詩”屬內涵不同的兩種概念。
就唐人選唐詩而言,學術界亦有另一種觀點。如吳企明《“唐人選唐詩”傳流、散佚考》論及釋慧凈《續詩苑英華》、李康成《玉臺后集》參見吳企明:《唐音質疑錄》,127~128頁。,傅璇琮《唐人選唐詩新編》收錄《玉臺后集》參見傅璇琮編撰:《唐人選唐詩新編》,313~360頁。。慧凈與李康成所編纂的這兩部詩集,皆屬于唐人編選有唐詩的總集,據其選編范圍分析,可視之為通代選詩總集。陳伯海等主編、倪進等著《中國詩學史·隋唐五代卷》第七章《唐人選唐詩》曰:“唐人選唐詩的數量、種類均極豐富可觀……總數超過一百四十種。”倪進等:《中國詩學史·隋唐五代卷》,297頁,廈門,鷺江出版社,2002。鄒云湖《中國選本批評》亦云:“現在可考知的唐人選唐詩已有一百三十多種……如惠靜(即慧凈)的《續古今詩苑英華集》、劉孝孫的《古今類聚詩苑》、李康成的《玉臺后集》……”鄒云湖:《中國選本批評》,36頁。以此觀之,學界關于“唐人選唐詩”的觀點,意見分歧較大。概括起來,所謂的“唐人選唐詩”,其內涵應當包括“唐人編纂的選有唐詩的總集”與“唐人編纂的僅僅選唐詩的總集”兩個層面,其“總集”是和“別集”相對而言的。此可視之為廣義的“唐人選唐詩”。本書取其廣義。
對唐人選唐文的理解也是如此。“唐人選唐文”實為“唐人編選唐文總集”的簡稱,這個“總集”是和“別集”相對而言的。從編選范圍分析,其有兩方面含義:廣義地看,其指唐人編纂選有唐文的總集;狹義地說,其指唐人編纂僅僅選唐文的總集。本書所謂的“唐人選唐文”,是參照學術界所界定的“唐人選唐詩”這一概念而提出的,兼取“唐人選唐文”之廣義與狹義。故某些文集,雖亦具有“選”的特點,但以其為別集而不在本書考錄的范圍。如令狐楚《梁苑文類》、皮日休《文藪》等,本書未作考述。同時,如《藝文類聚》等,其雖為類書,然而,從文獻學角度分析,它們具有總集的某些特征,且前人已有類似觀點。如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二九曰:“然類書有數種,如《初學》、《藝文》兼載詩詞,則近于集。”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380頁,上海,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1958。《玉海》卷五四《藝文》之《唐藝文類聚》條曰:“分門類事,附見前世詩賦、贊頌、箋啟之作。”王應麟:《玉海》,1028頁。又如《廣弘明集》(《四部叢刊》本,下文同),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一六釋書類曰:“道宣,麟德初居西明寺。以中原自周、魏以來,重老輕佛,因采輯自古文章……以廣僧祐之書,分歸正、辨惑……十門。”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孫猛校正,798頁。若此等者,本書以之具有唐人集纂詩文總集的某些特點,而附之于研究之列。同時,唐人雖然以選編本朝詩文為選學主流,但其亦選編未收錄本朝詩文的總集,如《西漢文類》、《東漢文類》等,雖然這類總集數量有限,但作為一種文化現象,這類總集是不可以忽略不計的。故,本書亦置之于考察范圍之中。
因此,本書選題“唐人編選詩文總集”,以纂集方法而論,可以將其概括為“選”、“編”兩大類別。以遴選對象的體裁考察,其包括三個部分,即唐人編選的詩總集、文總集與詩文合集。以選編范圍探討,其包括唐人編纂的選有唐人詩文者與未選唐人詩文者。以內容以及遴選數量分析,其包括唐人所纂、收錄兩人以上作品結集者。以上種種,均為本書研究對象。由于唐人以選編本朝詩文為主流,故研究過程中,以唐人選唐詩與唐人選唐文為主要對象。
二、基本研究方法
鑒于研究對象之特征,本書所采用的研究方法,首先是考據辨析,即在前人研究基礎上,輯考唐人選編的詩文總集,辨析史書及其他典籍中的誤收、重出現象等等。如,唐人集纂詩文總集名目、參編者及選本的特征等,本書均作必要的考辨稽證。又如,《翰林學士集》詩下皆有職官題名,這是研究該集及詩集中諸詩人的重要史料。但,該集詩下題名,有和史實相吻合者,亦有和史實不相吻合者。前輩學者更多地注重其史料價值,這樣很可能造成某種程度上的誤解。要解決這些問題,采用考據法辨析史料是必要的。
其次是數據統計法。唐人詩文總集選取哪些人的詩文、孰多孰少等等,數據統計是必用之法。如《河岳英靈集》選詩總數不少于10首者有12人,選王昌齡詩16首,選常建、王維詩各15首,選李白詩13首,與高適相同;選詩數量高于李白者有王昌齡、常建、王維、李頎,數量接近于李白者有儲光羲、崔國輔、劉眘虛、陶翰、崔顥、薛據。故以選詩數量統計,則李白位列第五,這是否意味著殷璠有抑李心態?探討此類問題,數據統計分析是必須采用的研究方法。
再次,比較法亦是本書采用的主要方法。本書所涉及唐人選詩與唐人選文,此乃唐人選學的兩大領域。其包含著唐人同中有異的選學觀、批評觀,只有比較,才能將二者加以區別。同時,唐人眾多選本選取不同的文人作品結為一集,這本身就意味著比較。只有運用比較法,才能更為清楚地認識總集編選者的選學觀、文學觀等等,才能洞悉唐人詩文總集中所包含的對本朝人的評價及其意義。
最后,歸納、演繹推理亦是本書的重要方法。如唐人選有眾多的唱和集、送別集、通代總集,這些總集的關系、其在唐朝不同歷史階段的分布狀況及其發展變化特征等等,僅考據、統計、比較是不夠的,必須歸納出其特點,并由已知的特點演繹推理出可能存在的、因材料佚失等原因而未被發現的文學、選學現象及其特點等。
除上文簡要介紹的幾種方法以外,由于本書面對的是唐人集纂的總集這樣一個復雜的研究對象,因而,研究方法不宜局限于某一二種之列,行文中必將據寫作需要,充分學習前輩學者之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