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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想念

周賈平騎在他那輛視若珍寶的哈雷上,左手夾著一支抽了一半的中南海。

見杜牧月下來,他猛吸了兩口煙,跨下車,站著碾滅了腳邊的煙頭。

就在這當口,路邊已經有好幾個中學生回過頭來看周賈平了。車拉風不說,這人也特立獨行,他將半長的頭發隨意地在頭頂扎成一束,下巴上留著胡子,以平衡發型帶來的輕狂感,瘦削的臉型加上機車外套,輔以“橘滋臟話”香水,荷爾蒙仿佛能散發出三公里。

杜牧月遠遠地在臺階上站定了,不再往前。

周賈平扯著嘴角冷笑了一聲:“快活吧!”

杜牧月翻了個白眼:“有屁就放!”

周賈平收了臉上的痞笑,伸手指著飯店大堂,呸了一聲:“黎序璋那王八蛋在里面是吧!”

杜牧月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來,快步上前:“大庭廣眾下,你嚷嚷什么!”

“怎么!他勾搭我女朋友我還不能說了?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杜牧月拉了他一下:“你瞎說什么!”

“我瞎說?你去問問外面的人怎么說的!”他怒極反笑,“你倒有臉說我瞎說?!難不成我還得做瞎眼綠毛龜?。?!”

天是已經黑了,但并不妨礙有人聚上來。

杜牧月即使是十八線小明星,也算個公眾人物,這要是讓人認出來,往微博上一放,她丟臉也就罷了,再給黎序璋招了麻煩,他態度冷下來,她豈不是兩頭空?上回她的緋聞上熱搜時,他正和未婚妻鬧著脾氣,覺得激一激對方也未嘗不可,故此才沒有深究。這回可就不一樣了,再惹出新聞來,他難免懷疑她的動機,屆時恐怕難以收場。是以她毫不戀戰,步子一跨,“噔噔噔”地往前跑。

周賈平要追上去,但想起車鑰匙還沒拔,就回頭鎖車子,而這時杜牧月早已沒了影蹤。

廖祈恩站在包間洗手間窗口往下瞧,盡管光影綽約,還是看清了一切,加之周賈平嗓門不小,來龍去脈亦盡數落進她耳中。

微涼的夜風從敞著的窗口吹進來,廖祈恩心里泛出一陣厭惡。她厭惡黎序璋人模狗樣、恬不知恥,厭惡黎序璋到處招惹、浪蕩薄情,厭惡黎序璋……但驟然間,一切的憤恨都散了,她忽然覺得一陣心酸,此刻外間坐著的那個人知道這一切嗎?他就這么被蒙在鼓里?

廖祈恩整理完儀態走出去,依舊坐在黎序璋身旁。雖然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心緒始終被身側的人影響。她回憶起黎序璋送她歸家時包容著笑的樣子;回憶起黎序璋在栽滿法桐的長街上紅著眼眶翻垃圾桶的樣子;回憶起方才周賈平罵他,而他一無所知的樣子……眼前的他表情越柔和,笑得越開懷,她就越難過。

飯局接近尾聲,幾個人端著酒杯來敬廖祈恩,但礙于黎序璋,他們這酒敬得相當克制,無不表示“你隨意”,但廖祈恩到底還是喝了一些。

散了場,一眾人作鳥獸散。黎序璋在大廳里攔住繼續往外走的廖祈恩說:“送你。”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以后是不是‘要不要老劉送’了?”她轉過來看黎序璋,瞳孔漆黑,有一種少見的沉靜。隨后她很快笑出來,瞬間就知道自己越界了,只能以此消弭尷尬。

但黎序璋沒有笑:“你不高興?”

廖祈恩心臟漏跳了一拍。

“怎么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原來這并不是旖旎的對話。

廖祈恩這回真的擺正了立場:“還好還好,就是喝得有點頭昏?!?

黎序璋帶著她向車邊走去,囑咐老劉先送廖小姐,又說:“廖祈恩,往后酒還是要少喝。想拿生意要挾灌你酒的人,多數你喝了也未必會有成效?!?

廖祈恩轉過去看他,有些疑惑。

黎序璋一字一句地道:“他們要的,不是你喝酒,而是喝酒的你?!?

廖祈恩臉都紅了,囁嚅著說:“那你剛才還看著我喝?”

“因為我看著,所以你能喝一點。”

老劉把車開到巷子口,黎序璋說:“要送你到樓下嗎?”

廖祈恩搖搖頭。

黎序璋笑出聲來:“我也并不打算送?!?

廖祈恩狠狠瞪他一眼。

“你上去,開了燈我再走?!?

