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樂有一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他想起之前自己被鬼蠱黨的殺手們困住。深夜里他前往派出所求救,卻在半路遇到一條狗,那條狗丟給自己一封信。那封信里寫著赤裸裸的死亡威脅。
如今同樣的狗叼信又出現在面前了。
鬼蠱黨的人追來了?
何知樂驚恐地四顧,廣場上一片祥和,綠草茵茵陽光柔和,大人扶著學騎自行車的小孩慢吞吞地走著。可是何知樂覺得芒刺在背,他是真的怕了,他現在覺得每一個路人似乎都會突然從懷里掏出手槍來。
孫悟空一個跟頭有十萬八千里遠,他在如來的手心里不停逃跑,當他逃累了,本以為自己早已經逃遠了,喜不自勝,卻撞見幾根通天的肉柱子,那是如來的手指頭。原來他拼命奔逃也并沒有逃出去。
何知樂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撞見那幾根通天的肉柱子了。那不是如來的手指,而是鬼蠱黨的魔爪。
“別緊張。”尹夢諾撿起來那封信,給何知樂看信封上的郵戳,火紅色的郵戳,印著帶有冰裂紋的陰陽魚圖案,獨具美感,“這個郵戳是異常生物協會的標志。帶冰裂紋的陰陽魚,以后你見到什么東西上有這個標記,就是協會的東西。”
何知樂搖晃了一下,覺得像是大病初愈,放心了。
尹夢諾拆開信,信上寫著一個地址。大概就是協會目前的辦公地點。
“走吧。”尹夢諾說。
“好。”何知樂點點頭。
“這么爽快?辦了手續以后就是協會的人了。普通人的生活真與你無緣了。”
“到了現在已經沒什么好猶豫的了。”何知樂很淡然,很難得罕有地說了霸氣的話,“我們快去吧,管他什么賣身契還是生死契,簽字按手印,我眼都不眨一下的。”
……
……
XZ腹地,無人區。
茫茫的平原,灰色的石頭鋪滿大地。很遠的地方有一些矮樹,石頭縫里生著荒草,但荒草只有部隊里軍人的頭發那么短。偶爾大風吹來的時候,沙塵就在空中大片飛舞。如同一陣黃黑色的大霧。
一輛漆黑的大越野車在荒原上飛馳,輪胎轟叫著揚起高高的尾塵。
駕駛座上,馬燁看著窗外的荒原,忽然想起一首詩。《吊古戰場文》。開篇清景和眼前很像:
“浩浩乎,平沙無垠,夐不見人。河水縈帶,群山糾紛。黯兮慘悴,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飛不下,獸鋌亡群……”
馬燁平時習慣穿黑西裝,但他今天穿了一身修身的黑色中山裝。頭發專門修剪過了,短發整齊又干練。他今天是來見一個大人物。必須要認真著裝才合適去見的大人物。那個大人物出席重要場合時總是穿中山裝,因此馬燁也投其所好,放下西服改穿中山裝。
馬燁是沉默的戰士,寡言的殺神,溜須拍馬和投其所好不是他的習慣,為了巴結上級而改變著裝,對他這種有本事的人來說更沒有必要。但今天要見的這個人物實在地位太高了。不得不認真對待。
越野車一直向前飛馳,車載導航開著,目的地是一個經緯度坐標。許多大人物都藏在荒蕪的無人區,那里沒有街道和樓號可以用來導航,只能靠經緯度坐標。
車已經跑了兩個鐘頭了。又跑了兩個鐘頭,終于看見了一些房子。
馬燁看了一眼車載導航的位置,沒錯,就是這里。
馬燁把車開到離房子還有二百米的地方,下車步行。他并沒有鎖車,在這種無人區,開車幾個小時都遇不到一個活人,不會有偷車賊的。即使他把一輛上千萬的邁巴赫打開車門停在這里十年,十年后回來,也只會是車里積滿風沙荒草,好好地停在這里,而不會被人開走。
眼前的房區十分不起眼,灰黃色的鋼筋混凝土小樓,最高的只有三層高。遠遠看去像是荒原上的幾塊大石頭。馬燁略微有些詫異,雖然這里是荒蠻幽遠的無人區,但是以大人物的能量,完全可以在這里建一座堪比空中花園的行宮。可眼前的小樓很廉價的樣子。馬燁曾經聽說這位大人物對物質生活非常節儉,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走到離小樓還有五十米遠的地方,一發子彈突然射在腳邊。
半人高的沙塵飛起來。馬燁停下腳步,有狙擊手。狙擊手這一槍精確地打在自己面前一米的地方,馬燁明白是什么意思,自己不能向前走了。馬燁停下腳步,眺望四周,但沒看到狙擊手的身影。大概開槍的人穿了土黃色的偽裝服趴在幾百米開外某個地方。正用瞄準鏡指著自己。
前面的小樓里,穿著藏袍的人走了出來,不緊不慢地向馬燁走來。他左手拿著金屬探測儀,身后還跟著一條狗。大概是這里的保安。
馬燁很配合地站在原地,等待保安用金屬探測儀搜完了自己的身,又被那條狗上下嗅了兩遍。前者是檢查馬燁身上有無武器,后者是檢查有無爆炸物和毒物。這種檢查是必須的,防止有荊軻混進來圖窮匕見。
“來干什么?”保安問。
“我來見長老。”馬燁回答。
“有邀請碼嗎?”
