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不小,車內的人自然聽得清楚。
“三姐,你怎又欺負人了?”
那聲問候里半分無奈半分遷就,柔柔糯糯的叫人想起滾了椰蓉的冰糖糍粑,尾音微揚、甚是清甜討喜。
若不是誰將夏天的碎冰梅子湯留下,便是在湖心亭溫了一壺暖茶。
管丹靈聞言,氣得哼了兩聲。邊上面相兇惡的車夫有些嫌棄地瞪了她的背影,大約是不喜她站得那么高,怒氣沖沖的時候尖音伴隨不定時跺腳,震得他屁股發麻。
“我能欺負誰?我就欺負欺負你!”她回過頭教訓道,“我管家既然敢稱國丈府,女兒就該拿出威儀來。周里胥神志不清,占著職位混吃混喝就算了,他兒子又算是什么東西?你還能被他下休書?要不是老頭兒礙事,本小姐非掀了他的頭蓋骨當木魚!”
馬車里的人兒輕笑起來,聽著像是真情實感的歡愉。
“是是是,二姐巾幗不讓須眉。若無二姐替我撐腰,今日我也不敢與那葉城月質氣。還請二姐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些不懂事的——你瞧瞧,前邊的貴人都走了。咱也快些去青梗山,仔細分不到雪松茶。”
管丹靈很是受用,當下剜了我一眼,低下身子鉆進車里去了。
那車夫目不斜視,只等了幾息便‘呿’了一聲,韁繩一甩推促馬兒沿著街巷遠處去了。
后排的馬車咕嚕嚕地跟著走了,方才人擠人的巷道一下子空曠起來。我抬抬腿,沒走幾步,便被人捂住嘴拖進黑胡同里。
腰被勒得生疼,險些喘不過氣——我生怕此人手上涂了毒,便也屏住呼吸。
一口氣在體內擠得亂七八糟,難受得我直翻白眼。索性這時間不長,沒多久來者便如意了,將我丟到角落。
這胡同是死的,中間隔了一堵高墻,分隔了臨街的喧囂。
后腦撞在墻上,一時間精神恍惚。耳道轟隆隆的,卻也聽清了來人的問話。
“誰派你來的?”
是個女子。
我正暈得七葷八素,聽她問得沒頭沒尾,只皺著眉頭實在道:“什么誰派我來……你找錯人了……”
說完了話,痛覺終于稍稍安定。我擠著眼盯向那人,光線很暗,樓閣的陰影籠罩整個胡同。她隱在斗笠里頭,確實有幾分神秘。
我愣了半晌,干巴巴地問道:“阿姐,你不做生意了?”
這女子確實是個眼熟的。她身材頗為曼妙,楊柳細腰、三寸金蓮,一對胸器甚是可觀……這身形不太好藏,便是換了衣服戴了遮罩,我也認得出她。
見她沉默,我又補充地慰問道:“庭花苑生意那么好,老板娘走了,要是出了差池不就麻煩了?”
“……”
她氣呼呼地扯掉了斗笠,露出嬌媚的面容來。
我琢磨著庭花苑果然還是需要醫師的。畢竟這樣熱鬧的地方若是傳出有花柳病,嫖客不知要削減多少;一時冷清也就罷了,就怕名譽受損,往后也凄凄慘慘戚戚。
其余重病也是同理。是而紅樓里尋大夫,都是神神秘秘靜悄悄的,姑娘們與大夫都像做賊一般不敢吭聲,生怕被人瞧見。如此自然也有無良的醫師趁機坑上一筆封口費。
這位阿姐莫不是信不過新城的大夫?
或者這患了重病的姑娘,身份特殊、不許外人瞧見?
聽阿姐問話,大約是找好了接應的大夫的。
……我背后一涼,后知后覺地想:如果阿姐發現找錯了人,我會不會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