隔兩日,廖祈恩給模特結千瑞珠寶的款項,價錢比往日高一些,一群年輕小姑娘都甚是高興。廖祈恩想起這樁生意的由來,心里不免對黎序璋添了幾分感謝。她靠在椅背上,內心斗爭許久,終于下決心給對方發了條短信:黎總,拿到千瑞銀樓的工資了,您選個時間,讓我把欠您的那頓飯給還了。

按了發送鍵后,廖祈恩心里有些忐忑。她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十秒,三十秒,四十五秒,一分鐘,三分鐘……對方都沒有回復。在等待的煎熬下,她不由得紅了臉,疑心自己是不是太當真了,說不定對方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所幸九分十八秒后,閃動的屏幕終結了她的尷尬,上面是幾個很簡單的字:好啊,就今天晚上吧。

但這幾個字足以使廖祈恩心口的大石落下了,她發短信問:您愛吃什么?淮揚菜、粵菜還是本幫菜,或者西餐、日料?

對方即刻回復她:不用那么麻煩,不如給我介紹一家你常去的。

如此兩人便約在了青年路的魚湯館。其實這家并不是廖祈恩最常去的,但她憶起上回在沈公館,黎序璋最愛的菜色是魚湯,便投其所好選了口味不錯的魚湯館。

約定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廖祈恩請客算主,便去得早了點,哪知六點一刻跨進餐廳時,黎序璋已經在大堂坐著了,這會兒正喝著大麥茶,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廖祈恩快步走過去,瞧見黎序璋今天穿了白襯衫,一如既往的打扮,只是扣子多解了一顆,平白生出幾分慵懶來。

她站在黎序璋對面:“黎總,你怎么坐這兒呢?我訂了包間的?!闭f著便要去找服務生。

黎序璋制止她?!皼]事,大堂坐著挺好?;鼗刈g,有什么趣味。”說著,他招呼她坐下來,替她倒水,“你今天這一身,穿得可真夠像大學講師的?!绷纹矶鹘裉齑┝藦凸趴畹陌咨兹?,著實有幾分文藝女青年的氣息。

此刻她聽得黎序璋這樣講,失笑道:“是嗎?這樣的話,我應該再戴一副眼鏡出門。”

黎序璋一臉認真,“我有。”說著,他從包里掏出一副金絲眼鏡來,“滿足你的愿望。”

廖祈恩接過來戴上,玻璃門上映出她此刻的模樣,竟然真的平添了幾分知識分子的氣息來。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摘下眼鏡還給對方:“黎總,我現在才知道你近視?!?

黎序璋收了眼鏡。“輕度近視。讀文件有點吃力,但日常生活尚好?!彼α艘宦暎氨确酱丝蹋铱茨憔涂吹煤芮宄!?

這人順口就撩人,廖祈恩沒敢接話,急急喚來服務生點了菜。

魚湯館一湯三吃,先是一份魚頭清湯,然后加入調料和切薄了的魚片制成酸菜魚,最后加配菜汆熟,本質上算是火鍋的吃法。

頭道的清湯算是店家的招牌,肉嫩湯白,黎序璋喝了兩碗,稱贊“不錯”,然而待到面前成了一鍋酸菜魚的時候,他對食物的興趣顯然降了下來,吃了片刻便放下筷子,開始飲茶。

他們坐在底樓,并不是禁煙區。黎序璋瞧見鄰桌男人抽了支煙,大概也有些按捺不住煙癮,便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后便將煙盒扔在了桌上,正掏出打火機來要點,忽然想起對面坐著女士,便問廖祈恩介意嗎,廖祈恩自然只能搖頭。

黎序璋便點了一根煙來抽。這一抽,卻將煙癮徹底吊了出來,他連吸了三根還不罷手,更要命的是,他一邊抽,一邊看廖祈恩津津有味地吃著酸菜魚。

這架勢,廖祈恩哪還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她只好放下筷子看著他說:“黎總,您這樣我都沒臉再吃下去了?!?

“沒事兒,你慢慢吃,我等你。”

廖祈恩啼笑皆非:“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說什么?”黎序璋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纖長的手指夾著煙,那煙燃了一半,像星光閃在指間。

廖祈恩忽然說:“讓我抽一根吧。”

黎序璋吸了一口煙,輕輕緩緩地吐出煙圈來,然后將煙盒和打火機都往前推了一點,他竟全然不勸阻與拒絕,且眼中沒有半絲訝異。

廖祈恩拿過煙盒摸出一支煙,學著黎序璋方才的模樣,將煙含在嘴里點燃了,謹慎地吸了一口,一點清新的微辣的味道便在唇齒間蔓延開來,甚至漸漸滲透進鼻腔,倒并沒有等來想象之中的咳嗽。

黎序璋瞧著她,問:“第一次?”

“嗯?!?

