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平光耀，宋復喚來張識，讓他親自聽了一遍平光耀的“認罪書。”

季闌被關在重牢，四周銅墻鐵壁只有一個出口，兩人出來之后在門口晃悠的十四和君安自覺的跟在了宋復身后，走了半晌，張識忽然停了下來，咬牙切齒道，“他真敢！”

他本不應該在這里說出這些的，但此時說了出來只能說明他有多憤怒，宋復知道張識的火氣已經被激起來了，因為他不是楊徽的人，也沒受過誰的恩惠，而是被姜隨親提上來的，性子軟弱只是他在官場的生存手段，記恩才是他這個人最大的亮點。

他之所以一開始沒有重視，是因為和姜落云一樣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羽林將軍手里會有真的布防圖。

“楊家的手伸的太長了，我這就去稟告女帝！”

宋復攔住他，“張大人先別急，你剛從大牢出來便入宮覲見，難保不會讓楊家察覺到什么，而且雖然有了證詞還缺少一個關鍵性的證據，就此挑明楊家一定不會認，不如等明日南樓的歡愉宴結束后，你我再一同稟告女帝。”

對，他們現在的關鍵是要找證據，“一天之內，你能辦到？”

“放心，我自有辦法。”

聽他說完，張識不自覺真的略略安心，然后生出了和平光耀一樣的想法，這個少年，長大了，他們都小看了。

坐到馬車上的時候，十四才發現宋復的手是顫抖的，可他的目光卻亮的可怕，“你怎么了？”

宋復忽然低低笑了出來，然后緊緊抱住了她，因為昨晚的事十四本想推開他，可想了想還是將手放下，乖乖讓他靠著，因為他說，“十四，我就快出去了。”

他被困在這里整整六年，孤苦伶仃無人依靠，如今終于要振翅飛出去了，十四知道他一定有事瞞了她，可她也沒問，因為她相信他。

他飛，她陪著他飛，他困，她陪著他困。

生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宋復已經躺到了她的腿上，然后，另一個想法又忽然冒了出來，讓她心跳不自覺加快。

她試探的問道，“你叫我過來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一開始只是想讓季闌在刑部露出真面目向她賠禮道歉的，可后來他發現只要她在身邊便忽然有了底氣，而且她看見季闌的樣子眼中并沒有快意，所以他臨時改變了主意，再后來卻是想讓她知道他真的能靠自己飛出去，不過這些，宋復都沒打算和她說，“看到那個楊家的小廝了嗎？”

“看到了啊。”

“那是楊徽的心腹之一，讓他看見我身邊有了新的客卿他一定會回去向楊徽稟告，然后費力調查，能為我拖不少時間。”

“哦。”十四不輕不重應了一句，心跳歸于平穩，十四摸向胸口，為什么會心跳加速呢，自己又沒有在期待些什么。

宋復聽出她語氣里的失望，嘴角揚起，睜開眼對她說了句話。

“啊？你說什么？”

十四低頭，宋復又重復了一遍。

她還是沒聽清又低下了一點，宋復忽然一抬頭吻住了她的耳垂，而那句話她也聽清了。

我還是喜歡上次那個男身。

那你還吻！

馬車停到宋府門口，十四捂著臉氣呼呼跑了進去，宋復卻帶著君安進了南樓。

雪卿正在大堂布置，白皙的肌膚上帶著一層薄薄的汗，他習慣性的抬手去擦，卻在要碰到時停住，從一旁拿過了一方錦帕，“辛苦了。”

雪卿紅著臉接過，錦帕在額上拭過，又顯一番美態。

“這是雪卿應該做的。”

宋復環視四周，他特意囑咐雪卿要將今晚布置的比前幾次都盛大，他果然沒讓他失望。

“樓主都要宴請什么人？雪卿這就去安排人發帖。”

宋復搖搖頭，“此次歡愉宴不需要請帖，想來看的人都可以進來。”

南樓剛剛建立后，宋復便定下了每年的三月初要舉辦一場宴會，宴會的規格要比肩宮廷，除了要安排姜落云親賜的御廚掌菜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活動——斗美。

這一晚南樓會推出所有今年新遠入的男倌，讓他們逐一亮相展示才藝，然后由座下的賓客投出金珠、銀珠和銅珠，以次來判定高下，也判定男倌今后的培養方向，如果有中意的也可以當場交付銀兩將人帶走。

第一年舉辦的時候，帝城中嘲笑之聲連綿不絕，南樓中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姿色平平的男倌在對月空唱，宋復坐在門前打發走了幾波或看熱鬧或嘲諷的人，然后在要走之時忽然看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倒了過來，在他扶起他的那一刻，三月的天忽然飄起輕雪，那孩子一頭撞進了他的懷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臟兮兮的面容卻依舊漂亮的不像話。

“不要趕我走。”

宋復摸著他微微發燙的額頭，看著漫天飛舞的大雪，問道，“你無家可歸了嗎？”

孩子點點頭。

然后他就將他帶進了南樓，“以后，你就叫雪卿吧。這滿地的飛霜跟滿地銀珠似的，你一定能給我帶來好兆頭。”

似是應驗了他的話，自雪卿來后，朝臣開始持觀望態度不再刻意打壓，南樓也一日比一日做大，歡愉宴更是成為帝城中能和女帝生辰媲美的一大盛景，多少人一帖難求，而來參與的人也有不少想把雪卿帶回去的，但都被宋復一一回絕了，久而久之人們也認識到了雪卿是宋復的人，不敢再打他的主意。

宋復看著雪卿越發出眾的臉，忽然道，“一晃我將你留在這里多年，你可有怨言？”

雪卿搖頭，用一如當年初見的眼神看著他，“雪卿的命是樓主救的，雪卿不怨，只請樓主不要趕雪卿走。”

周圍的人早已識趣的退走，宋復安慰的拍拍雪卿的肩膀，他本來的確打算今晚讓雪卿壓軸登場然后順勢將他送進宮的，可那是在楊家指使平光耀發難之前，現在他有了充足的理由跟他們一斗，自然不需要再犧牲身邊的人了，“今晚那人會來，將后院布置好，然后在出場的名單里再加上一人。”

雪卿黯然的低下頭，“誰？”

“寺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