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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趙復生,借陳姓,誰為天子情一世

  • 采蘋
  • 南三度
  • 4538字
  • 2019-08-18 06:00:00

這婦人竟是醒了。

不過只是呆呆地坐著。

石公子笑道:“蹊蹺,真是蹊蹺。”

這三十出頭的婦人面無表情,問什么也不說,偶爾會搖頭或點頭。

湘南偷偷拿出繡鞋比了一比——大。

這絕對不是湘南親娘!

這婦人真是神志不清了,一會又笑,一會又哭,嘴里念叨著:

“萬里帆,小舟行,

鐵馬胡裘鼓先成。

千里路,雨雪聲,

鶯啼蟬鳴戈后聽。”

……

湘南蹲下來,仰頭看著這婦人:“你念叨的是什么?”

那婦人也不答話。

再聽下去,便聽不清念叨的是什么了。

……

眾人查問、記錄完畢,就都移步后園。

這里僻靜,只有石公子與李微、湘南三人。

石公子輕聲問道:“湘南,你確定她是嗎?”

湘南笑道:“記不清了。親娘走時,我才五歲?!?

石公子搖頭細聲道:“那你方才拿那繡鞋比對……”

石公子竟是看出來湘南拿這繡鞋用意——

——湘南一臉無奈,這石公子明察秋毫。

湘南搖搖頭,輕聲道:“從這一點上看,應該不是我親娘。這鞋子長度,對不上!”

李微又咳嗽了一聲,啞著嗓子道:“咳,我問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親口說,這就是皇后及錢府二小姐湘南生母——陳菰?!?

“怎么,皇后親眼見了?”

李微輕嗽二聲道:“咳咳,皇后娘娘說是,便是。二小姐應該也說——是——”

“我為什么要說她是我娘陳菰?”

“相信我,需要你說是,她便是陳菰,二小姐應該能聽得懂我在說什么?皇后娘娘確定就是——”

李微一臉鎮靜,從容自信,湘南幾乎要以為他說的就是真話了。

湘南剛要反駁——

石玉卿壓住湘南的手,看了看外面,又搖了搖頭:“相信李微大人,他是個好人,沒錯的。她就是你娘陳菰。況且,你應該站在皇后這一邊?!?

湘南看著面前這兩個十來歲的少年,張口胡來,指鹿為馬,一股怒氣襲來,但還是決定暫時先閉上嘴——

——畢竟,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

孫府孫老爺還在大理寺門口喊冤,說是女兒孫氏被錢家掃地出門,卻被李微大人劫走,至今不歸!

不僅如此,皇后娘娘包庇罪犯李微,還將罪犯李微藏在大理寺院中。

李微大人出來吼道:“大理寺里面,沒有你的女兒孫氏,我也未曾見過你女兒孫氏,你的女兒應該是畏罪潛逃了,快點走,別在這兒耽誤公家差事!”

孫府孫老爺就坐在地上當街開嚎。

……

街頭熱鬧起來。

兩個閑漢聊起來:

“什么案子?鬧到大理寺來了?”

“錢府和孫府的離婚案!”

“胡扯,大理寺理會離婚?你腦殼是不是有包?”

一個小販在旁應道:“就是胡扯,聽說是失蹤案。李微大人把孫家庶女綁到大理寺去了?!?

“胡說,李微大人能干這事?”

“人不可貌相啊!”

“哪個孫家庶女?”

“就那個欺負那個野馬般的繼女那個,嫁給錢家那個,記起來沒?”

“哪個?”

“哦,我知道,就是那個孫庶女啊,她那個繼女一天天跟個野馬似的在京城大街上亂晃,要是那個繼女被大理寺綁了,我信!”

眾人顛三倒四,議論紛紛。

石玉卿和李微聽了,憋不住笑。

湘南翻了翻白眼:“好笑嗎?白癡!”

……

皇后在朝月宮拈花笑道:“孫府還在喊冤?”

女官元吉道:“回皇后娘娘,沒錯。當街哭嚎,震天動地,正上演一出竇娥冤?!?

皇后笑道:“鬧也鬧夠了,哭也哭差不多了,陳宰相,你去告訴皇上,本宮手里有能讓孫家灰飛煙滅的證據!”

說罷皇后甩出一堆上等紙張,那上面記載的竟是孫府多年賄賂官員貪贓枉法耗空國庫的證據。

白紙黑字!

震驚人心!

一旁的陳宰相手抖著,拿起證據,恭敬退出朝月宮,向著日升殿一路小跑。

女官元吉道:“皇后娘娘,如今,這趙書瀟改名陳菰,您將趙書瀟認作親娘,也便了卻皇帝的一番心事了?!?

“皇帝多年心結,便是這趙書瀟,本宮這么做,也是為了在皇帝那里博得一番好感罷了?!?

女官元吉道:“皇后娘娘今日這樣做,皇上定會更加愛戴娘娘?!?