“好奇心害死貓啊!”黎序璋嘆了一口氣,臉上像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正要再說什么,手機屏幕卻閃爍起來,他便起身離了座位,站在僻靜的角落接電話。

廖祈恩趁著他不在面前的當口,對準過濾嘴用力吸了幾口,模仿平素里所見的各種吸煙的模樣吐著煙圈兒,抽了半支,怕黎序璋回來見了她這煙鬼模樣覺得不雅,便默默將剩下的半支煙扔進了煙灰缸。

黎序璋回來時,煙灰缸里那半支煙仍然冒著火星。黎序璋站著,拿起過濾嘴將那煙徹底摁滅了。煙嘴沾了口水有些潮濕,廖祈恩不免有幾分尷尬,黎序璋倒是不以為意。

然后他看著酸菜魚問廖祈恩:“還吃嗎?”

“不吃了?!?

“那行,走吧?!眱扇似鹕淼搅碎T口,司機老劉已經在路邊等著了。

黎序璋說:“上車,送你回去?!?

廖祈恩有點扭捏:“不了吧。我等下要去趟超市?!?

黎序璋不為所動:“上車,送你。”

老劉在超市地下車庫前停了車,廖祈恩道了謝下來,正要往里走,一轉頭,忽然瞧見黎序璋居然站在自己身側。她驚訝道:“咦!你什么時候下來的?”

“和你同時。”

“你不是急著走嗎?”

黎序璋和她并肩:“誰說的?”

“你剛不是接了電話才說要走的嗎?”

黎序璋微笑道:“沒有啊,我是看你吃飽了才說要走的。”

兩人說笑著邁進超市。廖祈恩順手在入口處推了推車,一路前進。日化用品、廚房用具、零食,樣樣塞進購物車里,東西裝得多了,便沉重起來。

黎序璋這時就一手扶住購物車:“我來吧。”

廖祈恩急著去看水果,也就不多推辭。她在瓜果區轉了一圈,見黎序璋依然站在走道里,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便從人群中擠出去,跑回他身邊:“黎總怎么什么都不買,不吃點水果嗎?”

黎序璋的神情顯得他像個慈父:“你吃就好。”

“那可不行?!绷纹矶鳌班忄忄狻迸芑厝ィ夙曈殖鰜恚撕脦缀芯b水果進購物車。

黎序璋狐疑地看著她:“這么多你吃得了?”

廖祈恩很得意:“給你的,蛇果、奇異果、牛油果、西柚……”

黎序璋嘴角抽了一下:“未免有點多了吧?”

廖祈恩不以為然:“說好今天請你吃飯的,結果你都沒吃多少,我心里很過意不去,給我個機會補償補償你啊?!彼蛯Ψ胶孟駶u漸熟了起來。

黎序璋失笑,并不拒絕:“好。走吧?!?

逛了一圈,二人便去通道口結賬,黎序璋跟在她身后。收銀員熟練地掃過各式條碼,報出應收金額。廖祈恩正要掏錢,黎序璋忽然將一罐口香糖擱在桌上,遞過錢,道:“一起算?!?

兩人結了賬出來,黎序璋替她提了兩個袋子,老劉依舊在路邊等著。

正要上車,黎序璋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手機,退后兩步,站在路旁的樹蔭下,看不見表情,也聽不清聲音。片刻后,他掛了電話走過來,囑咐老劉:“替我送廖小姐回去?!?

老劉應了一聲,并不多問。倒是廖祈恩嘴快過腦,忍不住問:“那你呢?”

黎序璋沉默了。

廖祈恩在這沉默里琢磨出自己越界了:“我是說,你等下怎么回去?”

“你放心吧。早點回去休息,睡晚了可得長黑眼圈了?!崩栊蜩疤嫠_車門,擋住門框,紳士的動作再熟練不過。

廖祈恩在夜色中點了點頭。

老劉發動引擎離開。

她告誡自己要云淡風輕,但在車子駛出去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路燈下的人。裁剪流暢的西服襯得那人越發挺拔,但他的心情顯然已不似方才了。他低頭按著眉心,十分苦惱的樣子,她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覺此刻連他映在地上的身影都是沉重的。等車子開得遠了些,她又覺得那影子輕得仿佛飄忽起來了。直至太遠已看不清對方時,她才坐正了身子,但她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著那影子一輕一重地在胸腔里蕩來蕩去。

街上霓虹燈閃爍,層疊錯亂的光影間,夜忽然旖旎起來。

廖祈恩按下車窗,秋夜的風吹在臉上,她竟然開始想念黎序璋了。

黎序璋打車去空谷畫廊。

他本有些潔癖,厭惡一切公用的東西,出去吃一趟飯,回來外套定要遠遠地掛在門口,這還不夠,還要即刻轉身去洗浴。這下倒好,著急了也顧不得犯此等公子病了,他坐在出租車里火急火燎地趕往目的地。

手機忽然振動,是一條短信,他點開來看:抱歉,你不用過來了,警察已經解決了。

黎序璋覺得自己的火氣已經冒到頭頂了,深呼吸了兩口才壓下,心想:不用過去?你說不用就不用?

