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未止，倏然，一卷長鞭‘啪’地砸在地上，青石板頓時裂開細微的碎痕。灰塵驚起，一時間啞然無聲。

那鞭子有些眼熟。錯著暗紅倒刺，像絕品的棘藤。一路延進馬車內(nèi)，它的主人顯然不是能可輕易欺壓的人。

“管錦嬈如何，都是我府的家事，你算什么東西敢在此置喙？”

嗯……這聲也熟悉。

不出所料，很快那遮風的羅幕被一只巧手斂起些許，走出一名颯爽美人。鞭柄正握在她手內(nèi)，加之目光凜冽、神情氣憤，與諸位貴人不同，她仍套在一襲干練的勁裝里頭，烏黑長發(fā)用綢帶扎高。

若說通身上下最值錢的，便是她手里的東西了。

她此時頗有威勢，立在車上往人群里冷冷地掃了一圈，掠過我身上時稍微一愣，那眉頭便擰了起來。

她又一揚鞭子，清脆的聲音在天之下回蕩了兩聲，撞進人心里，若是膽小的指不定要被嚇退幾步。

她終究沒管我，抬手指著好事的人說：“葉城月是吧？我記得你，你不就是去年春分為了私會張錄事那龜兒子，爬墻摔下來斷腿那個嗎？”

被指認的人登時語塞，面上一陣青紅。

見貴人們又交頭接耳，打量她的目光也詭異起來，登時尖叫道：“管丹靈，你憑白誣陷于我，莫不是因你四妹緣故，恨不得人人都是賤人！今兒說我私會，明兒是不是該你家管文妃偷情太監(jiān)？”

我看看周圍，所有人皆是看戲的表情，沒誰為對峙的兩人多說一句話。

我想，這個時候如果有人來賣瓜子蘋果，應(yīng)該能賺好大一筆。

真刺激，城里人撕那啥都是大場面。偏偏大家還一幅見怪不怪的表情，甚至還有人興致勃勃地猜測這回哪邊會站上風。

葉城月顫著嘴唇，忽然想到什么，而后露出扭曲的笑臉來，洋洋得意道：“對了，這不是你們管家最喜歡的行當嗎？我可記得你那好表姐姜……”

“葉小姐。”

這時候，原本沉默的正主終于出了聲，嬌柔婉轉(zhuǎn)得恍如黃鸝歌唱兒，分明春天未至，聽她說上一句，卻又覺得到了。

管錦嬈的打斷仍是輕柔的，可內(nèi)中夾雜著端莊大氣，想必才學心思都不歸于泛泛之輩。

“今兒是難得的好日子，你我心有遺憾，自是都想來仲春圃許愿祈福。咱們將心比心，何必在今日沖突——傷了心是小事，摔幾個觀音玉像也是小事，若沖撞氣運、來年不利，葉小姐卻是連訴苦也不知從何說起了。”

我雖聽不明白，可卻見管丹靈愣怔稍息，隨即噗嗤地笑出聲來。緊接其后，不少貴人嘲諷地看了葉城月幾眼，熏過花香的帕子也掩不住她們的嬌笑。

我眨眨眼，心說馬車內(nèi)的小姐所說的話，拆開來我便懂，裝在一起怎的比老墨的機關(guān)圖還要捉摸不透。

國丈府占了幾分氣焰，更擲地有聲起來。管丹靈便又趁機諷刺兩句，將那葉小姐氣得兩眼一翻，快要昏厥。所幸丫頭婆子是靈活的，驚呼一聲后將她扶去自家馬車休息。

仲春圃的莊家此時也終于安排妥當，一串白面小生魚貫而出，一陣客氣的賠罪之后，疏通了擁堵、引往青梗山去。

管丹靈見好事的人散去七七八八，唯我一臉茫然——事實上我還在琢磨管錦嬈那段話的意味。

她幾乎咬牙切齒地瞪著我說道：“又是你這下賤人。”

我心想，‘賤人’是什么新潮流嗎城里人那么喜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