“愛戴?愛戴有什么用。本宮想要的,是真心?!?

女官元吉便不敢多提一句了,生怕惹起皇后娘娘的傷心事。

……

日升殿。

伴讀兼御用太監李凝川神色凝重,將此事稟告:“陳宰相已經把皇商孫家證據親自送過來了。人就在殿外候著,問怎么處置孫家。”

皇帝常玠凝神許久。

大殿開始起風。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皇帝話音有些落寞。

李凝川躡腳退出,左腳還未邁出門檻,皇帝常玠厲聲道:“滾回來?!?

李凝川嚇得屁滾尿流,一溜小跑跌跪在殿上:“皇上……”

“大理寺安頓的那個癡呆婦人,怎么安置了?”

“回皇上,皇后說那個癡呆婦人是皇后的生母,先前被孫氏囚禁了,如今才被發現,一直藏在錢府后院兒的草倉里的。李微大人發現的?!?

“大家都相信皇后說的話?”

“是,就連十二歲的皇后妹妹錢湘南也親口承認,那就是她的親生母親——陳菰”

“所以——陳菰的身份——錢家都認了?”

“都認了,錢大人,不,錢布衣,也認了。”

“朕再問你一遍,皇后肯認癡呆婦人為生母?”皇帝常玠道。

李凝川頓了一下道:“是。絲毫沒有猶豫和拒絕?!?

“大內侍衛李微親自將孫氏押送死牢的?”

李凝川毫不猶豫地道:“是。”

“處理干凈了?”

李凝川笑道:“李微大人親手處理干凈了,世界上沒有孫氏這個人了。即使眾人提起來,也便說孫氏囚禁陳菰多年,畏罪潛逃也就完了。況且,孫家,過兩日——不也是倒了,誰還糾結這些呢?”

“那皇商孫家?”常玠疑慮道,“孫家……皇后的意思是……怎么處理?!?

“回陛下,皇后娘娘說,孫家虐待皇后嫡母,加上這些鐵證如山的紙,按大理寺的辦案速度,老侯爺的雷厲風行,估計不久,陛下將孫家從皇商中剔除了。以此堵上一些人囂張的嘴。國庫,就是皇上您的了?!?

“孫家嫁出去的那些女兒呢?”

“都病死了?!?

……

皇帝常玠唉聲嘆氣一番道:“趙……不……陳菰受苦了,就挪去青中山休養吧。改日……朕去看她,畢竟是——皇后的生母?!?

李凝川機靈得很,什么孫氏失蹤,不過是皇后借此報復繼母孫氏,孫氏現在已在李微的眼皮子底下成了一具尸體了。

皇帝也想收回國庫權,這是一石二鳥。

但不明白這癡呆婦人是何人,與皇帝常玠又是什么關系。

只知道這個婦人“趙……”壓根不是皇后的生母,而是換了名字叫做陳菰罷了。

聽皇上念叨著,此婦人真正的名字應該叫趙……。

“奴愿為陛下分憂,親自奉迎皇后生母陳菰到青中山休養?!崩钅▋刃钠呱习讼?,不知道這一賭,能否受到皇帝的信任。

“李凝川,朕命你去司禮監,干個什么好呢?”

李凝川撥楞著眼珠子,嘴張的如饅頭大。

“就做司禮監僉書吧?!?

李凝川如若祖宗顯靈,感天跪地道:“奴謝陛下隆恩?!?

皇帝笑了笑,很不自然:“傳旨,將皇后生母趙……陳菰接到青中山安心休養,封為……云從真人吧?!?

李凝川懵道:“皇上,確定是趙……陳菰而不是陳菰?”

皇帝一腳踢過去:“陳陳陳!”

……

皇后認歸生母陳菰——天下凡輕犯者大赦。

百姓齊乎皇帝仁德,皇后慈愛。

皇商孫家,囚禁錢家主母陳菰七年,罪不當赦,發配邊疆。

孫氏逃走,全國通緝——抓住則格殺勿論。

錢忠昏庸,主母陳菰被囚禁,卻為圖財官亨通,與孫氏沆瀣一氣,念為皇后生父,從此免官罷職,再不錄用。

……

阮貴妃聽聞,撫掌大笑:“皇后吉慶的娘家,簡直讓人笑死。一家子都快進了死牢了?!?

小蝶道:“論后宮,還是娘娘您為尊,皇帝哪里給皇后一點面子,此刻,皇后沒準在朝月宮偷偷抹眼淚呢?!?

“那個什么皇后的生母陳菰,居然還是個癡呆,真是笑死本宮了。”

“皇上把錢忠廢了官位,如今那錢家,就是個破落戶,皇后——也就是個名字好聽罷了?!毙〉哺?。

……

湘南和石公子走在街上。

街上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看起來常朝也是個富庶之國。

空氣里有些沉悶,飛蟲低垂著翅膀,遠處天空中傳來哀嘆般的悶雷。

石公子道:“湘南,你……錢家如今……,你要是不喜歡在錢府生活,我……馬上就提親娶你?!?

