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湊近木柵欄瞧那磨痕,痕上沾了些許金屬的光澤。而再往前的窗臺棱角,也有一點被切割的跡象。
葉家老爺夫人來此時,只瞧見一地無法收拾的血腥。乳白色塊絮參雜在里邊,還有一些粘在石,跟打碎的豆腐花一樣。
葉夫人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浩浩蕩蕩一幫人頓時更亂馬腳,急著呼她醒來,或者掐她人中救急。
葉老爺年歲已高,看樣子是老來得女。他是從朝堂里退下的欽天監副使,盡管雙眼凹陷,依舊精明透亮。
他紅了脖子,連手都在顫抖。蒼老嘶啞的嗓子聲嘶力竭地喊問:“是誰害了月兒!是誰!”
岑蔚自三樓低下眼俯視他。葉老爺抓住了這道目光,于是沖他吼道:“到底是誰殺害月兒!”
岑蔚沒答話。他立在斷裂而扭曲的欄桿前,眉頭緊鎖、眼神深邃。
葉老爺只是無法接受心愛的女兒無緣無故地死去;而他則真正懷疑有一名兇手害了她。
我瞧見他將手撫在欄桿上,眉山便更緊了。
斷口不對,末尾一寸過分僵硬筆直。
岑蔚招來兩名衙吏,對他們低聲交代幾句。很快,那二人便急匆匆地跑下樓與小二問話,再然后就跑出了酒樓。
我想是去尋賣糖的姨娘了。
這時候,管四小姐總算來了,她仍蒙著面紗,穿著合體的紫羅裙。一雙纖纖玉手端在腹前,看起來端莊優雅、不失大家閨秀的風姿。
她身邊陪著管丹靈與那日惡人先告狀的少年,身后是一片家眾。那少年滿臉怨氣,大概是不肯跟來、卻凹不過二姐強硬的命令。
岑蔚也下了樓,直切主題地問道:“四小姐與葉小姐會面時談過什么?可發現任何異狀?”
嗯……總要先驗明葉小姐確實沒有突然自盡的動機。
管丹靈氣道:“怎的?葉城月向你告狀了?”
我琢磨著她一心撲在四妹身上,壓根沒注意到周遭是什么環境。
“混帳!”出口成臟的是葉老爺。“是你管錦嬈害的月兒吧?鳳游臺里你陷害她,沒料到月兒命大活了下來!你怕她告發你,所以又要滅她的口!!你——你這毒婦!惡人??!”
我一團話從肚子里涌到喉嚨,卻突然哽住。
‘毒婦’這個詞兒……它不是這么用的吧?
這會兒岑蔚便由得他們爭吵。
只聽管丹靈氣笑道:“葉副使,你可不要仗著腦子不好就為所欲為。葉城月喜歡張錄事那狗兒子,結果狗兒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記掛管錦嬈,這事兒你不知道?原本周里胥的崽種安安分分等著迎她就算了,如今還敢四處作妖?這不是白白給了張狗子機會?”
葉老爺大聲喊道:“你胡說八道什么!”聲音幾乎響徹九霄,叫我兩耳一陣嗡鳴。
管丹靈嘲諷道:“要是嗓門大就是有理,本小姐也不輸你。葉副使你寵的好女兒,俘不了張狗子芳心就要毒害我們管錦嬈,一次不成還想來第二次?要不是管錦嬈還有那么丁點腦子,今兒就喝你那好女兒的毒酒死在這兒了??!”
最后一句話便如火藥炸開,摧毀了爭吵。
江畔升起一朵彩色的煙花兒,在刺啦啦的鳴響里稍縱即逝。
京徽班子聲情并茂地演出,可這熱鬧突然就遠了。
我看看岑蔚:他還沉默著,卻是應同了管丹靈的話。
酒里真真摻了毒,只是無人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