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代中國茶業(yè)之發(fā)展
- 陳慈玉
- 5071字
- 2019-09-29 12:48:27
緒論
如果從世界各國對茶(te)這個字的發(fā)音來看和“絲路”相提并稱的“茶路”,亦即茶自東方傳播到西方的路徑,可以顯現(xiàn)出中國茶葉的全球化過程。
現(xiàn)在世界各國的語言中,對于茶的發(fā)音可以大致分為兩大系統(tǒng),即中國廣東話的CHA'和福建話的TE。臺灣的發(fā)音屬于后者,而屬于前者的有:日本語、韓國語(CHA)、葡萄牙語、阿拉伯語、俄語(CHAI)等;屬于后者的有:荷蘭語 (THEE)、德語(TEE)和法語(THE')等。
至于這些發(fā)音的傳播路徑如何呢?根據(jù)日本人的研究,語言(發(fā)音)的傳播可分為陸路和海路二方向。即廣東話系統(tǒng)的CHA是經(jīng)由陸路,向北傳送到北京、朝鮮、日本和蒙古,向西傳播到西藏、印度、中東、近東和東歐之一部分;至于蘇俄方面,則或從黑海沿岸、或從蒙古引進。在西歐,只有葡萄牙是屬于廣東話系統(tǒng)而非自陸路傳入的,那是因為葡萄牙直接統(tǒng)治廣東省的澳門,而從此地導入茶的緣故。另一方面,福建話的TE的系統(tǒng),則深受與廈門開始直接貿易的荷蘭的影響,茶經(jīng)由荷蘭而擴展勢力范圍至西歐各國和北歐,這是從南海航路向西方的傳播。“茶”的發(fā)音的傳播當然和茶葉本身的擴散是有關系的,因此以上的“茶路”應該是可以成立的。注1在大航路發(fā)現(xiàn)后,西歐國家開始東來,16世紀末荷蘭商隊到達爪哇(Java),并以此為東方貿易的據(jù)點。17世紀初期他們曾經(jīng)輸送日本茶到歐洲,這可能是最早傳入歐洲的茶。后來由于英國的崛起,再加上日本實施鎖國政策(1635年開始),所以英國東印度公司成為引進中國茶到歐洲的要角。1669年英國東印度公司開始從爪哇的萬丹(Bantam)購進143.75磅的中國茶輸入到英國。注21689年,他們更直接自廣州購買茶葉到利物浦(Liverpool),并經(jīng)此轉口到歐洲各國及其北美殖民地。1690年買進38390磅,但1692年至1697年曾一度中斷交易,1697年再開始購買中國茶。而由于18世紀中飲茶的習慣在英國一般家庭(包括勞動階級)逐漸普及的緣故,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中國茶輸入量與年俱增; 1718年已超過生絲與絹,居中國輸出品的首位。到1730年代初期,歐陸諸國的東印度公司亦從廣州積極發(fā)展茶貿易,并且自歐陸走私轉運至英國本土。
自從鴉片戰(zhàn)爭、《南京條約》以后,茶之輸出激增,中國茶市場被編入近代西歐資本主義所形成的世界市場之一環(huán)。換言之,茶貿易之擴大,并非由于中國本身的生產(chǎn)、流通等條件的變革所致,而是在市場之擴大、價格之決定、貿易之結算、貿易之擔當各方面,皆受到外國市場之規(guī)制與主導。本章即試圖探討中國土著產(chǎn)業(yè)在世界市場之位置與中國茶貿易所具有之特征,并借此以窺中國近代經(jīng)濟的國際性之特質。
根據(jù)以前之研究,大抵認為茶之原產(chǎn)地為印度的阿薩密(Assam),自古即傳至中國之四川省,中國人在漢代(前3世紀—后3世紀)時已具有關于茶的知識。此習慣自四川省逐漸順揚子江而下,向下游傳播,在南朝時(5世紀半—6世紀半),大致已普及揚子江流域,并逐漸傳至華北,而約于唐代中葉(8世紀末)遍及中國全土。不僅出現(xiàn)陸羽(著有《茶經(jīng)》)等著名的茶人,并且茶在唐德宗建中年間(8世紀末),成為課稅的對象,可見茶已非奢侈品,而成為民眾的日常必需品。更擴延至回鶻、吐蕃等少數(shù)民族之間,盛行茶馬貿易。
有關茶的歷史之研究,有矢野仁一的《茶の歷歷史に就いて》(《近代支那の政治及文化》,所收,イデア書院,1926),其文根據(jù)《茶經(jīng)》之記載,并利用文字音韻學,考究中國本土飲茶之歷史,并述及回鶻、吐蕃、契丹、西夏、金、蒙古等少數(shù)民族的飲茶,且言及俄國與英國之輸入中國茶,其所敘述之歷史,直至1830年代為止。
