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書的姐姐是一人獨來的。她一邊兒咬桂花糕，一邊兒與我糾正：她不叫‘香香兒’，她叫傅雪羅。

“奴家一世英名，怎么就跟‘香香兒’掛上半銅錢關系了?！?

她憤憤地咬了一大口點心，很不滿意這個掩蓋了她的霸氣的稱謂。

我點點頭，想到咱的小名兒好歹都是有來處的——忽然滿足！

聽說這晚在這戲臺上來去的，是京徽來的地道班子，新城一年獨這一場。有先見之明的觀眾都帶了小板凳兒來看戲，自詡尊貴或是圖個雅致的，就往附近酒樓上去。

酒樓剖了幾個短小的外廊，架在二樓以上的位置。每截外廊都安了一張小桌四把小凳，要在這日包它，便比誰拿出更多真金白銀來。

我立在門口聽傅姐姐與人說話，忍不住想扯扯她的袖口說：咱其實可以爬到屋頂上去。

傅姐姐卻并未多言，反手拋出一塊兒刻了花紋的木牌牌，便招呼我與沈琛一同去外廊坐坐。

我腳步發(fā)飄、一臉麻木。倒是沈琛悠閑自得得仿佛常來一般。

我喃喃自語：“傅姐姐賣書不容易……”

沈琛湊過來，嚴肅而真誠地回答：“有的人看似是擺攤兒討生，其實背地里有十八套房可以收租?！?

我一臉見鬼地看向他：這說的是人話嗎?。?

傅姐姐有沒有房可以收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沒個三五年我還不了傅姐姐……

嚶？

躊躇著坐下，江風便吹得面頰發(fā)涼。精心設置的外廊，視野無疑是好的，若是多走兩步，還能與鄰桌談笑風生。

距好戲開場還有一刻鐘的功夫，小二端了幾盤甜點湯水，無一不是暖和新鮮的。

我的目光無意躍過他擱置盤子的雙手，落在隔間桌面上。

那兒擺了只青釉花瓶，內中一枝白梅開的正好。

沒一會兒，隔間也來了人?？创虬缡敲媚铮眉毤喢闪四樏妫ㄉ砀∧[、雙手紫青，指甲又是烏黑的……想是方用猛藥解過毒，內里卻被損壞，一時半會難以調和。

我盯著她頭頂?shù)陌l(fā)簪……是在哪里見過的……

噢，這不是葉小姐葉城月嗎？！

看她坐立不安地四處飛顧……若不是那要等的人施加過壓力，便是自身趕著時間。

可見她并非是要約見誰，而是被誰約見了。

約在這地方——發(fā)出邀約的人多半帶著戲謔嘲諷的意味。

我心里莫名又惴惴不安，右眼皮也跳得極不安分，總覺著要出什么大事兒。

傅姐姐見我心思落在別處，也回頭瞧了一眼。

她看起來不識得那姑娘，又與我笑道：“乖乖兒，你想什么呢？是冰糖雪梨湯不夠甜，還是玲瓏枇杷芋圓不合胃口呀？”

我趕緊對著湯飲吸溜了一大口，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萬分滿足。

傅姐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又舀了碗紅豆年糕湯叫我嘗個新鮮。

一通胡吃海喝，底下鑼鼓一響，嘈雜聲便靜了七八分，想是要開演了。樂師一曲《十面埋伏》嘈嘈切切，將人心都緊張得揪了起來。

我正要吃一塊雪梨壓壓驚。此時，沉默良久的沈琛突然開口對傅姐姐說：

“傅姑娘可見過翟王？”

‘撲通’。

梨子自勺中落入碗底，卻不是我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