車到的時候,空谷畫廊的燈已經暗了一半,黎序璋快步邁進屋中,連聲喚:“芷蘭!”

裴芷蘭從里間出來,提著包,臂上還搭了條絲巾,長發松散地扎著,一件寬松的襯裙顯得整個人越發纖細勻稱:“我不是說你不必來了嗎?叨擾你我抱歉得很。”

畫廊燈光不甚明亮,四周各式畫作在光影交錯間現出更深的色調來,屋中更添幾分靜謐。黎序璋胸口起伏,壓低了嗓音問:“你一定要這樣嗎?”

裴芷蘭冷冷看他:“怎樣?”

“看我這樣很有趣是不是?”

“我道歉,不過是幾個醉酒的人鬧事,我應該直接找警察的?!彼D了一下,“序璋,是我一下子沒有習慣,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道歉?!?

裴芷蘭直視著他,把臂彎上的絲巾圍在了脖子上,這是無心戀戰的征兆:“你上一回說我沒有給過你明確的解釋,那么這一回我給你。我認為我和奕楓去非洲,所為公事,沒有必要向你解釋。需要解釋的,恐怕是你和那個杜什么月,但我現在沒興趣了?!?

黎序璋有兩分尷尬,不過尚算坦然:“你知道的,我很愛干凈。”這是很隱晦的解釋。

但裴芷蘭笑出了聲來,皺眉上下打量著他:“黎序璋,你不覺得你說這話很無恥嗎?”

屋里有片刻的靜默,黎序璋無言以對。裴芷蘭纖長的手指按上開關,終是放緩了一點語氣:“走吧,我們好聚好散?!?

黎序璋不知如何形容現在的感受,只覺胸口堵得慌,他喘了兩口大氣:“好!好!如你所愿!”黎序璋大踏步出了門,走到門口時腳下一頓,原是譚奕楓正側身立在門口。兩人對視一眼,臉上皆是一片陰郁。

——好哪!好得很哪!怪不得不要自己來,原來護花使者一早就等在此處了!

譚奕楓進了門,對著裴芷蘭,他有些尷尬:“不好意思,順路經過,看你沒走想打個招呼,沒想到他也在。”

裴芷蘭道:“沒事,隨他去?!彼Φ锰匀唬T奕楓無法分辨這笑容的真假。

城中從無星夜,黎序璋在霓虹燈中一路步行回家。

憤懣在夜色中逐漸散了,大腦是空著的,空洞空虛,乃至空白。有人打電話給他,他本不想接,但對方精神可嘉并不罷手,他摸出手機來看,是杭嘉?。骸俺鰜砗染??!?

“都幾點了,別是喝醉了沒帶司機吧?”黎序璋哭笑不得。

對方已有了兩分酒意:“在家呢,買了一箱啤酒,等你過來喝完它?!?

“我的少爺哎?!崩栊蜩皢枺澳氵@是怎么了?”

“喝酒非得怎么啊?”

當然是怎么了,杭嘉琛不像黎序璋,他是根正苗紅的主旋律青年,做人慣常節制,一夜喝一整箱酒?至少三五八年沒做過這樣的事了。

“等著,半小時后替我開門。”黎序璋打車過去。

杭先生的大平層燈火通明,目之所及是半城燈火,黎序璋到的時候,他正坐在露天陽臺上喝酒,腳邊已經堆了七八個小玻璃瓶。

黎序璋坐下來,一本正經道:“答應我?!?

“嗯?”

“不要輕易嘗試放縱的滋味,我不愿見你在深夜里買醉?!?

杭嘉琛舉起酒瓶,作勢要砸他,黎序璋連連后仰,不住大笑道:“饒命饒命!”

杭嘉琛動作一頓,上下打量他:“怎么,今天你是太高興,還是太不高興?”

“何以見得?”

杭嘉琛挑了一下眉,不再多說,只遞了瓶酒給黎序璋。有些事可能當事人自己都未曾發覺,老友卻洞若觀火:黎序璋的笑容若太過燦爛,情緒恐怕亦是極端。

兩人在深秋夜色之中飲了三巡,夜風太盛,啤酒輕微的酒勁毫無抵擋寒冷之力,兩人挪了場地,坐到了空曠的客廳里。

終是杭嘉琛先開了口:“紀星竹要走?!?