此后,佐伯富編《宋代茶法研究資料》(京都,東方文化研究所,1941),收集有關宋代茶制度之資料。并于1956年發(fā)表《宋初における茶の專賣制度》(《中國史研究》,第1卷,京都,東洋史研究會,所收),其文指出宋代所以實施專賣制度,是因為要保證龐大數(shù)量之軍人與官僚-這些人支持唐末五代以來發(fā)達的獨裁政治-的生活,并提供防御與中國相對抗的塞外民族之經(jīng)費,而且確保茶-或給茶予塞外民族,或與之進行茶馬貿易-之統(tǒng)制,以懷柔外族的緣故。此專賣制度大致延續(xù)至清朝。宋代由于實行茶之專賣,茶商興起,其勢力甚至有可以左右政治者。同氏在《宋代林特的茶法改革について》、《宋代仁宗朝における茶法について》(同《中國史研究》,第2卷,所收)中,詳述由于外族之時常侵入,為了征收軍需物資,乃發(fā)行茶引與鹽引,使商人納入軍需品,以獲取茶引與鹽引,而能販賣茶與鹽,并得大利。而私販茶者,稱為“茶賊”,在同氏的《宋代の茶商軍について》(《東洋史研究》,4~2,1938年12月,同《中國史研究》,第1卷,所收)中,引用正史,論述政府招安這些茶賊,組織義勇軍,以對抗外族。這是從政治方面研究宋代茶業(yè)。
由于茶是農產(chǎn)品,故有分析其成分與效能者,如加藤繁的《茶の科學》(河出書房,1943)、佐伯富的《茶と歷史》(《史原》六,1975,同《中國史研究》,第3卷,所收),后者泛論各地、各時代的飲茶之風習與茶之科學成分;諸岡存的《茶とその文化》則言及茶之醫(yī)學方面的作用、茶與政治問題、各國飲茶習慣等。
從近代經(jīng)濟史的觀點研究中國茶,始于波多野善大的《中國輸出茶の生産構造—アヘン戰(zhàn)爭前における—》(《名古屋大學文學部研究論集》,2卷,1952;氏之《中國近代工業(yè)史の研究》,京都,東洋史研究會,1961,所收),他主要指出在鴉片戰(zhàn)爭以前,英國東印度公司獨占廣東茶貿易,透過預先融資茶款的方式,控制行商,并由行商以同樣方式操縱茶莊,而茶莊兼營再制工場,買入山戶之毛茶,并借預先支付茶款之法來左右后者。他所使用的資料,主要有H.B.Morse的Chronicles of the East India Company Trading to China 1635\|1734 (Oxford, 1926),R.Fortune的A Journey to the Tea Countries of China, including Sung-lo and the Bohea Hills (London, 1822) 、Two Visits to the Tea Countries of China (London, 1853)和 A Residence among the Chinese (1852-1856): In Land, on the Coast and at Sea (London, 1957) ,S.Ball的An Account of Cultivation and Manufacture of Tea in China (London, 1848)等書,他借這些資料分析東印度公司與中國輸出茶之關系,并究明輸出茶之生產(chǎn)構造為山戶—茶莊—行商—東印度公司。其后,重田德發(fā)表《清末における湖南茶の新展開—中國近代産業(yè)史のための斷章》(《愛嬡大學紀要》,第1部人文科學,7卷1號,1962;氏之《清代社會經(jīng)濟史研究》,東京,巖波書店,1975,所收),利用湖南、湖北省之地方志,詳論鴉片戰(zhàn)爭、《南京條約》以后,由于五口通商,促使湖南茶——往昔以銷售西北邊境地帶與塞外方面為主-進出歐洲貿易,而由廣東商人擔任販賣事宜,漢口開港之后,湖南茶之輸出量更顯著地增加。此文之主旨著重于湖南茶之輸出的歷史過程。與他在1965年所發(fā)表的《清末における湖南茶の生産構造-五港開港以後を中心として-》(《人文研究》,16卷,4分冊,氏之前揭同書所收)相連續(xù),此文分析作為輸出茶的湖南茶之生產(chǎn)構造,沿襲波多野之說法,而利用地方志,對山戶與茶行、茶莊之內容加以詳細的解說,并且指出前者(山戶)從屬于前期的商業(yè)資本的茶莊,茶莊因把握生產(chǎn)的最終過程(即精制過程),故不但能支配直接栽培者的山戶,且能支配外國貿易商人。在此點上,他忽略了當時中國的國際經(jīng)濟關系,與促進湖南茶之市場擴大的外國市場之變化。他從事分析商人資本,于1968年發(fā)表《清代徽州商人の一面》(《人文研究》,19卷,8分冊,氏之前揭同書所收),利用《婺源縣志》之人物志部分,詳析五口通商以后,徽州綠茶之輸出的劇增,使婺源茶商抬頭,成為徽州商人之主流,但其資本與經(jīng)營形態(tài)仍具有前近代性之特征。