“娶我?想得美。你喜歡我什么?”

“喜歡……”石公子結結巴巴地,也說不出什么來。

“別糾結了,一會想破了腦袋,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湘南……我……”

“再說了,錢府再落魄,它也是我家,我要振興錢府,讓錢府成為常朝首富?。?!”

突然,天上下起瓢潑大雨。

四處都有亂跑著的行人。

石公子拉著湘南跑到屋檐下避雨。

石公子笑道:“你……我等你,咱們說說別的吧,如今這件事,看起來了結了,但要想知道真相,估計很困難。”

湘南笑道:“但我也能推斷一二。”

石公子十分感興趣:“說來聽聽!”

“李微大人,不過是聽命于皇上皇后,是李微大人做的手腳,將孫氏換成假的“陳菰”。身為大內侍衛,他做得到。在路上將孫氏這個暈倒之人替換成另一個人,很容易?!?

石公子搖著扇子,怡然自得。

“李微將孫氏換成假的“陳菰”,我就平白多了一個生母。少了一個繼母?!毕婺蠠o奈笑道。

“哎,你覺得,李微為什么這么做?”石公子用扇子點了點湘南的頭。

“自然,原因之一是皇后不愿認孫氏為母親,除掉孫氏,是皇后此番回錢府的目的之一?!?

“那另一個目的呢?”

“皇后認生母陳菰,絕非是享受母女情深這么簡單?;噬狭T了孫家的皇商位子,也絕非是為皇后寬心這么簡單?!毕婺舷肓讼氲馈?

“你怎么看?”

“那個癡呆婦人,也許和皇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故而……”

“只能以皇后生母身份存在了?!?

“皇后生母自然尊貴,換做別人,怎可有資格住在青中山上休養,這個癡呆婦人,應該對皇上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也許是有大用吧。你可知邊塞的二皇子常烈就要回京了?!笔訃@了一口氣。

“二皇子回京你嘆什么氣?”

石公子道:“可能,這京城又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湘南笑道:“二皇子回京,與我又沒什么關系。奪嫡也好,爭儲也罷,和我無關!”氣氛倒是很嚴肅起來。

石公子緩和著道:“你懂得倒多,皇權爭斗你也敢說。”

湘南道:“你方才不是也提起“腥風血雨”這四個字了?興你說,不許我說了。”

石公子頓覺有些尷尬了。

……

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湘南突然想逗逗石公子:“你既然如此關心我,你就不想為我挺身而出,為錢家翻了這認母冤案?指出來這“陳菰”不是真的陳菰?”

“孫家欺行霸市,由來已久,多少人因孫家而家破人亡。錢老爺都被孫氏壓榨干凈,成了替她孫家籠絡生意的官場中介人,你覺得我會這么蠢,逆人心而行嗎?是不是真的陳菰,和咱們有什么關系呢?”

湘南笑道:“而且皇后在此事了結之后賞了大理寺不少銀兩,你石公子還是吃人嘴短不是。”

石公子笑哼一聲,合上扇子,大步往前:“既然這樣說,走,本公子帶你去吃望江樓名菜?!?

湘南與石玉卿,不謀而合:

有時候,假意的真相——

——是一種權衡的善良。

……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毕婺蠐u頭晃腦,吟誦前世書上所記載的唐代張志和的《漁父》。

“好詩。你可以呀?!笔淤澋溃半m不應時應景,倒也別有意趣?!?

“偶然在一本書上看過?!毕婺贤蜻h處江面,笑容滿面。

小二笑容可掬:“石公子,這位小姐,請用?!?

現下雖不是鱖魚最肥美之時,不過這道松鼠鱖魚刀工細致,色柔意暖,很是惹眼。

湘南一筷子下口,便頓覺酥有酥甜,嫩有嫩酸,酸甜化口。湘南放下筷子,用帕子點了點嘴角,笑道:“不錯?!?

石公子也笑:“以前見你,都是風卷殘云,怎么今日倒拘謹起來了?!?

湘南笑道:“若是小攤絕味,便可風卷;若是尋常酒館,便可殘云;這名樓佳肴,需得慢慢細品?!?

石公子哈哈大笑:“湘南,真乃神也,吃得有方,在下佩服。你怎么……和以前不同了?”

湘南道:“若是奇崛之物,縱是小攤,也得細品;如是尋常菜品,雖是名樓,也可大嚼。彼一時此一時而已,如何不同了。”

石公子又笑:“好,分時、分地、分物,分人。湘南活得灑脫?!?

“當然,人人平等,這話可曾聽過?”湘南笑著說。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人人平等倒是頭一回聽說?!笔优c湘南意氣相投,竟如兄弟般。

小二在一旁抿嘴一笑:“掌柜的,你看石公子,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姑娘了?”

老掌柜的瞇著眼細看了半天道:“嗯,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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