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樂和老葉趕往1號禮堂。
離開教室前,兩個人向正在講課的教授請假。離下課還有20分鐘,教授正在講臺上講的投入,忽然看見后面兩個學生站起來,直挺挺大咧咧地向講臺走過來。教授滿臉怒意,心說現在的垃圾學生逃課都這么猖狂了么?以前還知道從后門溜出去,自己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居然蹬鼻子上臉,直接從前門走?
簡直無法無天!
我這個教授的老臉往哪擱?
這次必須嚴加管教!
何知樂看到教授對自己怒目而視,內心無比慌張,越走越慢越走越畏縮。扭頭一看,全教室幾百號學生都齊刷刷抬頭,好奇地看著自己和老葉,如同注視兩個突然出現的外星人。何知樂更慌張了。幾乎不會走路。
老葉沒有絲毫慌張,他像個貴公子一樣鎮定優雅,快步把何知樂甩在身后,把全場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老葉昂首闊步走上講臺,面帶禮貌的微笑,給教授看了手機上那條短信息。
教授滿臉的怒意像被風吹走了,消失的十分迅速,取而代之的是肅然起敬。那條短信底下的“006號長老口諭”是他挺直腰桿表示尊敬的原因。
“快去吧。知道一號禮堂在哪里么?需不需要騎我的電瓶車?”教授關切地詢問。一邊問著一邊已經把車鑰匙掏出來了。
何知樂有些晃神,他以為教授肯定會劈頭蓋臉呵斥一頓,但教授在看完那條信息以后竟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地逆轉。連車都主動借!那條簡陋的短信就這么管用么?
無論如何這一關算是過了。何知樂和老葉沒有拿車鑰匙,道過謝以后一溜煙跑了。
他們跑出去的時候沒有回頭,如果他們回頭看,就會發現教授依然挺直腰桿站在講臺上,認真地目送他們遠去,如同年邁的城主目送去遠征的年輕騎士。底下幾百名聽課的新生看著教授發愣,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站姿挺拔地目送兩個翹課的學生。
一號禮堂不遠,何知樂和老葉很快就跑到了。兩個人推開門走進去,卻停在了門口。
禮堂里空空蕩蕩,沒人。
何知樂墊腳左看右看,的確一個人都沒有。無數的空座椅,全部擦的發亮。大落地窗邊白色的窗簾隨風飄動。
“有人嗎?”老葉喊,“Is anyone here?”
禮堂里回蕩著老葉的喊聲,回聲過后就是一片寂靜。何知樂和老葉站在門口,望著空空的禮堂,茫然不知所措。他們收到短信讓立刻跑過來,等跑到以后卻不見人影,這是什么情況?
“該死,我們不會被人耍了吧?”何知樂嘀咕。
“應該不是惡作劇。”老葉掏出手機撥了撥,“短信是學校秘書處發的,秘書處是很嚴謹的部門,直接聽命于校長和長老會。”
何知樂和老葉徘徊片刻,在角落找了個座位坐下等待。何知樂表現出一個新生的拘謹,手放膝蓋上,坐得端正而老實。老葉一如既往地開始刷手機,微信上好幾個女友和準女友半天不見他回復消息,都急了,老葉手忙腳亂,打字編出一條條甜言蜜語安慰她們。
轟隆的響聲,禮堂大門被人猛的推開了。
黑長裙的女孩走了進來,打扮的好似剛剛在出席什么上流聚會,如同一只絕美的黑天鵝。她冷著臉四下掃視,目光定格在何知樂臉上,驟然變了臉色。
“你怎么在這?”尹夢諾萬分吃驚。表情像是在吃飯時看到碗底有一個冒充蛋黃的乒乓球。
“我收了條短信,讓我來這里。我翹了課就跑過來了。”何知樂撓撓頭,看尹夢諾的反應,自己出現在這似乎是個很離譜的錯誤?
老葉已經兩眼放光地站了起來,站起來時他整了整并不存在的西裝下擺,一副準備開屏的雄孔雀的架勢。老葉彬彬有禮的伸出右手做握手狀,露出紳士般的微笑,“這位美麗的女士,非常榮幸認識您,我是葉甫蓋尼.尼珂拉耶維奇.李斯……”
“死開,誰跟你握手?”尹夢諾皺眉,打斷了老葉的自我介紹,語氣好似女土匪,“我跟你很熟嗎?”
老葉傻了,沒想到這個妞兒如此蠻橫無理。碰了一鼻子灰,老葉尷尬地收回手去,怏怏坐下。他意識到對方不是好惹的。尹夢諾看外表是美艷動人的大家閨秀,脾氣卻無限接近于提著利刀管殺不管埋的女強盜。說話直白又毒舌,誰的面子都不給。何知樂早已領教過她的厲害,開心時可以抱抱你,不爽時能把你噴的狗血淋頭。
尹夢諾溜溜達達,坐到何知樂后面的座位,把手里一個白色塑料袋甩到面前的小桌板上。
“吃早飯了沒?”尹夢諾隨手彈了何知樂一個腦瓜崩。動手解塑料袋。
“喂疼!”何知樂捂頭抗議,回頭一看,頓時驚了。
尹夢諾從塑料袋里拿出了……整整十六個煮雞蛋,一字排開,碼在桌面上擺成雞蛋長龍。這架勢仿佛尹夢諾是幼兒園里準備給全班小朋友發早餐雞蛋的老師。
“你要是沒吃早飯,我可以賞你16個蛋黃吃,我不吃蛋黃。”尹夢諾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從第一個雞蛋剝殼,雞蛋殼剝掉以后,她熟練地把蛋白撕掉扔進自己嘴里,把蛋黃小球輕捏起來放到何知樂手里。
“尹學姐你為什么吃這么多雞蛋,還不吃黃?”何知樂很聽話,尹夢諾把蛋黃給他,他就塞進嘴里開始大嚼。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詢問。
“蛋白里都是蛋白質,多吃能美容。蛋黃里都是脂質,吃多了會腦血管栓塞。”尹夢諾一邊吃著蛋白,一邊把一個又一個蛋黃放進何知樂手里。
何知樂滿頭黑線,不滿地嚷嚷,“我還以為學姐你是在關心我和我分享食物!我太天真了!原來是把我當垃圾桶!”
