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序

在臺灣“中央研究院”陳慈玉教授的大作《近代中國茶葉之發展》臺灣版出版30年之后的大陸版問世之際，應作者之邀為該書作序，一份榮耀之外，要表達的是對作者的祝賀和作為讀者的欣喜。歷經30年的時日再版，足見該書的學術價值，正如著名作家高爾基所言“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一本好書對讀書的人來講尤其珍貴。

我與臺灣學者的交流始于1995年夏天。那一年，中國經濟史學會年會由廈門大學承辦，在武夷山召開，著名經濟史學家、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美國科肯特大學教授王業鍵先生應邀出席年會。一直仰慕王業鍵先生在物價史研究上的成就，此前的1994年我剛剛完成了博士學位論文《相對價變動與近代中國的經濟發展》，于是借此機會就教于先生，并邀請先生到南開訪問、講學。此后，我與王業鍵先生相熟起來，先生向我推薦了“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的陳慈玉教授，第二年我們請她來南開訪學，介紹她的研究。之后，我應邀赴臺灣出席學術會議，臺灣學者來大陸開會，兩岸同行的學術交往、合作逐漸增多。相比之下，臺灣同行的經濟史研究比大陸經濟史研究的國際化更早，但是近年來大陸的經濟史研究方興未艾，臺灣的經濟史研究相比之下狀況則大不如前。

2008年我臨時受命承擔了國家清史纂修工程的《典志·商業志》的編寫任務，我將物價內容列入編寫大綱，得到吳承明先生等同行專家的贊許，搜集資料的任務提上日程。獲知王業鍵先生多年在研究工作中搜集的清代糧價資料已經做成《清代糧價數據庫》并在“中央研究院”的網上公布，但是在大陸網上搜集有諸多不便，于是得到陳慈玉教授鼎力推薦，申請并獲得臺灣“中華發展基金”的資助，得以成行赴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搜集王業鍵教授編制的糧價資料。在臺兩個月，期間恰好遇到大陸的學術界朋友來函向陳慈玉教授索要她在1982年由“中央研究院”出版的《近代中國茶業的發展與世界市場》一書，因為已無存書她很為難，遂向我談起希望能夠在大陸出版這本書的想法。結束在臺灣的研究工作回來后，看到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的“當代中國人文大系”將一些出版多年的人文經典暢銷書重新出版，于是致電好朋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社長賀耀敏教授，向他推薦慈玉教授的大作。很快耀敏社長責成出版社的譚徐鋒編輯即來電索要慈玉教授的聯系方式，不久慈玉教授來信告知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已經落實了出版事宜。年初收到慈玉教授大作的增補修改稿，受命為該書的大陸版作序。作為一個學術同行，論年齡和資歷我都不如陳慈玉教授，按照常理我沒有作序的資格，但是作為一名學者、教師和作者多年相交的好朋友，推薦一本好書卻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于是接受了作者的邀請。

茶葉作為一種商品，在中國有悠久的栽培、生產歷史，茶飲文化更是遍布中華大地。19世紀中葉茶葉作為中國融入世界經濟大循環的主要貿易商品，記載著中國參與世界經濟全球化的歷史過程，同時也展示著世界茶飲文化變遷的歷史。中國傳統手工業產品和產業是近代中國經濟史研究的重要領域之一，以往對這些產業在世界經濟全球化沖擊過程中的研究，大多關注的是其生產和市場份額的變化，以及對中國近代進出口貿易結構的影響，但是對產品行銷過程中文化傳播和影響的關注不夠。陳慈玉教授的《近代中國茶業之發展》的研究，恰恰彌補了這一缺憾，這也是這本書最大的看點。

經濟全球化的過程，也是與經濟行為相關的文化傳播的過程。作者從茶文化的傳播入手，闡述隨著航海大發現，17世紀東印度公司將中國的茶葉從東方傳入西方，飲茶習慣隨之在歐洲流行開來，到19世紀中葉鴉片戰爭后茶葉作為中國的主要出口產品輸往歐洲，茶葉在歐洲從奢侈消費品到須臾不可離開的日常必需品，飲茶習慣全球化的歷史過程。進而作者分析了茶葉的貿易引起中國茶葉生產品種、產量、產地隨著茶葉貿易而變化的歷史過程。作者將文化的傳播置于商業貿易的變化之中，其研究的視角令人耳目一新。

本書的第二大特色是將鴉片戰爭、《南京條約》以后，近代中國茶葉的生產、流通、貿易置于世界經濟的大循環中考察，探討在價格決定、貿易結算、貿易擔當均以國際市場為主導的條件下，中國土著產業在世界市場的位置、中國茶葉貿易的特征，進而揭示由此決定的中國近代經濟的國際性特質。

本書的第三個特色在于史料的系統與翔實。作者使用歷年海關貿易報告、英國國會文書中的領事報告以及地方志中的相關資料，從廣東、福建、兩湖等主要產茶區茶葉生產與貿易的盛衰變化，分析近代中國的茶業產業在西方的沖擊下演變的歷史過程。

本書的第四個特色在于，不僅研究和分析了中國茶葉直接的國際貿易，同時還關注了在中國的通商口岸進行的中國茶葉的轉口貿易，中外茶商在中國經營茶葉的業態、運銷方式、流通路線、流通量的變化，分析中外茶商經營的特征以及中外茶商的競爭關系，進而闡明近代中國茶葉產業的興衰變化，揭示其行業特征。

最后，本書對近代中國茶業發展研究的結論，對民族工業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的發展依然不乏歷史借鑒的意義。

王玉茹

2012年3月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