杭先生子承父業前,在電視臺做訪談節目的制片人,要好的同事孫先生帶了個實習生,但小實習生對他比對自己的師父孫先生還熱情,杭老師長杭老師短的,像只小雀。他是個內斂的人,又慢熱,但小實習生來了后,孫先生忽然評價他說:“嘉琛,你近來笑容很多??!”他本是不肯承認的,且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對小實習生毫無興趣,他愛那種雷厲風行、干練精明,把小西服當戰袍的女性。家中女性都是這個樣子,英姿颯爽、英氣逼人,姿態不知道多漂亮??尚嵙暽o星竹……就像六個月的熊貓,人見人愛,據女同事說,她這類型是叫什么元氣少女。

元氣少女的事,黎序璋多少也知道一些。后來嘉琛辭了職,作為實習生的紀星竹進了收視率平穩的教育臺,所謂平穩,就是沒有什么上升空間的意思。杭嘉琛從幾個老同事那里知道她時常去各種學校做采訪、做活動,據說仍然歡歡喜喜,倒也生出一點欣慰之心。電視臺嘛,鐵飯碗,若無意外,他便能在老同事的口中聽聞她戀愛、結婚、生子的消息。關心?當然關心,前輩對后輩豈有不關心之理?

黎序璋有點不明白:“你跟那個小實習生不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嗎?你這會兒還關心著???”

杭嘉琛透了底:“平時也不聯系,就是每年陪她過公歷生日而已?!?

黎序璋算是服了:“就這樣你還說沒興趣?”

“是沒興趣,就那年一起出差,正好趕上她公歷生日,便一起過了。后來就……習慣了?!?

然而真相是,當年的那一天,紀星竹在便利店吃關東煮,抬頭看墻上的電視,新聞正要開始,主播在播報日期,她“哎呀”一聲:“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是我生日!”

杭嘉琛排隊結賬,不作聲。

“杭老師,你幫我拿一下!”她把紙杯塞進杭嘉琛手里,一溜煙跑向放泡面的貨架,抱了兩桶泡面出來。

杭嘉琛已經結過賬了,付款的人不少,她正要排隊,卻被杭嘉琛抓住手腕:“不買了?!?

“哎哎別!哎哎……”出了店門,紀星竹想起來了,“我的關東煮呢?”

“我吃了?!?

“你騙我!”

“扔了。”

紀星竹氣得跺腳:“你怎么能這樣?!浪費糧食浪費錢!”

杭嘉琛忽然笑了:“生日就該吃點好的,走,我帶你去?!?

“沒事,公歷生日隨便過過,農歷生日才要吃大餐。”

“那怎么行,都是生日,怎么能厚此薄彼?”

“別別別,由奢入儉難,明年再吃泡面就得不習慣了。”

“那就明年再請你吃。”

黎序璋不知道這層,但也說:“你要是喜歡人家就去告訴她??!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算怎么回事?”

“人家出國念書,我怎么說?讓她不要去?那豈非耽誤人家一生?你知道,我又不能撂下擔子一起去?!?

“講明白啊,講明白你留在這里等她?。 ?

“天高任鳥飛,我眼下表白不成功尚且算了,要是她真答應了,豈不是綁住了人家?誰知道她這幾年會有什么際遇,也許能遇到更好的人呢?!?

黎序璋甘拜下風:“嘉琛,我都不知道說你什么好!”

“那就別說?!焙技舞∨c他碰杯,“你和芷蘭呢,怎么樣了?”

“我就是從空谷來的,遇到譚奕楓去接她?!?

“芷蘭不像那樣的人啊?!?

黎序璋無聲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杭嘉琛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不懷好意地笑:“你和譚奕楓不和,這事大家都知道,不過到底是為了什么,嗯?”他與黎序璋是三年前認識的,當時千瑞正和黎之百貨洽談入駐鄰市即將開張的百貨大樓事宜,接洽的正是二位少東家,彼時雙方都剛辭職開始熟悉家族事業,雖性格大相徑庭,但妙在能互相理解,一見如故,歷經千余天,迄今已是堅實友誼。

黎序璋仰頭飲了口酒:“我和譚奕楓自小一起長大你知道的吧?”

杭嘉琛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想說什么,到底還是只搖了搖頭。

黎序璋陷入回憶?!拔覀儌z自打初中就認識,中學六年都是最鐵的兄弟,連大學都考的同一所。我年輕氣盛時總想救死扶傷,死活要去醫學院,譚奕楓喜歡設計,就去讀了藝術學院。他和芷蘭就是在藝術學院學生會認識的。他和我提過好幾次,說喜歡上一個姑娘不敢追,后來就找了機會見面說讓我參考參考。當時我一見就……”他忽然搖頭笑了一聲,“這么多年了,他一直耿耿于懷,我也一直很愧疚?!?

杭嘉琛揶揄他:“很愧疚?真的嗎?”

“起碼以前一直是?!?

“你真的覺得芷蘭和他……好到那個地步嗎?”