“12369zhangshuchengtaipang”
“好,跟我來吧。”邀請碼無誤。保安點頭。
保安帶領馬燁進入最高的三層小樓,樓內也沒有什么奢華的裝飾。只是潔白的墻壁和光滑的瓷磚地板。上到三樓,保安把馬燁帶到一扇大門前,點點頭,示意他要見的人就在里面,隨后退了出去。
馬燁整理了一下衣服,敲了敲門。
“哪位?”門內傳來一個老頭的嗓音。
“馬燁。我收到郵件說您要召見我。”馬燁在門外站的筆直。
幾秒后門竟然在里面被打開了,略有駝背的老人穿著白色的薄掛和薄褲,像個準備去公園打太極的老頭,和藹地微笑著站在門內。
“年輕人就是拘謹,召見談不上,有些事想和你聊聊而已。”老人自我介紹,“我就是邵謙修。長老院編號006。這里沒有外人。進來吧。”
邵謙修,異常生物協會長老院第6號長老。
長老院是異常生物協會的最高領導層,地位相當于羅馬元老院或者現在的政府內閣。協會里最德高望重、權利最大的人被推選為長老,長老們可以開會決定戰爭、改革、處死和赦免人員等重大事宜。他們權力之大甚至可以在必要時抹掉一個小國家或者掀起一場經濟危機。長老們的姓名和情況都是嚴格保密的,只有一定級別的協會成員才有資格知道。作為“殺神”,馬燁是協會里炙手可熱的紅人,知道一些長老的情況,但也僅僅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長老們各個身份高貴。而長老院里的前十名長老,地位更是尊崇。
原因無他,在長老院會議召開時,這十位長老擁有一票否決權。
一票否決權,最bug和最野蠻的權力。哪怕一個會議有十萬人,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投贊成票,你用一票否決,就可以直接爆掉所有人的贊成票。這是一種類似于羅馬皇帝所說“我的話就是法律”的極致強權。只有地位極高的怪物才會有一票否決權這種變態的權力。公司里通常只有董事長和創始人有一票否決權,聯合國里的一票否決權則被賦予五常。
邵謙修,006號長老。擁有一票否決權的怪物。
就像沒有戴王冠的王。
馬燁進入了王的房間。房間不大,大概有一百平方米。很多普通家庭的住宅就是一百多平方米,但對于一位王來說,一個房間一百平米真的不算大。現在許多小公司經理的辦公室都有幾百平米,還擺滿了奢侈藝術品和價值不菲的字畫。
房間里鋪著淺色的木地板,桌椅板凳也都是木紋的。沒什么東西和家具。能看到兩排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馬燁很想知道邵謙修的書架上都放了些什么書。但沒敢過去看,害怕失禮。
最引人注目的,是嵌在墻上的一百六十寸的超大液晶電視,正在播放新聞聯播。這面電視太大了,雖然視覺效果很好,但主持人的鼻孔看上去就像橙子那么大。叫人不適應。
“早飯吃了嗎?”邵謙修很和藹,像是路邊賣油條早點的老頭那樣,口氣隨意又親切。
“吃了些。”馬燁點點頭。
“我正要吃早飯的。我吃你看著也不是待客之道。你跟我一起再吃點吧。”邵謙修坐到茶幾旁,示意馬燁坐在自己對面。
馬燁點點頭,坐到茶幾旁。心想邵謙修雖是長老,無冕之王,為人倒是很隨和。不過說起來越是有本事的人物越沒有架子,架子很大耍大牌的盡是些虛張聲勢的小人物。
邵謙修從茶幾下扯出一個固定電話,撥了號。
“早飯送過來吧。替我謝謝劉廚師。”邵謙修說完,掛了電話。
沒用三十秒,房門就被敲響了。推著餐車戴廚師帽的廚子走了進來。顯然他已經等候多時了。邵謙修一打電話就立刻送了過來。
馬燁以為會有琳瑯滿目的廣式早點。一盤又一盤地擺上來。但實際上只有兩樣東西,一大盤油條和兩碗灰色的湯。
馬燁盯著自己面前那碗灰色的湯看了半天,他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卻沒見過這種食物。邵謙修已經拿起一根油條來了,他把油條泡進湯里吃。馬燁知道西班牙那里的人會把油條泡進熱巧克力里吃,但這碗灰色的東西顯然不是熱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