“不是垃圾桶,是狗狗。”尹夢諾說。
“啥?”
“我舍友養了一條秋田犬,平時蛋黃都是喂給它。今天早上我還沒回宿舍就收到短信讓我過來,蛋黃丟了可惜,只好讓你代勞了。”
何知樂驚了,滿嘴的蛋黃,一副“人與人的信任都被狗吃了么?”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尹夢諾。
尹夢諾毫不在意何知樂的注視,慢悠悠地繼續吃著,吃完了,把最后幾個蛋黃放進何知樂手里,擺手驅趕他,“滾滾滾,把頭扭過去,好好吃你的。”
轟隆的開門聲,又有人進來了。
所有人一齊把目光投過去。
黑西裝黑皮鞋,面無表情眼神冷寂。腰間的槍套里別著一支漆黑的手槍。馬燁不發一言地走了進來。
馬燁總是一身黑西裝,身上掛著烏黑的各種槍支。就好像傳說中全身黑暗如深夜的死神。連眼神也是冰冷的。他也總是像死神那樣沉默寡言。他沖何知樂這邊三個人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隨即在前排遠處的一個座位坐下。坐下以后他就不動了,如同一尊雕像,靜靜地等待。
何知樂有些迷惑,連殺神也過來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
……
各種巨大的施工機械停在教堂外,未開封的沙袋和建材堆成堵堵高墻,陣仗大的像是要新蓋一座摩天大樓。教堂外側原本是開闊的青草地,現在被工地鐵板圍的水泄不通。教堂正在大動工。
天蒙蒙亮,遠處的路口已經聚集起了人群。人群構成很雜,上到拄拐的七旬老太,下到嬰兒車里哭鬧的嬰兒都有。人們遠眺著教堂的塔尖,憂心忡忡。今天是做彌撒的日子,他們都是來做彌撒的教徒。每周來做彌撒是他們多年雷打不動的習慣。但如今這個習慣可能要被打破了,教堂大興土木地施工,幾輛碩大的水泥車把教堂門堵上了,不知是否還進的去?
“神父來了!”忽然有人喊。
所有人都向一個方向看過去,街對面的草坪上,神父正風塵仆仆地揮著手跑過來。神父最近似乎生活不順,頭發凌亂又蓬頭垢面。往日他都是衣裝整潔容光煥發的,仿佛神派往人間的使者,叫人不自覺地生出親切感來。
大家看見神父跑來,紛紛緊張起來,神父平時是不怎么離開教堂的,就像寄居蟹不離開它的殼一樣,神父是神職人員,神職人員需要深居簡出才能保持內心的圣潔,如今神父跑出來是要宣布什么大事?
教徒們都在胡思亂想,教堂外圍的施工隊規模實在大的出奇,讓人想起拆遷隊伍。教堂是要倒閉了?有富商強行買下了教堂要蓋別墅?或者有什么特殊原因需要拆掉教堂?今天神父是來宣布噩耗以及和大家道別的?
“再等十分鐘!我和施工隊溝通好了,讓水泥車讓開一條路,大家好進去做禮拜!”神父滿頭大汗地在人群前停下說,或許是一路跑過來的緣故,他的臉今天格外慘白。
人群雀躍起來,有人鼓掌有人歡呼,還有人喊謝謝神父。大家都很高興,聽神父的口氣似乎一切如常,終于可以做彌撒了。
神父宣布完又轉身回去了,腳步匆匆。他還有急事。
“神父,教堂在施工建什么?”有人問。
“沒什么,只是簡單的修繕,下星期就結束了。”神父頭也不回地說,聲音小的幾乎叫人聽不見。說話時他腳步不停,似乎想逃離教徒的人群。
神父今天很反常,他心事重重,眼神如喝醉了般迷離。但教徒們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異樣。他們忙著互相聊天。這是片地廣人稀的郊區,由大片的綠地和相隔很遠的別墅組成,鄰居之間想見面甚至要開車十分鐘,很不方便。而每周末上午做彌撒是互相見面聊天的好時機。就像每周一次的聚會。
……
天幕獨自坐在房間里,臉上罩著冰冷的鐵面具,讓人看不到他的臉或表情。
天幕雖然總以鐵面具示人,但他并不是24小時都戴著鐵面具。比如喝酒的時候就會把面具摘下來。他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只精致的玻璃杯和半瓶龍舌蘭酒,正宗地道的Mezcal,酒瓶里還有一條白色的蠕蟲,龍舌蘭蠕蟲(Maguey worm)是寄生于龍舌蘭植株中的一種木蠹蛾科幼蟲,墨西哥的酒商習慣放一條蠕蟲泡在酒里,一來證明產地正宗,二來據說有特殊風味。總而言之,每一瓶泡著蟲的龍舌蘭都價值不菲。
天幕不經常喝酒,他是個高度自律的人,沒有酒癮也沒有煙癮,生活的每一分鐘都是為了事業可以走向成功。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有必要小酌一杯。
羅網即將收緊。
今天,是豐收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