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暮色茫茫,星月初升,風過林野,葉落影移。
謝晉玉坐在坑底,抬頭望著頂上那一方星空。突然,上頭傳來窸窸窣窣聲,終于來了么,謝晉玉閉上了雙眼。可是,良久,也遲遲不見動靜了。
他睜眼向上望去,借著月光,卻看到顧懷遠趴在上頭,探著腦袋看著他。
“顧懷遠?”謝晉玉有些吃驚。
“謝大公子,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怎的,這下頭又冷又餓一點都不好受吧,要不,我拉你上來吧。”
“……”
“你說你,遭了半天罪,人還沒等到,何苦呢?不如我先拉你上來,咱再想個別的法子。”
“……”
“唉,算了,謝大公子,我就在這上頭陪你做個伴,看你打算什么時候上來。”顧懷遠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粘著的葉子。
“不需要。”坑底傳來聲音。
“切,小爺我還不情愿呢。”顧懷遠又抓了一把樹葉扔下來。
謝晉玉坐在下頭,上面很快便沒有了動靜。
月光流轉,驀然間,謝晉玉看到了上頭一棵樹上,顧懷遠倚靠枝旁,雙手抱在胸前,似乎正在閉目養神,枝葉掩映,那少女安安靜靜地,就像天生便屬于這山林間般。
“費事。”謝晉玉心里暗自說了一句,可是,他便是這樣,坐在坑底,借著月光,看了那少女一夜。
第二日清晨,光線透過樹縫打在顧懷遠臉上,她便是這樣醒來了。醒來后,睜眼便往坑里看去,只見謝晉玉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她都分不清這是他天生的還是被凍著了。
“看你還得瑟什么。”顧懷遠準備下去將謝晉玉拉上來。
這時,遠處響起了聲音。“嘿,那放哨的果然沒說錯,有人闖了進來。”
“快快快,把他捉了回去,說不定大哥還會獎我們。”
顧懷遠躲在樹上,看著他們將臉如死灰的謝晉玉捆了回去。看著謝晉玉那“病怏怏”的樣子,顧懷遠暗罵了一聲:“這個大傻子,凍了一夜,還能怎么折騰呢。”她便摸著下了樹,躲到一旁的草堆中。
走到半路的謝晉玉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時顧懷遠之前待著的那棵樹。
“看什么看呢?快走快走。”那人推了謝晉玉一把。
謝晉玉盯著那人看了一眼,又繼續往前走去。
“看待會大哥怎么教訓你,敢打主意打到牛首嶺來了,膽子不小啊。你知不知道,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兩人跟在謝晉玉身后罵罵咧咧了一路。
顧懷遠屏息凝神跟在身后,彎彎拐拐走了好久,終于見著了那傳說中的土匪寨子。
“果然隱蔽。”顧懷遠暗自說道。
那土匪寨子在密林深處,寨子門左右兩側還搭了瞭望臺,上面各有兩人守著。寨門打開了,謝晉玉被推著進了寨子,顧懷遠使勁往打開的寨門處瞅,除了看到幾個人影,卻什么也沒瞅到。
“這可怎么辦呢。”雖然已經發現了土匪寨子,若是現在回去搬救兵,照謝晉玉剛才那模樣,莫說打架了,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未知數。這謝晉玉當初對自己雖然惡毒了些,自己雖然也記恨他,可是也不至于見死不救吧。
顧懷遠這樣想著,找了一處放了信號,便閃身走開了,那頭,寨子里站崗的人想必是也看著了那信號,急匆匆便跑了下去。
“錢參軍啊,錢參軍,你可一定要快點來啊。我這小命就指望你來救了。”顧懷遠到底還是仗義。
那頭寨門里便出來了十幾人,顧懷遠躲在一旁,正琢磨著如何是好,心中突然涌起一陣不詳的預感,回頭一看,站著的是當時問路的那大爺!那大爺笑瞇瞇地看著她,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便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柴房里,雙手被捆著,渾身只覺得無力。她往旁邊一看,卻看見謝晉玉坐在她旁邊,同樣也被捆著。
“謝晉玉?!”顧懷遠也說不出自己是高興還是什么。
謝晉玉白了她一眼,“真不省心。”
顧懷遠抬腿就踹了他一腳,可腳上使不上力,還差點把自己給摔著了:“還不是為了你這小子,好心當驢肝肺。”
“為了我?”謝晉玉緊緊看著顧懷遠,似乎在求證著些什么。
即使顧懷遠卻了半根筋,也明白過來他這是什么意思了,“你什么意思,你別想多了,我救你,是人之常情,雖然你“罪大惡極”,但罪不至死,還可以救一救。你別想多了啊。”
“真是見鬼了,那大爺居然是個狠角色。”顧懷遠轉移了話題。
“什么大爺?”
“就……”顧懷遠剛要繼續說下去,柴房門被打開了,進來了兩人。
“你,起來。”其中一人指了指謝晉玉。
謝晉玉站了起來。
“大哥大哥,我們只是普通人,不小心闖了牛首嶺……”
“普通人?”那人嬉笑一聲,“這話你去同我們大哥說,哈哈哈哈哈哈。”
“走。”謝晉玉便被推了出去。
謝晉玉啊,謝晉玉,你可千萬不要有什么事啊,你那個爹我可惹不起。顧懷遠念叨著,卻突然看見了地上一把小匕首。那是謝晉玉剛剛坐著的地方,“這小子,把匕首留給了我,自己怎么辦。”
顧懷遠用匕首割開了捆在手上的繩子,全身還是沒有力氣。她摸索著出了柴房門,“奇怪,怎么外面沒看守。”只見長廊上空無一人。
可此時,她已來不及細想,“這間屋子是做什么的。”她悄悄看了一眼,只見里面堆滿了布袋。
回頭望了一眼后,她便側身溜進了那倉庫,“天,這些都是官糧。”原來這個土匪窩專門做打劫官糧的生意,不單單是安遠鎮的官糧,還有其余幾個軍鎮的糧。那安遠鎮五年前的饑荒,便與這脫不了干系,軍屯不足以自給,而官糧又被人劫了。可是能不動聲響的就劫了官糧,而且還有這么多地方的,想必朝廷中一定有人接應。該死,顧懷遠恨恨地踢了地上的糧袋一腳。這土匪窩子欠下的血債,有靖邊兵幾萬兄弟,還有無數平民百姓。顧懷遠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匕首。
出了這門,可長廊上還是空無一人,顧懷遠正打算走出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她躲在門后,腦海里瘋狂地想著對策,若是那人推門而入,自己便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此刻力氣還沒完全恢復,顧懷遠能賭上的唯有一腔孤勇。
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停在了門口,顧懷遠握著匕首的手攥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