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煙花絢爛，爆竹聲此起彼伏，又是新的一年。

年夜飯擺在小花廳里，插瓶的臘梅香氣幽幽，正中三張大方桌拼在一起。其余人早已就座，都穿著裁制的新衣，相互玩鬧談笑。

月娘氣色比前些時日好了許多，榴花紅的衣裙上銀線流光溢彩，眉心還細(xì)細(xì)畫了華美的花鈿，很是應(yīng)景。

她笑瞇瞇地望著眾人，落在剛到的許辭眼里就像是在挑選可口的點心。

“小師叔！”

越十九沖上前來，“你的腿還沒好么？”

空空道人：“哎呀，喜慶的日子你提這個做什么，不過是練功出了岔子，靜養(yǎng)靜養(yǎng)就好，別擋在路上。師叔，小師妹，天寒地凍的，先喝杯熱酒暖暖身子。”

許辭落座后搓了搓自己被冷風(fēng)吹得通紅的臉，又飲了一杯屠蘇酒，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席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年紀(jì)大點的師兄們行酒令，小一些的早跑出去玩炮仗了，俞南和八師兄則為了最后一塊蟹粉酥搶得不亦樂乎。

俞北偷瞧了許辭一眼，她低頭在解一個紫玉九連環(huán)，下巴尖尖的，周身透著冷意。

師叔祖說小師叔犯了錯，把人關(guān)在云素居里不讓探望，十九半夜爬墻去找小師叔，直接被師叔祖丟出去凍了一夜。

十九高熱不退，這幾日才好些。

師父雖然平日里不著調(diào)，卻很護短，生怕十九親近小師叔又惹惱師叔祖，所以將他拘在身邊，哪也不準(zhǔn)去。

衛(wèi)昭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夜光杯，一旁的空空道人已是半醉，嘟囔著“給師叔滿上”。

許辭暗自沉思，辟邪陣被破，空空道人身為掌門不可能不知道，恐怕也是看出月娘有異，不好對付，想裝作不知，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便宜師叔，屆時再以宿醉為由推脫，無事一身輕。

而衛(wèi)昭也正嫌蘭聿的人礙事，彼此心照不宣。

用過飯后，俞北拿了濕帕子給許辭凈手。周遭喧鬧，他偷偷塞了一顆飴糖到她手心，低聲說道：“小師叔，生辰快樂。”

許辭手指蜷縮，良久后輕輕嗯了一聲。

因著她生在大年三十，爹娘為她取名為“辭”，辭舊歲，迎新生，前行之路光明燦爛。

去年這個時候，她躲在廚房給自己煮了碗素面，假裝爹娘還在身邊。俞北來給空空道人取酒，無意撞見，被她拿話敷衍過去。

不曾想，他竟然記著。

守完歲，各自散了，回房安置歇息。

月娘道昨夜又遇詭事，心中難安，憂心邪祟會再來侵?jǐn)_，請衛(wèi)昭去她居所瞧一瞧。

云素居中只留下許辭一個人，不知何時聲音都消失了，靜得她能聽清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床頭照明的八角宮燈忽然熄滅，屋子立刻暗下來。

燒焦的氣味充斥鼻間，許辭心一緊，她感覺有人停在她的床前，正冷冷看著她，包含惡意，想把她碎尸萬段。

下一瞬，干枯的花枝拂過許辭面頰，來人喃喃道：“我要放干你的血，把你剝皮抽筋，制成皮影。”

許辭心道壞了！這邪祟怎么不按常理行事，一上來就劃臉，她在心口貼滿了引雷符難道是為了引雷劈死自個兒嗎。

天殺的，她不會又被魏子期擺了一道吧！

許辭當(dāng)機立斷，睜開眼睛，只見月娘半邊臉燒得焦黑，眼眶處空洞無物，羽袖下是兩只花枝纏繞的手臂。

……要不還是裝睡吧。

許辭強忍住嘔吐的欲望，“你是何方邪祟，快離開月娘姐姐的身體，等我?guī)煾竵砹耍欢ú粫胚^你的！”

月黑風(fēng)高，滿山樹影憧憧。

許辭被重重丟到樹下，山石尖利，割破了她的小腿，鮮血洇紅珍珠白長裙。

月娘手一揮，帶刺的花枝就緊緊將許辭禁錮在原地，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月娘姐姐，和你有仇的是我?guī)煾福惴盼易甙伞！毙⊥鹊膫鄣迷S辭蹙眉，她哭得情真意切，“我稍有不順?biāo)囊猓桶侔阏勰ィ缃裎译p腿被廢，靈力全無，只想歸家去，姐姐你發(fā)發(fā)善心，放過我好不好。”

月娘神色冷淡，不理會許辭哀求：“你可知此地叫什么？”

不等許辭答話，她又自顧自道：“不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