黎序璋搖搖頭:“未必。但他譚奕楓瞞著我帶芷蘭去非洲是什么意思?裴芷蘭更奇怪,從頭到尾沒和我提起過,要不是我看到她護照,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開誠布公談一談嘛,何必鬧到這個樣子?”這回換杭嘉琛當知心哥哥了。有趣,輪到自己就一團糨糊,替別人出點子都頭頭是道。

“談什么啊,頂多說一句,去非洲是為公事。公事?什么公事?好了,到這里不能再問,再問就是不信任她?!?

“那接下來呢,怎么辦,難道真分手?”

黎序璋偏頭去看窗外,吁出一口氣:“再說吧?!?

兩人飲盡一箱啤酒,酒不醉人人自醉,黎序璋也不走了,在杭家霸住客房睡到隔日八點。

黎序璋洗漱過踱到餐廳,杭先生正就著牛奶在吃烤土司:“要吃什么,冰箱里自己看?!?

黎序璋打開冰箱一看:“也就這點東西,還自己看,看什么看!”他端了食物坐下來,一邊吃面包,一邊翻手機說:“這家面包不錯啊……”聲音戛然而止。

杭嘉琛抬頭看他,瞧見他臉色不善:“怎么了?”

他盯著手機沒說話,只冷笑了一聲。

杭嘉琛伸手把他手機抓過來。一家專業做游戲的媒體發了條新聞:《異世奇緣》重磅開服!新聞配以長篇大論不說,還帶了個發布會照片,主席臺上,原畫設計師竟也赫然在席。這位女設計師清雅秀麗,端莊淑雅,不是裴芷蘭還能是誰!

杭嘉琛有點尷尬,干咳了一聲,深覺和眼前這位比起來,自己的小實習生要出國也沒那么慘了。他正要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推回去,忽然手一滑摁在視頻上,譚奕楓的聲音即刻沖破屏幕。杭嘉琛再尷尬不過,手忙腳亂要去關視頻,黎序璋忽然說:“聽聽看唄?!?

一段冗長的介紹過后,譚奕楓說:“在這里要特別感謝我的摯友裴芷蘭小姐,不辭辛勞地賦予了人物豐滿的形象,為了達到最真實的場景效果,裴小姐親往非洲采景……”

黎序璋關掉視頻,表情沒什么變化,悶頭吃完了一個菠蘿面包。

廖祈恩遇到了點問題。早上她接了個小工廠的開張儀式,居然在賓客里遇到了最不想見的人。那是一個光頭的壯漢,怎么說呢,野蠻之氣倒不重,但盛氣凌人,腕上戴著碩大的手串,人還透著股陰辣的狠勁。

廖祈恩上回見到他,還是在自己家里。沒錯,家里。那時廖家父母尚未避走北方,此人帶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助手登門要債,說話內容是客客氣氣沒錯,但語調令人發冷。廖父往日里光明磊落,如今欠了債卻是事實,當下也只能唯唯諾諾,求爺爺告奶奶才送走了對方。登門之人又不止一個,一家人實在難以招架,不由得做了回可恥懦弱的逃兵。

眼下廖祈恩又遇上對方,真是冤家路窄。她給江曉蓉發了條短信:我有點急事,先走一步,撤場會回來。要是有什么事就聯系我。

江曉蓉雖然疑惑,但還是一口允下了:啥事啊,比賺錢還急?

廖祈恩又不能當真走開,就怕萬一現場有點什么突發狀況,何況撤場免不得忙亂,報酬也得拿,現結才安心,一離場,要錢可就成孫子了。

廖祈恩一早起來布置現場,早飯尚未來得及吃,這會兒正好,在對面沙縣小吃點了份餛飩,面向門口坐著,一邊吃一邊觀察工廠門口,只要壯漢一走,她就馬上回去。

等得久了點,小吃店老板不耐煩,幾次三番作勢要擦桌子,她只好多吃了個鹵雞腿。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壯漢終于開車走了。

廖祈恩迫不及待地趕回現場。確實即將撤場了,一眾賓客被邀往工廠食堂吃大餐,待眾人吃完飯,東道主再一一把他們送走,這個開張式也算賓主盡歡,不會再回這大廳來。故此廖祈恩趁著幾個模特換裝的當口,快速清理現場。她心里沒來由有點緊張,總覺得哪怕壯漢走了,此地也不宜久留。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正確的。大廳里幾樣道具還沒收拾妥當,背后一陣洪亮的“呵呵呵”聲傳來:“你放心,請來了,請來了,你陳哥出場,王姐還能不給面子???!”

這聲音熟悉得廖祈恩差點打寒戰,她沒敢回頭,手上動作不停,利落地蹲下去拆易拉寶,試圖躲過壯漢的視線。一連串的動作看著一氣呵成,其實她心臟怦怦跳。更糟的是,壯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果不其然,一雙大腳停在她面前:“美女,食堂怎么走?”