以上為研究在中國茶業(yè)與資本主義體制相接觸時,中國茶業(yè)本身的生產(chǎn)構造之形成與變化的論文。
至于純粹著眼于茶之與外國貿易者,有吉田金一的《ロシアと清の貿易について》(《東洋學報》,45~4,1963年3月),氏利用中國之《海關報告》與俄國之《關稅局統(tǒng)計課匯報》以及《1689—1881年之露清條約集》等第一手資料,詳述以恰克圖貿易為中心的中俄茶貿易,和1860年《北京條約》以后中俄茶貿易之發(fā)展過程。但關于中國茶與歐美方面的茶貿易之關系,迄今尚無專論者,有關之論文和專書,大抵著眼于西方資本主義之對亞洲貿易的構造,而在貿易構造之中,中國茶占有重要的一席之位。如田中正俊的《中國社會の解體とアヘン戰(zhàn)爭》(《中國近代經(jīng)濟史研究序説》,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73)、西村孝夫的《イギリス東インド會社史論-イギリス東インド貿易及び貿易思想史研究への序論—》(大阪府立大學經(jīng)濟學部,1960)、衛(wèi)藤沈吉的《アヘン戰(zhàn)爭以前におけるイギリス商人の性格》(《近代中國政治史研究》,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68)、本山美彥的《イギリス資本主義の世界化とアジア-アヘンをめぐる東インド會社の廣東商社の角逐—》(《世界經(jīng)濟と帝國主義》,東京,有斐閣,1973)等,皆論及英國東印度公司之獨占中國茶貿易,而在形成英國—印度—中國之三角貿易構造的同時,達成購買中國茶的手段,換言之,作為鴉片與原棉的對價所獲得的茶,被東印度公司在英國本國獨占性地販賣,以其收益來償還東印度公司之本國債務(home charge)。此外,1820年代至1830年代以后,中國對美國輸出茶之結算,與美國對英國之棉花輸出的債權相關聯(lián),而透過美國之在華洋行發(fā)行以倫敦為收件者的票據(jù)之方式,以結算亞洲貿易之中的茶貿易,形成美國—中國—英國三國間的貿易和結算關系,提出此多角性的決算構造的,有本山美彥的《地域的多角決濟から世界的多角決濟への發(fā)展の論理》(《世界經(jīng)濟論》,東京,同文館,1976)、濱下武志的《近代中國における貿易金融の一考察—19世紀前半の銀價騰貴と外國貿易構造の變化—》(《東洋學報》,57~3.4,1976)和《資本主義、植民地體制の形成とアジア—1850年代イギリス銀行資本の中國進出過程—》(《講座中國近現(xiàn)代史》,第1卷,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78)等。而加藤祐三的《19世紀のアジア三角貿易-統(tǒng)計による序論》(《橫濱市立大學論叢》,30卷Ⅱ、Ⅲ號,1979)則詳論紅茶、棉制品、絲、鴉片在英國與亞洲的貿易中所形成的多重關聯(lián)。角山榮的《茶の世界史》(東京,中央公論社,1980)主要探討在世界市場中日本茶的發(fā)展與演變。