廖祈恩專心致志地拆著易拉寶,沒抬頭,手往右邊一指。

“謝謝?!?

廖祈恩松了一口氣,聽他走得遠了,才抬頭去看那背影。

可壯漢的腳步猛地一剎!

“這里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壯漢驟然回頭。

廖祈恩與他四目相對,心都提到了喉嚨口。

對方盯著她,緊緊盯著!

然后他返回來,廖祈恩極速收回視線低下頭。

“你是今天的禮儀小姐?”

廖祈恩悶頭“嗯”了一聲。

對方蹲下來呵呵地笑著,試圖顯得親切一些:“我跟你說話呢,你低著頭干啥?”

廖祈恩不說話。

對方俯下身子偏頭去看她臉,語氣輕佻:“一個人干活怪可憐的,我們一起去吃飯?”

幾個模特換裝完畢,穿了日常的衣服出來,嘰嘰喳喳道:“祈恩姐,好了吧,我們快走!趕緊去吃頓好的,快餓扁我了……”

廖祈恩回頭努力笑了笑:“好?!?

壯漢站起來,嬉皮笑臉的。“漂亮姑娘們要一起吃飯,看來我請不到美女你了?!彼酒饋恚萃獾娜艘贿厯]手一邊走了過去,“王姐!”

廖祈恩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去瞄壯漢離開的身影,待他走得遠了,才輕輕舒了口氣。

江曉蓉彎著腰湊過來:“祈恩姐,你看什么呢?”

廖祈恩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來:“沒什么。對了,你們想去吃什么?我請客?!?

吃完火鍋后,幾個學生又急著趕回學校去上下午的課。廖祈恩猶記得那壯漢的眼神,心中惴惴不安,一時不想回去獨對空屋,只沿著街道慢慢走。秋意漸濃,行人都加了外套,她一早出門匆忙,只穿了一件襯衣,這會兒午后的風一吹,涼意從腳底泛了上來。

廖祈恩站在路旁抬頭看,商店的招牌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她愣了一下,卻又想笑。那是“黎之百貨”四個字,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走來這里,但確實走來了。她抱胸撫了一下冰涼的雙臂,門口就是一家咖啡廳,她決定進去喝杯熱的。

她點了單,就坐在一旁等,不由得想起從前。那時每逢換季,她都會與母親來這里買衣服,簡直花一整天時間都不夠,逛累了母女倆便找家咖啡店喝點東西再繼續“戰斗”。當時只道是尋常,現在想起來,想要重現那時光景,恐怕已是癡人說夢了。

在廖祈恩的記憶中,廖家從來是衣食無憂的。廖記祖傳的糕點鋪是本市的老字號,深得民眾信任,逢年過節,店門口排隊的人數以百計都不是什么新鮮事。不少人勸父親多請點人手,開幾個分店,不愁銷路,父親卻一直不肯答應。因為廖記的糕點好就好在是全手工制作,甚至配料都是父親每日親自上手做的。他曾說,科技再進步,手工仍有無法替代之處。故此,他日日起得很早,就是為了忙鋪子里的活計,而廖祈恩只能晚上下了課才能見到他。也因此,廖家即使衣食無憂,也始終算不得富戶……

一聲“廖小姐”打斷了廖祈恩的回憶,她抬頭往柜臺望去,服務生笑意盈盈:“您的咖啡好了?!?

她起身上前,接過杯子轉身正要走,身側忽然有人道:“看不見我?”尾音上揚,有一點笑意。

廖祈恩只覺自己心跳加速,悄悄吸了一口氣才轉過身去,她不用刻意控制面部表情,因為她早已由衷笑起來:“黎總。”

黎序璋遞卡給服務生?!爸斜朗??!彼笳餍缘爻浙y臺轉了一下頭,但視線始終黏在廖祈恩身上,是含笑的,“出來逛街?”

廖祈恩被他看得胸口都是熱乎的:“嗯……隨……隨便逛逛?!?

“有看中什么喜歡的嗎?”

廖祈恩脫口而出:“怎么,要送我?”不知何故,她大了膽子,起了點撩撥之心,想著對方或許因為出乎意料而失措,她有些期待他那樣的表情。

誰料黎序璋倚著長桌輕笑了一聲:“可以啊?!碧鲿沉?,從動作到語調再到含笑的眼神,都因熟練而太流暢了。

廖祈恩耳朵都紅了,這才覺察出方才的話是絕不該說的,未免顯得她太拜金,太……像那些鶯鶯燕燕了。她干笑了一聲:“我瞎說的,黎總別當真?!迸滤€要說什么,急急拋出一個問句來堵他嘴,“您還親自來買咖啡?”

黎序璋這下笑得接地氣了:“不然呢?”不是那種輕輕淡淡、仿佛眼角眉梢都暗含春風的笑容,而只是聽到一句有趣的話,認真地笑了一下。

“我還以為這是秘書的事。”

黎序璋去柜臺拿了咖啡,退了兩步,長腿倚在吧臺椅上,人已輕輕松松坐了上去,是打算聊天的架勢:“辦公室里待得發悶,想出來透透氣?!?

廖祈恩的腿比他的短了不少,她踩著踏板努力挪了兩下才坐上椅子,他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

廖祈恩又氣又惱:“你還笑!”還要強行解釋,“不知道誰把椅子調得這么高?!?

“好好好,我不該笑。”黎序璋正色看她,她臉上的寒意未消,臉色并不很好,“你冷?”他問。

廖祈恩捧著咖啡:“還好還好?!?

“穿太少了?!崩栊蜩罢f,“喝完去挑件外套吧,我送你?!庇趾笱錾碜由舷麓蛄克?,“還是披肩吧,你這身配披肩更好看?!?

“黎總。”忽然有人上前來,解了廖祈恩不知如何應對的窘迫。廖祈恩抬頭看來人,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這人說:“不知您對今天發生在貴公司的安全事故有何看法?”

這提問咄咄逼人,幾個關鍵詞聽得廖祈恩心驚肉跳,她偏頭去看黎序璋,才發現對方臉上已是一片肅穆之色:“我已經說過,這件事情由薛副總全權負責?!?

“就是說您不會插手這件事情對嗎?”

黎序璋冷笑一聲:“斷章取義這碗飯好吃嗎?”

對方也不尷尬,在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下仍能面不改色:“那么,黎總您對早上譚奕楓先生《異世奇緣》開服的事有什么看法呢?聽說首席設計師裴芷蘭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黎序璋低頭喝了口咖啡,一時間,那記者與廖祈恩都屏息以待,二人心思各異。廖祈恩是驚住了,萬萬沒想到,不過幾日,事態已經發展到這步田地,黎序璋心中恐怕是絕不好受的。那記者倒對回答期待得很,這城里圈中人哪個不曉黎、譚二人素來不合,這回譚奕楓連人家未婚妻都敢挖,恐怕是要有一陣腥風血雨了。期待,真令人期待哪……

黎序璋抬起頭來,紙杯在手中悠悠地轉著,嘴角揚了一下,眼神卻分外凜冽,令人心悸?!凹仁菉蕵酚浾?,那就……”他起身,“恕不奉陪了?!?

那記者被晾在那里,到底再無顏面追上去。廖祈恩清楚此刻絕不該涉入,但即刻走,又怕顯眼;留下來,也似乎不太好。猶疑間她低下頭去胡亂地看手機,心里亂糟糟的。

黎序璋走到咖啡店門口,忽然頓了步子,回頭喚了一聲:“廖總?!甭曇舨淮蟛恍?,既沉且穩,再篤定自如不過。

廖祈恩望向他,他微揚了嘴角,淺笑著朝她招了招手。她即刻從椅子上滑下來,本想慢慢走過去的,但步子終是急了點。

廖祈恩是能察覺出黎序璋今日的不同的,往日他從來對她直呼其名,今日叫“廖總”,即是在人前杜絕瓜田李下之意。更何況……“恕不奉陪”四字之下其實是落荒而逃。

廖祈恩與他并肩走了一段,最終在電梯口停住了腳步:“黎總您上去吧,我先回去了。”

黎序璋回過神來:“披肩還沒看呢?!?

“我不冷?!绷纹矶餮鲋^看他,努力笑了一下,“您快上去吧,我走了。”

黎序璋不再堅持,頷首步入電梯。

廖祈恩回去搜新聞,才知道今天黎之百貨出了安全事故。一個父親讓孩子坐在三樓圍欄上,自己卻在一旁玩手機,孩子沒坐穩,直直從三樓摔了下去。好在底樓布了個玩偶小展臺,孩子摔在小熊玩偶身上,沒出什么難以挽回的大事。這會兒孩子家屬找了媒體,要求商場賠償醫藥費與精神損失費,理由是商場安保、警示工作不到位。商場方同意出于人道主義精神資助醫藥費,但堅持認為家長才是過失方。可孩子家屬認為安保人員未盡職責……

然后她又去搜《異世奇緣》的新聞,才知道上回在賽飛路見過的那位女士與譚奕楓交情匪淺。怪不得那回在沈公館吃飯時,黎序璋提起譚奕楓是那樣的神情。她大概知道緣由了。

廖祈恩在心中捋了捋這兩樁事,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黎序璋今日應該是不會有什么好心情了吧,難怪要親自出來買咖啡“透透氣”,可即便這個樣子,他還是對自己笑了。廖祈恩想起他站在咖啡店門口眉目溫柔地對自己招手的樣子,心中便漾開一股酸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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