另一方面,在中國方面,提及茶業(yè)問題者,大抵概論茶之興衰史,并簡述生產(chǎn)構造,有趙烈的《中國茶業(yè)問題》(上海,大東書局,1931),吳覺農的《中國茶業(yè)復興計劃》(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吳覺農、范和鈞共著的《中國茶業(yè)問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后二書之內容相似,研討中國茶業(yè)衰敗之因與改良之道,并以20世紀30年代之展望為主。馮國福譯自英國《財政時報》所登載的《中國茶與英國貿易沿革史》(《東方雜志》,10~3,1913),則簡言中英之茶貿易的歷史。林滿紅連續(xù)發(fā)表《臺灣茶、糖、樟腦的出口及生產(chǎn)分析(1860~1895)》、《晚清臺灣茶、糖、樟腦業(yè)的產(chǎn)銷組織》、《茶、糖、樟腦業(yè)對晚清臺灣經(jīng)濟社會的影響》(三篇載《臺灣銀行季刊》,第28卷,第2~4期,臺灣銀行經(jīng)濟研究所,1977年6月、9月、12月),利用臺灣總督府民政局殖產(chǎn)部所編之臺灣產(chǎn)業(yè)調查表和海關報告等,分析臺灣出口品之發(fā)展因素及其對當時臺灣社會經(jīng)濟的影響(即出口茶和樟腦為主的北部之經(jīng)濟發(fā)展,超過輸出糖為主的南部),并提及外國資本沒有操縱臺灣茶業(yè)。但當時臺灣茶皆由淡水輸往廈門后,再輸出到世界市場,所以淡水之茶貿易僅能成為國內貿易而已。
英文方面,有T.H.Chu的Tea Trade in Central China (Shanghai, 1936),述及19世紀末20世紀初時,兩湖茶業(yè)之興起與外國資本在漢口、九江之磚茶工業(yè),并言及茶在國內流通之過程。W.H.Ukers的All about Tea (New York, 1935)則泛說各地的茶之生產(chǎn)情形。Boris P.Torgasheff的 China as a Tea Producer (Shanghai, 1926) 亦僅敘述中國茶之歷史。Hoh-cheung & Lorna H.Mui合著的“The Commutation Act and the Tea Trade in Britain” (Economic History Review, Vol.XVI., No.2, 1963)和“Andrew Melrose, Tea Dealer and Grocer of Edinburgh,1812-1833”(Business History, Vol.9, 1965)二文,以減稅法之前后到東印度公司在中國之獨占特權被廢止時,英國國內倫敦商人和地方商人之競爭茶貿易為主題,著重于1830年代之前英國茶市場的構造。至于Robert Gardella的Harvesting Mountains: Fujian and the China Tea,1757\|1937(Berkeley :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則參考本書第一版和前述相關著作,以及大陸的地方文獻,專門論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福建茶的貿易。
本書參考以上各著作,而重點在鴉片戰(zhàn)爭、《南京條約》以后,到1910年代,于英國所主導的世界市場規(guī)制之下,中國茶貿易之發(fā)展與其限界。除了地方志之外,主要使用歷年海關報告和英國國會文書之中的領事報告,以圖借當時國際貿易要角的原始資料,了解中國近代茶業(yè)在西洋沖擊之下的演變過程。
全書共有八章。第一章簡述鴉片戰(zhàn)爭之前的英國東印度公司之廣州茶貿易。第二章論述福建茶鼎盛時期(1850年后半—1870年后半)之生產(chǎn)與貿易。第三章分析在1860年代后半逐漸興盛的兩湖茶貿易之特征,并進一步探討中國茶在世界市場之位置與外國商人之主宰中國茶貿易的手段。第四章檢討中俄茶貿易之性質及其演變,并借此分析俄國在中國的內地茶市場-漢口-之經(jīng)營形態(tài),以企求了解漢口的二元性茶貿易所具有的意義和中國輸出茶與列強資本主義的關系。第五章敘述中國各通商港埠的茶貿易,借以說明中國茶的轉口貿易,并進一步論究茶商之特征。第六章分析中國茶所面臨的國際競爭。第七章則全面析論中國近代輸出茶所具有的特征。而于第八章中提出本書的結論與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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